第四卷:崢嶸歲月 第161章:熱鬧【上】
作者:孟婆湯有點甜      更新:2020-11-11 22:44      字數:5156
  假如他是一個失去家園與親人的流氓,恰好流落至此,那麽能將其留下也挺不錯呀。不少樸素的鄉民都動過這個心思、這樣開口詢問過,要麽就想把他當兒子養了,要麽有些人家正好有合適的姑娘、可以許配給他。

  寶玉並沒有停留,他告訴一路上曾好心挽留他的人家,自己隻是走在路的人。

  他並沒有說自己是過路的人,因為過路人總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而他隻是一直在這條路上前行。假如寶玉想留在某處悄然定居,像白溪村那樣的地方完全就可以,也不必再跋涉,可如果是那樣,他又何必離開蠻荒遠行?

  當年盤瓠將寶玉帶到太昊遺跡之前,他其實就已經走在了這條路上。山神沒有告訴他目的地在哪裏,隻是讓他行遍巴原列國,有一些地方需要小心、而另一些地方可以去看看。寶玉並不是刻意要到哪裏去尋找什麽,收獲路途上的所有經曆,便是他離開蠻荒的修行。

  這條路上的寶玉是孤獨的,甚至常常覺得茫然無助,就這樣獨自踏上漫漫長途,眼前迎來的總是陌生的世界,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實在有些殘酷。

  以他的修為,無論在哪裏都可以生存下去、能照顧自己和盤瓠。可是遠離家鄉和親人,獨行於蒼茫天地中的那種感受,便是他經常離開山野走入人煙的原因。

  寶玉覺得寂寞,但他並不空虛,一個人假如不知道怎樣才能到達目的地,那麽就先把手邊的事情做好。寶玉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才能一步步完成他的願望。在山野中獨自修煉時,寶玉終於有閑暇去做一件他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便是煉化他的石頭蛋。

  寶玉先將兩枚石頭蛋煉化為一枚石頭蛋。以合器融煉之法。山神曾告訴他可以這樣做,但沒有教他怎麽去做。隨著修為更進。也伴隨著對層層境界中所蘊含的大道玄理的體悟,寶玉自行掌握了,這就像一株樹木在成長,紮根於大地的主幹上自然便生出枝葉。

  接著寶玉又取出第三枚、第四枚石頭蛋,皆融煉入同一枚法器之中,都是很自然的就成功了。以寶玉的四境修為,隻能煉製下品法器,除了天材地寶本身的靈性。還不能賦予法器更多的神通妙用。

  寶玉的石頭蛋以這樣一種手法煉製,並沒有超出天材地寶本身的靈性,卻能在禦器時分化而出,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既巧妙而又最笨的思路。之所以說笨,因為幾乎沒人會這樣煉製法器,他的隨身法器總是處於既完成又沒有完成的狀態,每次融煉入一枚新的石頭蛋。就相當於一次重新的煉器。

  一位四境修士煉製法器的成功率不會太高,首先要尋找到合適飛天材地寶,耗費法力與時日將之物性凝練精純,在這個過程中就容易損毀,再將之煉成真正能與身心相合的法器,則需要付出更多的心血。稍有不慎就可能失敗。

  假如有一名四境修士經過精心準備,煉製兩件法器能成功一件,那說明他的修為根基已經相當紮實、煉器手法已經相當精純了。但就算是這樣,假如像寶玉這麽煉器的話,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從理論上來講。假如煉成一枚石頭蛋成功的可能性是一半,連續融煉兩枚皆成功的可能性就是四分之一。三枚便是八分之一,若不能保證每一次都成功,終究會前功盡棄。但假如他耗費同樣的精力和心血分別煉器八十一次,恐怕已能成功地得到四十件法器了。

  寶玉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並非為了煉器而煉器,隻是在煉製自己的石頭蛋,當他動手之時,心中便有把握。寶玉已有這個修為功力,便知道自己可以成功。

  修士們煉器時常說“稍有不慎便會損毀”,但對他而言卻沒有什麽“不慎”的說法,隻要已有這個本事便能做到,而且動手時心裏就已清楚。有很多人煉製法器時並不清楚成器後究竟是什麽樣子、到底有什麽靈性妙用,但對寶玉的石頭蛋而言卻不存在這種問題。

  寶玉如今這枚法器祭出,可以同時分化為四個“雞蛋”,砸倒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敵人,隻要他的元神足夠強大,展開外景中禦器之法便能操控自如。假如再遇到白溪村那樣的事情,他可以連流寇的老大、老二、老三再加上林燕一起揍了,想想也是很痛快的感覺。

  寶玉融煉了四枚石頭蛋之後,便很自然地停了下來不再嚐試,倒不是因為他的修為不足以再融煉第五枚,而是自己清楚已沒有一定能成功的把握,所以就沒有勉強繼續。寶玉煉器,不論是寶器、法器還是神器,無論是否一次成功,卻從沒有失手損毀過任何器物與材質。

  隻要有此功力便從不失手,古往今來沒有第二個人,哪怕是那些已登天的仙人們,能夠做到這一點。隻是這位尚未成年的孩子此時還不清楚,他這等修煉根基是多麽難得!也許說不清寶玉此刻的修為究竟已是四境幾轉?但看他親手煉成的法器,應該已有五轉之功了,而寶玉本人卻沒有在意這些。

  寶玉身上還帶著從白溪村所得的靈藥碧針丹,此丹四境與五境修士皆可服用,其靈效就是助人突破修為法力原有的極限,也就是說在每一境中每一轉功夫修煉圓滿之時,可以之相助突破至另一轉的境界,但寶玉並沒有服用碧針丹。

  他早年服用了那麽多不死神藥,那強大的神效尚需煉化吸收,碧針丹對他而言並無什麽意義,他所需做的就是自身的修煉功夫到地步。

  煉器之時當然不能受驚擾,寶玉都會在山野中選擇僻靜安全之處行功,並有盤瓠為其護法。這兩個多月的修行旅途,盤瓠亦有收獲,它終於突破至三境修為。

  三境修為便有禦物之功,走在無人山野中,盤瓠喜歡吹起身邊的落葉,一片接著一片。讓它們繞著自己盤旋飄舞,這條狗感到非常開心。

  落葉當然不是被它吹起起來的。而是以禦物之法在操控,但盤瓠卻喜歡裝作用嘴吹的樣子,顯得很是興奮。盤瓠不僅喜歡“吹”落葉,有時候還喜歡“吹”石頭、“吹”露珠,偶爾“吹”的太多控製不好,便有水滴灑在了身上、有石頭砸中了自己的腦袋。

  一般修士不太可能自三境之初就這樣去運用禦物之法,太耗元神法力而且難以操控,簡直就如胡鬧一般。但盤瓠以前與寶玉一起玩耍。經常見到寶玉以禦物之法操控水珠甚至氣流,當然也就這麽學著幹了。這條狗更多隻是為了玩耍,有時候腦門被石頭砸了,還開心地汪汪叫。

  寶玉的煉器就是一種修煉,盤瓠的玩耍也是。在修煉之中、在這條寂寞的路上,寶玉也常常想起自己的家鄉,這也是孤獨中的心靈慰藉。當他在定坐之時。也常常進入一種定境,就是自幼以來他那奇異的夢境。

  夢中是秀美的山川,既飄渺又清晰,不知在世間何處,卻融入了他自幼所見各般真實的美景。那道美麗而神秘的身影,總是令他感到那麽親切與向往。這向往中還包含著難以形容的渴望。飄渺秀媚的峰巒間、那清澈甚至神聖的蓮池中,他見到她的身影,甚至漸漸能感受到她的氣息。

  雖然他從未看清她的麵目,卻很自然地就覺得她是那樣的美,而她的氣息對他寂寞的心境就是最好的撫慰。仿佛在喚醒與生俱來萌動情懷。寶玉不知道她是誰,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這樣一個夢?山爺解答不了。隻說這孩子長大了;山神也許知道原因,卻沒有告訴他。

  而寶玉確實在一天天地長大,在這條路上漸漸走向身心的成熟。每當他覺得寂寞茫然而思念遠方的時候,最後總是不自覺的進入這樣的定境中,這個來自他自幼夢境中的元神世界,與曾經熟悉的太昊遺跡不同,隻是屬於他自己的。

  從三境突破到四境之時,須受心魔襲擾,在定境中能化解或消去,才能突破更高的修為。但這並不意味著經曆了之後,這一切便與今後的修煉無關,其影響隻會更加玄妙深遠。

  寶玉的“心魔”中曾有村寨被屠戮的場景,清水氏村寨幻化為他所生活的路村,心中的種子便會日漸發芽,他將來定要為清水氏一族報仇。在飛虹城時遇到了屠村滅族的流寇,寶玉最終也沒有放過已逃去的燕凝竹,必然也與他的心境感觸有關。

  當初遭遇心魔襲擾時,定境中也曾出現那秀美的山川、山川中那美妙的身影,那是對形神最好的安撫。就是從那時起,夢境也化為了某種魔境,魔境又成為了元神中的幻境世界,便在他如今的定境中時常呈現,成為路途中的向往與慰藉。

  寶玉本能的在想,這山川是否存在於世上,是否又真的有那樣一個人,於冥冥中召喚著他去找尋。假如是這樣,寶玉一定要找到她。山神讓他行遍巴原列國、突破六境修為,並在將來為清水氏一族報仇;寶玉在巴原上也有著自己夢中的追尋,卻不知那目的地在何方。

  他接連走過的兩座城廓,皆毗鄰相室國國都,但他卻沒有前往國都。在飛虹城偶遇星煞,讓寶玉清醒的認識到,自己的修為相比世間真正的高人還差很遠,行事應更加謹慎小心,暫時不適合去國都那種耳目混雜且高手眾多的地方。所以他經過太禾城進入龍馬城,是繞著國都走的。

  每個城廓都有其特色,比如飛虹城很大、人口眾多,其中生活著很多支部族。而太禾城的規模不到飛虹城的一半,卻更加繁華富庶,因為這裏巴原上自古最早推廣農耕的沃野平原,它是相室國中國物產最豐富、人煙最稠密的城廓,也相當於一個大糧倉,太禾城之名也於此有關。

  可是龍馬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它是傳說中古代巴國的開過之君收服龍馬之地,在相室國東南邊境,境內多山,大部分地方不適合耕作,城廓周邊有大片密林山野。史上這一帶曾發生過多次戰亂,它如今也是一座拱衛國都的軍事重鎮,城廓中駐紮著相室國精銳的軍陣,邊境線上也常年有戰士戍守。

  寶玉來到龍馬城時已是初春,他換上了更輕便單薄的衣服,但是那件氈袍和裘衣並沒有在集市上賣掉,氈袍是他平生親手所買的第一件東西,狐裘出自水婆婆之手。氈袍過夜時可以鋪在身下墊著,假如需要睡覺,狐裘也可以卷起來當枕頭。

  為了行路更方便,寶玉在集市上買了一個麻布包裹,裝著隨身之物背在背後,他看上去更像一個長途趕路的人了。那筒羽箭雖很短很輕便,但也無法再藏於袍子下麵,寶玉便將箭筒換了,於山中的伐竹親手做了個竹筒,將羽箭和短弓都放在裏麵背在包中。

  這竹筒很不起眼,甚至不會受到刻意盤查,就是巴原上的行路人身邊最常見的東西,主要是用來裝水。經過工匠的精心打磨,竹筒還能配著旋蓋或塞子,放在包袱裏水也不會灑出來。

  這天寶玉走出密林,站在高處山頂高處遠眺。高坡下有一條山澗匯成的溪流,澗流旁有一個村子,依緩坡地勢而建,房舍高低錯落分布,環繞著以塊石磊邊的一片片梯田。再往遠方看去,是起伏的丘陵和平原,覆蓋著茂盛的植被,給人的感覺卻又不是原始叢林的樣子。

  這是寶玉第一次看見沒有寨牆的村子,每戶人家的院牆都磊得比較高,可能是為了防範夜間有野獸誤入村中。哪怕是白溪村那樣的地方,好歹還有一圈年久失修的寨牆。不論是蠻荒還是平原地帶,周便都有大片的郊野,修建寨牆不僅是自古以來的習慣,也是對村民守護。

  這個村子卻沒有寨牆,顯然與地勢有關。田地和房屋沿著山坡高低錯落分布,彼此之間散得很開,確實很難修建完整的寨牆。但寶玉仍然覺得很奇怪,這些居民為何要將村子建在這裏?它雖然靠近水源,但是沿著溪澗到下遊並未開墾的平原與丘陵地帶,顯然有更適合的地方。

  寶玉一邊這麽想著,順著溪澗走下了高坡。他還沒有到達村子,便遠遠聽見一座院落裏傳來婦人與孩子的哭聲。

  原來山腳下的遠方,那片被植被覆蓋、有溪流穿過的平原和丘陵地帶,是相室國王室的畋獵園林,難怪它未經開墾,但看上去又不像原始山林的樣子,其中有些地方保留了山林的原貌,另一些地方則經過了人工的修建與平整。

  人們經過漫長的歲月,才脫離蠻荒時的狩獵與采集生活進入了農耕文明,也建立了繁華富庶的城廓與國度。當有的階層能擺脫農耕勞作而接受國民的供養時,又在城廓外劃出那麽一大片山野林地以供狩獵。

  這樣做當然不是要告訴人們回到蠻荒的狩獵生活,需要有個更好的名義,便是在和平年代鍛煉搏殺的技藝、培養作戰的勇氣,稱之為畋獵。而實際上真正大戰爆發時,衝鋒陷陣的戰士們平時可沒有畋獵的閑暇,他們都是在軍陣中接受的操練。

  所謂的畋獵,不過是王室子弟平日的遊樂與嬉戲。

  王室的畋獵園林土地山林皆歸王族所有,有專門的用處,當然禁止民眾隨意圈占與開墾,大片野地中生活著麅、麂、羚、狐、兔等很多野獸。雖地域廣大鳥獸眾多,但每年都要經過馳騁畋獵,熊罷虎豹等大型猛獸已很少見,往往在獵場深處才有,有時還有人專門放養走獸於山林中以供遊獵。

  而這個村子恰好在畋獵園林的邊緣,獵場是在村寨出現之前就已劃定。村民們不能將房屋田地修到獵場範圍內,山腳下的緩坡已是最適合的地方。所以這裏才會出現一個房屋散得很開、梯田層層分布、沒有寨牆環繞的村落。

  王室畋獵園林的範圍非常大,隻是劃定了地界而已,當然不可能有寨牆和柵欄圈住。所以村民們雖不能在那裏開墾田地,卻也經常進入獵場所在的山林中采集野果、葛根、藥材等物。理論上這也是不允許的,但實際上平時卻沒人管,況且采些藤葛野果也不妨礙什麽。

  相室國將此處劃為王室獵場,不僅是因為這裏靠近邊境,駐紮著國中最精銳的軍陣。更能體現勇武之風,而且龍馬城境內多山,土地相對貧瘠,人煙村寨並不稠密,是國都周邊最適合畋獵的地方。

  昨天村中有位名叫升陽的壯年男子,去村外山林中砍柴,進入了獵場的範圍。到村寨後麵的高坡上去砍柴,路更陡也更遠,很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