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作者:小舟遙遙      更新:2021-11-17 08:02      字數:3980
  紫霄殿, 九孔鏨金銅香爐幽幽燃著上品沉水香,青煙嫋嫋。

  裴元徹今日心情很是不錯, 就連處理政務時, 嘴角也是上翹的。

  李貴看在眼裏,樂在心裏,太子爺心情好, 他們這些當差的奴才也能舒坦不少。

  “殿下, 這是禮部送來的折子,是此次陛下五十壽誕的章程。”

  坐在楠木交椅上的裴元徹接過那本折子, 翻看了起來, 當看到最後附上的各州府的獻禮單子, 他鳳眸微眯, 緊緊盯著“隴西府”三個字。

  隴西府大都督, 謝國公謝綸, 此次要親自進京賀壽。

  裴元徹眉眼間籠上一層肅色,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紫檀雕螭桌案。

  他依稀記得,前世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謝綸來長安賀壽, 住了小半個月才回隴西。回去後就議親, 娶妻, 不料新娘進門當日就暴斃了。

  過了三年, 景陽嫁了過去, 與謝綸養育了一兒一女, 也算得上是一樁美滿的婚事。

  裴元徹思忖著, 他重生一回,這世已經與顧沅修得圓滿,再無遺憾。既有餘力, 那他也得幫景陽一把——

  他何不趁著謝綸還沒議親前, 撮合一下景陽和謝綸?

  若是能成,景陽就是謝綸的原配妻子,謝綸也不用再擔著克妻的惡名,還有那個短命的新娘,沒準也能保全一條性命。

  裴元徹剛自得於想出個一石三鳥的好主意,旋即又想起景陽這會兒正被陸景思迷得七葷八素,眼中怕是再難容下其他人。

  這倒是有些棘手。

  李貴見太子爺擰著眉心,心頭惴惴,難道這折子出了什麽問題?

  借著奉茶的檔口,他謹慎問,“殿下,今日晚膳還在瑤光殿用麽?”

  提到這個,裴元徹抬起眼皮,淡淡的乜了李貴一眼,“淨說些廢話。”

  雖是冷淡的語氣,但神態卻是帶著幾分輕快的。李貴臉上堆滿笑容,忙不迭道,“是奴才蠢笨,那奴才這就下去知會瑤光殿一聲。”

  裴元徹低低嗯了一聲,又將手中折子合上,心道,景陽的婚事,還是等謝綸先進長安,再從長計議。

  不論怎樣,此生他決計不會讓景陽像前世那般身不由己的嫁去隴西。

  .......

  黃昏時分,日頭西斜。

  被雨浸潤的青苔越發蒼潤,庭院裏的海棠花沾著晶瑩剔透的露珠,花瓣微垂。

  顧沅坐在榻前整理東宮賬簿,見宮人們掌燈,她放下手中毛筆,抬手捏了捏眉心。

  就在她準備問秋霜今晚太子會不會來用膳,就聽得殿外傳來嘹亮的通報聲,“殿下駕到。”

  顧沅愣了愣,待反應過來,忙將桌案上的賬冊收好,從桌案前起身相迎。

  這廂才走到門邊,就見一襲玄青色錦袍的裴元徹大步走了進來。

  “拜見殿下......”

  顧沅下意識的行禮,膝蓋剛彎,雙手就被兩隻有力的大手給托起,“孤說過不用行禮的,怎的又給忘了?”

  他掌心的熾熱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傳到她的肌膚,這般觸碰,讓顧沅想到昨夜的纏綿悱惻。

  她的臉頰微燙,蝶翼般卷翹的眸子閃了閃,輕應了一聲,“是,這次記住了。”

  說完,她本以為裴元徹會鬆開她,不曾想他順勢握住了她的手腕,牽著她往裏間走去,邊走邊問:

  “今日你都做了些什麽?”

  “晨間起晚了,用過午膳又歇息了一個時辰,起來後便一直在整理宮務。”說到這裏,顧沅看向裴元徹,“還得多謝殿下替我向皇後娘娘告假。”

  “說什麽謝不謝的,真要論起來,是孤害得你起晚了。”

  裴元徹在榻邊坐下,見她要走,手上稍稍一使勁,便將她攏入了懷中。

  顧沅一時沒站穩,穩穩地坐在他結實的大腿上,小臉登時變得通紅,垂著頭不敢去看他,小聲道,“殿下,還有這麽多宮人在......”

  裴元徹摟緊她的腰,黑眸淡漠的掃了一眼殿內的宮人們,“都退下。”

  宮人們本就恨不得一個個把頭埋進地裏,一聽到這話,立刻退了下去。

  “現在就剩下我們了。”

  裴元徹伸手,手指輕輕捏起懷中人的下巴,眼眸深邃又熱忱,勾唇道,“你怎麽這麽容易害羞?不過是些奴才,你將他們當成物件便是。”

  顧沅一怔,不知道該如何答這話。

  裴元徹也不用她答,將她往他身上拉得更近了些,灼熱的呼吸輕拂過她的臉頰,親昵問道,“沅沅,今日可有想孤?”

  有許多人叫過顧沅“沅沅”,可唯有從裴元徹的嘴裏喚出來,帶著一種纏綿的曖昧。

  顧沅哪裏聽過這般直白的話,她下意識想低下頭,逃避回答。

  裴元徹像是早預料到她的反應,大掌穩穩地捧著她的臉,不讓她逃,不依不饒的又問了一遍,“想不想?不說的話,孤就繼續問,一直問到你回答。”

  這委實無賴了。

  顧沅雪白的臉頰紅了一片,磕磕巴巴道,“我...我......”

  這實在難以啟齒!

  裴元徹見她一臉為難,到底不忍心逼她。他有些無奈的抬手,將她的小腦袋按入胸口,沉聲道,“孤很想你,從早上踏出這個門,就開始想你。”

  他說這話時,顧沅的耳朵正貼著他的胸口,她能清晰的聽到他的心跳聲,擂鼓般咚咚直響,聒噪的厲害。

  她眨了眨眼,好奇的想,他的心怎麽跳的這樣快?難道男人的心比女人跳得快嗎?

  她思緒正跑偏,男人的吻冷不丁落了下來。

  顧沅驚愕抬眼,正好對上男人欲.念沉沉的眸子。

  “殿下...不行.....”她推搡著,他怎麽突然就變得不正經了。

  “為何不行?”

  “現在還早,外麵的天還沒黑,還有…還沒用晚膳。”

  見她驚慌,裴元徹也怕嚇著她,隻好作罷,捧著她的臉狠狠親了兩下,“好,聽你的,先用晚膳。”

  說著,他稍稍鬆開她的腰,揚聲對外道,“來人,擺膳。”

  外頭候著的宮人立即應喏。

  沒一會兒,宮人們端著金銀托盤魚貫而入,方桌上擺滿了各色菜肴。一道清燉蟹粉獅子頭、一道桂花魚條、一道雞湯氽海蚌、還有一道香酥鵪鶉,另有花香藕、櫻桃肉山藥,一壺在井水裏湃過的烏梅飲,並一盤飽滿鮮嫩的時令雜果、六樣糕點的拚盤。

  裴元徹與顧沅對坐著,他肩背端正,神態自若,拿起筷子便吃。

  相比於他的淡然,顧沅臉上還有淡淡未褪去的緋紅,她沒有立刻拿筷子吃菜,而是倒了一杯烏梅飲。

  烏梅飲酸酸甜甜,清清爽爽,在這稍顯悶熱的初夏夜晚飲用,最是合適不過。

  裴元徹看著她磨磨蹭蹭喝飲子的模樣,沉吟片刻,冒出一句,“今日還要不要喝酒?”

  顧沅一頓,險些沒被烏梅飲嗆到。

  一想到昨夜喝酒後的事,她滿臉羞窘,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甕聲甕氣道,“不喝了,不喝了。”

  裴元徹薄唇微勾,夾了一塊桂花魚條,放在顧沅手邊的合雲紋填瓷小碟裏,開口道,“那嚐一塊魚。”

  顧沅輕輕頷首,端起魚慢條斯理的吃。

  裴元徹眯起眼,盯著她看了會兒,淡淡問,“可是這些飯菜不合你的口味?”

  顧沅抬起頭,答道,“沒有呀。”

  裴元徹眉心擰起,“那為何吃的這麽少?”

  “我一向就吃得不多,再加夏日到了,有一些苦夏......”

  “那不行,你本就纖瘦,孤瞧著你下巴都尖了。”

  裴元徹擰著濃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後,就不斷往她碗中添菜,一本正經道,“得多吃些。”

  看著堆起一座小山的飯碗,顧沅哭笑不得,“殿下,太多了,真的吃不下了。”

  裴元徹微微挑高了眉,道,“昨日夜裏喊著沒勁兒的,是你吧?”

  顧沅,“......”

  “今夜你若是還喊......”裴元徹威脅著,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聽顧沅道:

  “我吃,我吃!”

  顧沅已經臊死了,身邊還這麽多宮人呢,他能將這些宮人當物件,她卻做不到。

  她拿起筷子往嘴裏塞著吃的,腮幫子微微鼓起,像是小倉鼠般。

  裴元徹見她這副樣子,隻覺得心都要化了,若不是兩人之間隔著張桌案,他真恨不得將她摟入懷中,狠狠地揉一揉。

  待用過膳食後,裴元徹隨手拿了個果子吃,又道,“下個月初七,便是父皇的五十壽誕。”

  顧沅想了想,一臉認真的問道,“殿下打算送何禮物?咱們是一起送一樣,還是各自都要準備?”

  她話中那個“咱們”很大程度的取悅了裴元徹。

  他語調慵懶,“這要放在五年前,咱們夫婦送一樣便可。可自打五年前,二皇兄、三皇兄和五皇弟都娶了正妃,那些女人都會另外準備一份賀禮,好在父皇跟前表現一番。”

  顧沅抿了抿唇,又睜著一雙求知若渴的大眼睛,問,“她們往年都送些什麽呀?”

  “大都是些花心思的,譬如編琴譜、作畫寫詩,還有親自做帽子、靴子、大氅等......總而言之,要體現她們這些兒媳婦的貼心與孝心。”裴元徹語氣平靜的說著,英挺眉眼間卻帶著很大的不滿。

  老頭子就是腦子不正常,後宮那麽多女人給他繡香囊做靴子還不夠,還想兒媳婦們也捧著他?為老不尊的東西。

  一想到顧沅親自做的鞋帽衣襪會穿到老頭子身上,裴元徹的臉上瞬間覆上一層冰冷的寒霜。

  顧沅低頭思考著要給順濟帝準備什麽禮物,並沒注意到對麵男人的臉色。

  等她有了主意,剛一抬起頭,就見裴元徹陰著一張臉,渾身都透著不好惹的強大氣勢。

  顧沅心裏“咯噔”一下,他這是怎麽了,突然變臉?

  她咬了咬唇,輕輕喚道,“殿下?”

  裴元徹沉沉“嗯”了一聲。

  “不如我給父皇繡一副萬壽圖吧?”顧沅道,“製作衣物帽子這些我不太擅長,但我的字寫得尚可,以萬壽作底,用蘇繡的針法繡成圖,再用琉璃或紫檀木架子裱起來,當禮物應該能拿得出手。”

  裴元徹將果核吐出,取了方潔淨的帕子擦手,慢條斯理道,“你寫字便可,刺繡讓司製局的繡娘去做。”

  顧沅啊了一聲。

  裴元徹道,“刺繡費神又傷眼,你有那個精力,不如......”

  顧沅,“......?”

  裴元徹長臂一伸,一把勾住她纖細的腰肢,高大的身軀猛然朝她傾去。

  顧沅心頭猛地一顫,都來不及躲避,他薄薄的唇擦過她的臉頰,徑直湊到她的耳畔,淡聲道,“不如多陪陪孤。”

  顧沅愣了愣。

  裴元徹坐直了身子,見她一副懵懂的樣子,啞然失笑。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發,戲謔的語氣收斂,又恢複正經的口吻,“好了,你聽話。就按孤說的,寫字即可,別親自繡,知道了麽?”

  顧沅垂下羽睫,點了點頭,“嗯。”

  既然他都這般說了,那她就聽他的。反正她也不是很喜歡刺繡,也省得她辛苦一遭。

  接著,她又問了裴元徹一些壽宴的事。

  有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問題太多,話密了,可裴元徹總是極具耐心,沒有半分不耐煩,甚至見她話說得多,反而很高興似的,滿臉隻差寫著“孤很喜歡聽你說話,你多說些”。

  待她無話可問了,裴元徹伸手將她從榻上拉起,那雙深邃的黑眸灼灼的盯著她,“夜深了,該就寢了。”

  顧沅,“.......”

  突然覺得一陣腿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