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家？”顧北北聽了，腦袋搖得像是個撥浪鼓。“不成不成不成。”

  她也不聽花茶的解釋，更不理睬莫夜朗的焦慮，至於幾人問她為什麽，也隻是紅著臉不肯說。

  “反正……”顧北北背過身，低語道：“我再也不要讓任何人冒險，要是我注定死在這……那就這樣吧。”

  “說什麽蠢話。”風顛怒道：“丫頭怎麽可以說這種喪氣話？我們這不正商量呢嗎。”

  顧北北手指繞在一起。她知道自己和蘇師兄的情況一模一樣，體內的咒毒不除，不日暴斃都有可能，如果四大家族決定玩兒命，自己會是第一個犧牲品。

  莫夜朗沒吭聲，他伸出手想要拍拍顧北北的肩膀，手卻懸在空中，一時間怔在原地。

  花茶跟風顛如何解釋，也勸不動顧北北。她說什麽也不會讓莫夜朗采取這麽危險的行動。

  “再說了，這個薑家到底什麽態度，現在不是還不清楚麽？”顧北北扭著笑臉，道：“說不定他們還是要活捉我呢，那不就好啦。”

  花茶隻能歎一口氣，說一句“太理想化”了，卻也無法反駁。

  莫夜朗見三人爭論不休，沉默著轉身離開，來到雲台背麵，從懷裏取出一張皮紙圖冊，上麵赫然畫著從裏到外，他自己手繪而成的地形地勢圖。

  有了這張圖卷，地下堡壘的通行也能暢通無阻。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莫夜朗意識到身後站了一個人時，回過臉，正正戳在自己背後的顧北北一動不動，月光陶瓷似的臉孔眨著一雙大眼睛，死死盯著莫夜朗手裏的東西。

  兩人的呼吸碰撞到一起，莫夜朗微微皺眉，急急收好圖卷，臉上有些尷尬。

  “這是出去的路線圖對嗎？”見莫夜朗一直沉默，掉頭就走，顧北北叫住他，問道。

  莫夜朗不肯吭聲。

  “我知道。”顧北北垂下眼簾，來到莫夜朗身後，緊緊跟著他。

  “既然知道還問什麽。”莫夜朗把圖卷小心翼翼地裝進兜裏。

  “你想走。”顧北北忽然覺得自己能看懂莫夜朗的心思，盡管隻是一小部分，但她沒有質疑，而是確信。

  莫夜朗遲疑片刻，轉過身來，見到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小丫頭，忍俊不禁，笑道：“我一個成年人，來去自由，憑什麽不能走？”

  顧北北歎了口氣，咬咬嘴唇，道：“我知道誰也攔不住你……我知道。”

  莫夜朗覺得顧北北有點兒古怪，尤其是下到雲台之後，她像是在猶豫著做什麽決定。

  “雲台的計劃和後續突圍手段，我已經吩咐你的那位蘇師兄蘇辰良了。等我的行動結束，你們便要突圍。趁

  現在，你好好休息。”莫夜朗轉身要走，忽然覺得手掌一緊。

  莫夜朗心神一緊，他意識到這小小的手掌是她的。忍不住轉過身去，隻見到小隻的顧北北壓著腦袋，臉色上多了一層陰霾，身體有些抖動，她驀的揚起臉：

  “我也去。”

  “胡鬧。”莫夜朗甩開顧北北，板著臉道：“你哪也不去。”

  “我一個成年人，來去自由。憑什麽你去得，我去不得？”顧北北狡黠笑了笑，道。

  莫夜朗沒想到有一天會被自己的話給噎到，更沒想到的是，這個人會是顧北北。

  見他動搖，顧北北乘勝追擊：“再說，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如果不去，我反正也要死，去了，說不定還會有一線生機。”

  莫夜朗似乎還要堅持，顧北北卻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道：“你若是帶我呢，裝備行頭我已經準備好了，即刻出發。你若是執意要我留下，那我就要大喊咯。”

  莫夜朗眉頭一皺，心裏百感交集。

  小丫頭長大了。

  他沉默一會兒，在心裏盤算起薑家的計劃。他測算自己手上的牌，又掂量著這丫頭的分量，在心裏猶豫片刻之後，做了決定。

  “隻有一個要求。”莫夜朗蹲下身，道：“出去之後，發生什麽事，你都要聽我的。”

  “好的。”顧北北激動地回答，連一秒鍾都沒有考慮。

  “記住，是無論發生什麽。”莫夜朗不厭其煩。

  “行啦。”顧北北忽然覺得有些釋然。如果注定自己今天就要死，有一個大叔陪著自己……且不考慮仇恨的事，該多好。

  她摁下決心，無論如何，不能連累別人——尤其是他。

  莫夜朗牽著顧北北的小手，心裏也有一番計較。這次行動比他任何一次揮擲千金的豪賭都要凶險，隻能贏，不能輸。

  兩人順著莫夜朗找到的路線，從雲台出發。莫夜朗隻給蘇辰良留了一封手信，其餘的，什麽也沒有說。

  一長一短的背影消失在雲台外，兩人背後，兩個窸窸窣窣的小巧，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麵。

  莫夜朗和顧北北消失後大約半個鍾頭，雲台裏就亂了套。最先發現這一點的是蘇辰良，他收到莫夜朗的手信後，仍舊不敢置信，立刻把花茶風顛等人叫來。

  “什麽叫，我帶北北去薑家一敘？敘什麽？”蘇辰良幾乎失去冷靜，手指捏得嘎吱嘎吱響。

  “他們走了？”風顛捋了捋胡須，問道。

  “可不是！”蘇辰良狠狠道。

  花茶眯起眼，道：“北北也跟過去了？”

  “正沒錯！”蘇辰良咬緊臼齒：“他自己送死算

  了，憑什麽帶著北北去？”

  “看來已經去了半個鍾頭。”花茶核算時間，道：“惟願還趕得上吧。”

  風顛歎了口氣，也點點頭。

  蘇辰良狐疑看向兩人，喝問道：“你們是不是也知情？”

  兩人齊聲否定。

  “我怎麽覺得，你們一點兒也不意外，甚至還有點兒慶幸？”

  “錯覺錯覺。”花茶笑嗬嗬地道。

  不過兩人的確有一絲欣慰。

  “除了這些，莫家小子還交代什麽？”風顛問道。

  蘇辰良沉吟片刻，發泄一通後，他也冷靜下來，聽兩人的解釋，如今北北命懸一線，自己也說不定立時暴斃，這行為雖然荒誕離譜，但似乎也是別無選擇的辦法了。

  “無非是一些突圍的考量……”蘇辰良捏著信紙，上麵詳細地布局了莫夜朗對於雲台突圍的考量，甚至精細到風水異位的具體操作，蘇辰良看了，自然是極為受用。

  想了想，蘇辰良看向兩人的眼神有了變化，道：“對了，他還說，花茶前輩如果有什麽話，今後還想一敘。”

  花茶會心笑了笑，道：“這孩子。”

  風顛拍拍蘇辰良的肩背，道：“既然如此，你還愣在這幹嘛，需要籌備些什麽，還不快去？”

  蘇辰良愣了愣，心說倒是。莫夜朗要他先恢複眾人的戰鬥力，便是要詐四大家族的補給品，這就需要用計，一想到這，蘇辰良的手心淌汗，急急忙忙下去了。

  留下風顛和花茶兩人合計起來。

  “我看你還是不大放心。”花茶見風顛臉色有異，安慰道：“莫家小子前途不可限量，我想他不會做什麽沒有把握的事。你我都清楚，虎父無犬子。”

  風顛點點頭，怪異地看了花茶一眼，忽然道：“這我當然知道。隻不過我沒想到，原來你跟莫家有交情。”

  花茶慘笑一聲，擺擺手，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都是一些陳年舊事了。”

  風顛坐立難安，花茶便給他找了一些水源幹果——這是他們儲備的糧草，當然現下也不多了。

  “花茶。”風顛端起一碗茶，道：“北北的複仇，本該是我這老瘋子一力擔下的事，如今讓你們受牽連，風某也無話可說，以茶代酒，聊表心意。”

  話音剛落，風顛起手一碗濃茶下肚，臉上泛紅。

  花茶哈哈一笑，道：“有意思。”

  他也幹了一碗，兩人情緒亢奮起來。

  “不過這次你們算是撿到寶了。”花茶上了興頭，忍不住道：“莫家可是一脈良支，當年如此，現在這莫夜朗，品類人性，天資才華都不去當年的老莫——我看你大可放心把北北

  交給他。”

  風顛訕笑稱是，兩人推杯換盞，好不盡興。

  “這麽說來，風家莫家，也算是有望結下秦晉之好。”風顛道。

  花茶猶豫片刻，歎了一聲，重重把碗扣在桌上，道：“誰說不是？唉，這……如果不是當年出了那樣的事，本該如此。”

  “我看莫家小子似乎還不清楚那樁子事。”風顛問道。

  “當然。”花茶道：“知道這件事的人，不是死絕了，便是別有用心，他一個毛頭小子，斷然不清楚。這次有幸見到他，怎麽說，也得讓他清楚，莫家到底是個怎樣的家族。”

  風顛笑了笑，道：“這是最好。”

  話音剛落，屋外響起了轟然的雜亂聲，花茶臉色一變，道：“他們又來了。”

  他們是誰，自不用提。莫夜朗等人進入雲台後，果然驚擾四大家族的把守弟子，他們找到蘇茂等人死傷的慘狀後，矛頭立刻對準了雲台上的眾人。

  風顛摔了瓷碗，道：“奶奶的，讓他見識見識，咱幾個老不死的，也不是好欺負的。”

  花茶低笑一聲，道：“多年不見，還以為瘋子熱血也涼了。”

  “血是涼了。”風顛敞開胸口，摸出幾張黃澄澄的符籙來，道：“魂還沒有。”

  話音剛落，雲台上的反道統聯盟，又一次正麵還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