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根直覺得再多看一下這張臉，自己胃液都要翻上來了。

  瘦高個的臉上堆滿了膿皰，之前光線昏暗，看的又不仔細。這次離得近了，他覺得心裏遭受了某種精神衝擊似的，連腿都軟了。

  竹紅卻意外淡然，她睜大了眼睛，看向瘦高個，眼珠子忽然滾動起來，道：“難道你是……！”

  “噓。”瘦高個伸出一根粗大的指頭放在唇邊，道：“這裏不方便吱聲，跟我來。”

  他“跟我來”三個字落定，整個人飛一樣竄上了雲台的雲橋，順著粗大的鋼筋鎖鏈，腳底十分靈活，活像在叢林中爬行的猿猴，三下五除二便到了雲台上。

  吳根驚訝無比，不是說好四大家族的人圍攻進來，這人到底什麽來頭，居然上下自如？

  就在他驚異不定時，從雲台的塔樓裏冒出幾個身影來，頭一個居然是顧北北。

  她見兩人沒事，這才安心下來。

  吳根納悶了，道：“什麽情況。你們認識這高個子？”

  “他是我的生意夥伴。”莫夜朗也站了出來，道：“這次行動特意過來幫我們。”

  生意夥伴？打死吳根他都不信，莫夜朗從哪裏認識這麽邪門兒的人？

  “那他叫什麽？”吳根不肯信。

  莫夜朗猶豫片刻，來到這瘦高個身旁，介紹道：“他是蘇家人，叫蘇茂。”

  一聽莫夜朗這話，吳根忍不住道：“這是不是引狼入室？”

  風顛卻不以為然，他一見到這瘦高個蘇茂，臉色就有些異常，如今聽莫夜朗介紹後，忙問：“這是蘇家那個神誌失常的天才？”

  “什麽神誌失常？又是天才？”吳根確信自己沒聽錯。

  見莫夜朗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風顛才道：“蘇家的嫡子本不是蘇明潤，而是蘇茂，他也的確不負眾望，當年以一招鬼嚇之術成了不世出的天才鬼師……隻是事與願違，成年以後，他的神誌似乎不大清醒……”

  風顛話到嘴邊，沒往下說，又看了一眼身高壯碩的蘇茂，拱拱手：“多有冒犯。”

  蘇茂搖搖頭：“不大清醒說的委婉了些。風老前輩，我是當真厭倦這些內鬥。與我脾氣相對的，整個道統裏，隻有一人。”

  過了半晌，蘇茂醜陋的臉孔裏擠出三個字：“蘇明玉。”

  眾人皆是沉默。蘇明玉身故的消息他們老早得知，更是被歸家認定為顧北北所殺，以激起矛盾。

  “他雖然不如哥哥奪權，但是對我卻是極好，若不是他依我裝瘋扮傻這幾年，我也早與蘇家決裂。”

  “莫家小子說你這生意……”風顛試探性地問道。

  蘇茂眯起眼睛，從背後掏出一張

  卷宗，放到幾人麵前。風顛見多識廣，一眼認出：

  “鬼修的印。”

  “沒錯。”蘇茂恭維道：“不愧是老前輩，慧眼灼灼。這印是蘇明玉手背上的王印，降服了千年鬼修後凝成的。蘇家人有一個規矩，人死之後，身上與惡鬼簽訂的契約——也就是這印記，是要傳承的。如今蘇明玉死的不明白尚且不論，這鬼印的去向，我很是在意。”

  他又瞥了一眼顧北北，道：“起初莫四爺的話我隻信一半。但是見到你身上毫無鬼王之氣，我便信了另一半。蘇明玉不是死在你手上。”

  “蘇家的意思是？”風顛問。

  蘇茂冷哼一聲，捏了捏手指，粗大的骨節發出陣陣脆響。“老頭子糊塗，自以為少了他弟弟奪權，自己的位置就牢靠了，卻不想，這件事便宜了他人。鬼印，我恐怕是落入歸家人的手裏。”

  風顛又問道：“那生意是指？從蘇明潤手上奪回你的權力？”

  “我對奪權並沒有興趣。”蘇茂看向風顛，眼裏多了一絲冷漠，他陰笑著道：“我感興趣的，是我朋友蘇明玉的命，究竟換來了誰的利益？”

  蘇茂長身立起，直直過了兩米的身軀威懾力十足，他朗聲道：“誰獲利，我便要他付出代價。”

  莫夜朗看了蘇茂一眼，道：“他要找出殺害蘇明玉的凶手，這是條件。交易內容也很明確，包括蘇明潤在內，我要他們共同破滅。”

  蘇茂沉默良久，道：“隻要你能完成我的目的，這條命隻管拿去。”

  兩人似乎達成某種默契。談妥了交易，莫夜朗給了蘇茂一張卷軸後，讓他暫時回到雲台下，窩在下麵等待換班。

  “我們不趁現在離開麽？”吳根問道。

  莫夜朗直說不急，便進到塔樓深處。

  正式引薦過花茶等人後，莫夜朗了解了當前局麵：除了花茶、酒鬼和老鱉公，其餘的人都負了傷，好在酒鬼郎中名不虛傳，一手祝由術出神入化，再配合老鱉公的龜息法門，三天來他們算是熬了下來，但要再多守幾天，恐怕就撐不住了。

  雖說雲台處難攻，但想要從這裏抽身離開，插翅難飛。

  花茶看莫夜朗的眼神有些怪異，他抓著莫夜朗到了三層的傷員區，問道：“你真是莫家子嗣？”

  莫夜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皺著眉頭猶豫，花茶忽然大喜。

  “果然是你。”

  莫夜朗愣了愣，道：“你怎麽知道？”

  “你現在這樣子，跟你老子一模一樣。”

  莫夜朗臉色發怔，道：“你認識他。”

  “當然。”花茶似乎熟識莫夜朗的父親，這讓他有些意外，而有些話，莫

  夜朗打從心底裏想問清楚。

  “當年……”然而他話才問到一半，花茶的臉色就冷了下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現在可不是一個好的敘舊機會。”他拍拍莫夜朗的肩膀，轉身嚷道：“老瘋子，你過來。”

  花茶的臉色慌張。風顛急急過來，他頭一次見到花茶如此驚惶，問道：“什麽事？”

  “剛接到的消息。”花茶鐵著臉，道：“薑家內部有異動，他們準備聯合姬家，發動狂化陣法。”

  “什麽？”風顛臉都綠了，道：“你確信？”

  花茶咬著牙點頭，道：“情況比我想的還要糟，形勢不利，久攻不下，他們也想改變方針了，這次是衝著丫頭來的。”

  風顛掃了一眼莫夜朗，道：“……莫家小子，這件事你必須要清楚——四大家族手裏的王牌，便是當年瓜分風家的利器，各家都有自己壓箱底的陣術……這幾道陣法一出，尤其是薑家的狂化大陣——北北性命難保。”

  莫夜朗皺起眉頭來。

  花茶又道：“這件事懸而未決，決定權在薑家手裏。天亮後是薑老的壽宴，按照規矩，這天要易位禪讓新人，這最後的決定權，不定在誰手上。”

  “萬一是薑兌或者薑流繼位，以他們的性格……”花茶臉色十分難看。“丫頭她……”

  莫夜朗從二人口中得知，北北曾去過風家舊宅，身體裏已經中了四大家族的秘咒，時刻麵臨生命危險。

  如果四大家族真的決定魚死網破，北北簡直可以說是陷入絕境。

  得知這個消息，莫夜朗的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目光在給北北身上停留良久。

  他背著身站起身，原地徘徊兩步後，抬起頭來，道：“我去會一會薑家。”

  風顛頭一個不同意，就算是莫夜朗，直接闖進敵人的大本營裏，也是有去無回。

  “你不知道情況。”風顛搖頭，道：“這已經不是哪一個家族的問題，兩方都牽扯到其中。我打聽到，這些相師近日往這裏趕來，到時候你麵對的就不是一個薑家，而是完整的四大家族。”

  莫夜朗又看了看顧北北，道：“如果北北有性命危險的話，這是最優先的。”

  “你去又能做什麽？”風顛臉色怪異，極力反對，他拽了拽一旁的花茶，道：“你勸勸他。”

  花茶卻陷入沉吟，好半天才吱聲：“要我說……我同意莫家小子的看法。”

  “你瘋了？”風顛大吃一驚。

  花茶沉吟許久，才道：“瘋子，你看看現在的局勢，我們幾個老不死的傷的傷殘的殘，別說逃不出去，就算僥幸出去了，外頭遍布四

  大家族殘黨，這一步棋也未必是好棋。”

  風顛還想辯駁什麽，花茶攔住他，又道：“我看莫家小子有話說。”

  莫夜朗點點頭，道：“我有我的渠道，這座堡壘可以轉守易攻，你們隻要守住雲台，我們就有勝算。”

  “我去薑家，則是要從內部瓦解他們。”莫夜朗道。

  “你有信心麽？”風顛遲疑好半天才問。

  “40%的把握。”莫夜朗直言不諱。

  這是一個很微妙的數字，但的確證明莫夜朗小心計算過。

  “這事……我做不了主。”風顛搖搖頭，看向一旁的顧北北，道：“她說了算。”

  說到顧北北，莫夜朗的眼裏多了一絲猶豫，道：“我看不必了吧。”

  花茶一看兩人的神態變化，也起哄附和：“這還是要得要得。”

  看著兩人咄咄逼人的視線，莫夜朗皺起眉頭。偏偏這時，顧北北像是冥冥中察覺到什麽一樣，縮著腦袋湊到三人麵前，問道：

  “你們從剛才開始就嘀嘀咕咕在那說什麽？討論怎麽突圍麽？”

  三人看向顧北北，各人眼中都各自有一番計較，看的她甚至有點兒緊張，一時沉默良久之後，伸出指頭指向自己，喉嚨裏搜刮出幾個字來：“難不成……在說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