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雄啟二人一臉內疚的樣子，苟旦站起身，拍了拍他倆的肩膀，說：“我知道了，謝謝你們了。”說完，就緩步上樓休息去了。

  宋承一回北極宮後，徑直趕往養心殿，紅袖已經睡下。他讓小荷先去休息，自己則罕見地把紅袖叫醒，似乎是有什麽重要事情要商量。

  小荷怕還有什麽事要自己服侍，並沒有離開，靜靜地守在殿外。

  臥房內宋承一和紅袖似乎起了爭執，從開始的蚊蚊細語到後來語調越來越高，雖然倆人都在控製著情緒，難免還是讓小荷聽到了一些。城主和夫人似乎在為了自己的事情而爭論，這讓小荷心驚不已。倆人爭論的大意似乎是，李公子想要自己回魚頭粉店，城主也極力支持，可夫人卻怎麽都不肯同意。

  小荷在殿外守了個把小時，裏麵倆人的爭論並沒有結束的跡象，一會兒語調平緩，一會兒又變得激烈。實在太困了，小荷就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

  原以為躺下就能睡著，可聽邊總是反複地響起城主和夫人的爭論。小荷有種奇怪的感覺，那倆人為了自己的事而激烈的爭論，可自己這個當事人卻遠離這場事非，站在一旁，似乎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她知道這好像不太對，卻又不知道哪裏不對。

  迷迷糊糊間，腦海中又想起在魚頭粉店鋪那段時間內的點點滴滴，雄大哥的忠厚老實，公子的神秘，牛二的搞笑……漸漸地，笑著睡著了。

  第二天，天剛剛亮，紅袖就差人過來讓小荷去養心殿。小荷滿懷慌亂地來到養心殿，紅袖已梳洗完畢，正在房中的桌上喝粥。

  小荷在一旁站定後，紅袖讓她坐下，親自給她斟了一碗湯。

  小荷剛要說話，紅袖說：“坐吧，我又不是城主。”

  小荷隻得坐下，也不說話，用湯勺緩緩地飲湯。

  倆人在這種極其凝重的氣氛中用完早餐，紅袖讓下人把餐具撤下，自己和小荷來到養心殿後麵的花園。

  正值春末夏初，天剛亮不久，天氣不錯，東方的雲彩開始變紅，有晨風吹來，花園裏滿是花香。

  紅袖在前，小荷在後，倆人迎著霞光，在花園裏漫無目的地踱步。紅袖停下腳步，佇立在一叢白色花株前，那正是一叢開得最盛的荼蘼花。

  “開到荼蘼花事了，塵煙過，知多少？”紅袖喃喃呤道。

  小荷心裏一驚，盯著那白色的荼蘼花。這種花開在春末夏初，一旦開花，就預示著花季的結束。正所謂，荼蘼不爭春，寂寞開最晚。

  夫人這是在暗示什麽嗎？是我的事還是她自己的心事？是以花喻人，暗示我的命運還是她自己的命運？

  小荷之所以會這樣想，是有一定的理由的。夫人雖然與城主是城內的模範伉儷，但他倆之間，似乎總有一道看不見也說不清的隔膜，這可能也是城主會處處遷讓夫人的原因吧。

  “小荷，你的意思呢？”紅袖突然問道。

  小荷一怔，半晌後才反應過來是問自己去留的問題，忙低頭說：“奴婢的一切都是夫人和城主的，全聽夫人安排。”

  紅袖“嗤嗤”一笑，笑中卻帶有一絲落寞，道：“小丫頭片子，長大了，變了。”

  “沒有，奴婢沒有……”

  “還說沒有。還記得當初，城主讓你去接近那李子洲時，你死活不願意離開我，還求我不要讓你去。看如今，就說聽我安排了。你若是不想去，以你的性子，就會直接說不去。現在變得這麽狡猾，是不是跟著那李公子學壞了？”紅袖笑道。

  小荷一陣臉紅，卻又不知道怎麽辯駁，急得心跳加快，一臉窘相。

  “罷了，罷了。”紅袖歎一口氣，“當初把你收在身邊，就發現你與其他人不一樣，也沒想過要讓你在這宮中荒廢年華。這麽多年……”

  紅袖越說越動情，竟有些凝噎。

  小荷見到此情此景，也動了情，連忙說：“夫人，我知道您待我如同妹妹一般，從沒有把我當成下人看待。我想了想，我從小就跟著夫人，相當於是在這宮裏長大的，不適應外麵的市井生活，我還是不走了。”

  “說什麽胡話！”紅袖莫名地有些生氣，怒道。

  小荷一怔，不知怎麽回答。

  “昨晚，我和城主爭吵了大半夜，不是不讚成你出去，而是怕你又被當成他的棋子，去涉足一些不是咱們女人家該管的事情。世界有黑白，有天地，有男人和咱們女人，這一切都是有分工的。女人就做好女人的事情，千萬不要幹涉男人們的事情，不會有好結果。我細細地問了城主，那李子洲的為人和脾性，想了半夜，覺得此人可靠，而且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我都想見見他了。”

  小荷想說什麽，被紅袖揮手止住了，她繼續說道：“你與我感情深，但我們畢竟是兩個人，各有各的命運，各有各的人生，有這樣好的機會，難得碰上這樣好的人，為何不選擇出去呢？難道真的要陪我一輩子，在這深宮內苑裏過完一生？”

  紅袖頓了頓，又接著說：“何況，剛才試探你的反應，我知道你心裏的答案了。”

  被紅袖這樣一說，小荷感覺心裏漸漸變得清晰明白起來，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每個人也該為自己的生活而爭取，不能依附於別人。

  看著小荷的表情，紅袖眉頭舒展，笑著說：“你出去可以，但有個條件。”

  小荷一時沒反應過來，問：“夫人有什麽條件？”

  “我得親自見見那姓李的公子，看看他到底是何種人物，竟然讓城主大加讚賞，更把我們小荷的心都勾走了！”紅袖說完大笑，清脆的笑聲在整個花園裏蕩漾。

  小荷已經被羞得想往花叢中鑽了，滿臉尷尬，“夫人，不是這樣的……”

  一會兒之後，倆人在花園裏又開始有說有笑了，時不時還竊竊私語，如同親姐妹一般。

  春末夏初的時光過得愜意，黃沙城中這些富足百姓的日子更加舒服，感覺還沒有享受夠，便到了掌燈時分，進入了略帶神秘色彩的夜生活時間。夜晚的時間過得更加快，幾個時辰眨眼就過去了。

  雄記魚頭粉館送走最後一拔食客，雄啟和牛二打掃完畢，就到了深夜。

  苟旦的座位上不是平時的茶具，而是換了一個白瓷酒壺和幾個小瓷杯，裏麵的酒香偶爾飄落在大廳裏，讓正在幹活的牛二不自覺地吞了幾口口水。

  看了看正在自斟自飲的苟旦，正在擦最後一張桌子的牛二邊幹活邊問：“公子，你那是什麽酒，怎麽那麽香？”

  一旁的雄啟看了看牛二，笑了笑，他知道牛二肚子裏的酒蟲開始作祟了，但沒有明說。

  原本正在獨自想事的苟旦聽牛二一問，笑笑說：“你在大門口那麽遠的地方都能聞到？是酒蟲上腦了吧？”

  牛二訕笑，兩手玩弄著抹布，還想狡辯，雄啟在一旁說：“牛二，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扭扭捏捏了？想喝就直說唄！”

  “來吧！”苟旦笑道，“反正你們活也幹完了，一起來喝一杯吧！”說完，擺好兩個杯子，從白瓷壺裏倒出清洌的白酒，把杯子都斟滿。

  牛二一見，把抹布一扔，就衝了過去，抄起一隻酒杯，一口倒下。白酒入嘴後，在嘴裏打了個轉，然後咕嚕一口吞下，然後長長地哈了一口氣，一臉滿足。

  “好酒！真是好酒！”

  雄啟原本不是好酒之人，可當苟旦把那壺中的白酒倒出來時，他聞到了一股讓自己差點無法自持的異香。見牛二這番反應，也忍不住上前，端起自己的酒杯，輕輕抿了一小口。當即眉頭大展，感覺一股從未感受過的香甜順著喉嚨直入肺腑。

  酒剛入肚，隻覺似有兩道奇異的力道流入胃裏，一道冰涼清洌，一道如火如焰，相互纏繞，像是在嬉戲一般。

  “公子，你這是什麽酒？”雄啟問道。

  “名字？”這酒是剛才苟旦一時頑性大發，加了點料才調製出來的，哪裏來的名字。但見雄啟這麽慎重地詢問，就說：“就叫它……纏綿千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