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過後。

  半空中的黃色符篆燃燒殆盡以後，數名穿著白衣的長者開始發放祭祖用的沉香。

  等發到秦扶蘇兩人時，分發沉香的老者們明顯猶豫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了站在祭台上的村長，後者點了點頭，這才將沉香遞給了二人。

  劉祈年早先接過三根沉香以後，就將三根沉香放低，按照長輩們的教導來說，是為了避免口中呼出的濁氣汙染了清香。

  上香同樣講究規矩，由輩分排序依次往下祭祖上香。

  在劉祈年的記憶力，每年的清明祭祀是村民們神態最為嚴肅的時刻。

  在他們眼裏清明祭祀，拜告先祖的重要性要遠遠高於上元佳節！

  屈家村一百多戶人，排到劉祈年著實費了不少功夫，上香時，古色古香的青銅鼎上密密麻麻的刻滿了銘文，一排又一排的香火散發出淡淡的沉香味，煙霧繚繞。

  劉祈年上了向以後，往他之下便是屈家村的孩童們了。

  劉祈年祭拜過後，看了看身旁神色恭敬的秦扶蘇兩人，心裏難免有些疑惑，但既然有村長的授意，他便沒有去多想。

  不過身為外鄉人的他們，自然是排到了最後，秦扶蘇穿著白衣，麵容俊朗，手持沉香緩步走上了祭台，在青銅鼎上插好沉香以後，他突然一揮袍袖，跪拜道：

  “大秦長公子秦扶蘇，特來祭拜列位先賢！”

  秦扶蘇此言一出，除村長以外，所有人的麵色不由一變，眼神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嘈雜的議論聲，打破了先前的肅穆莊嚴，劉祈年隻聽見耳邊不少人在竊竊私語。

  “他是大秦長公子？”

  “他怎麽會在這裏？”

  “我們都已經被逼到了東荒大澤，那群人還想怎麽樣！”

  “哼，什麽大秦長公子，依我看不過是世家門閥的走狗！”

  劉祈年同樣麵色古怪，他先前猜測到他們之所以居住在這妖獸橫行的東荒大澤，是迫於無奈的結果，但萬萬沒想到，聽村民們的語氣似乎跟秦扶蘇少不了關係。

  村長閉目養神，對村民們的議論聲不聞不問，似乎有意看秦扶蘇能不能妥善解決此事。

  秦扶蘇起身看向屈家村村民們，眼神誠摯道：“請諸位相信，扶蘇此來東荒大澤絕無惡意。

  當初天災之事，雖然迫於無奈，但終歸是大秦對不起諸位，這一次扶蘇前來不過是想祭拜先賢，再向各位致歉。”

  秦扶蘇這一番話言辭懇切，嘈雜聲漸漸平息下來，但突然有人高聲道：“致歉？我們與世隔絕十餘載？子子孫孫都不能離開東荒大澤！你致歉又有何用！”

  原本稍稍平複的眾人，再一次喧嘩。

  王翦持劍侍立一旁。

  秦扶蘇眼猛地取出腰間佩劍，劍影過後，他手心處鮮血直流，起誓道：“以天地為證！扶蘇不才，日後若繼承大統，必定會給各位一個交代。”

  誓言在秦人眼中不可謂不重。

  見秦扶蘇起誓，在場村民們不再言語，對於當初的事要是說恨，其實不然，這麽多年下來恨意早就煙消雲散了。

  更何況屈家村雖比不得外界繁華，但村裏人相處得和睦有善，其樂融融。

  不必為瑣事煩惱，過的逍遙自在，倒比在外麵更能讓人感到溫馨、幸福。

  現如今他們對當初所遭遇的事，心裏或許還有些許不忿，但也談不上懷恨在心了。

  他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公道罷了。

  秦扶蘇現在的所作所為，無疑是澆滅了村民們一部分怒火。

  村長睜開眼睛，拍了拍秦扶蘇的肩膀，緩緩道：“扶蘇公子大可不必如此，雖然我等被流放至東荒大澤，可說到底這對於我等來說又何嚐不是一種保護呢。”

  “可……。”秦扶蘇還想言語，不過村長擺了擺手道：“往事不過是過眼雲煙，扶蘇公子不必再提了。”

  秦扶蘇聞言，向眾人行了一禮後，便回到了劉祈年身旁。

  村長沉聲道：“清明祭祀，到此為止。諸位先行回去吧。”

  屈家村眾人聞言紛紛散去。

  劉祈年正想去詢問秦扶蘇自己心中的疑惑，不料卻被村長叫住，無奈的看了一眼二人便同村長一同離去了。

  等眾人散去以後，王翦才疑問道：“公子，剛剛你為何要表明身份，如果他們懷恨在心，我們豈不是難以離開？”

  秦扶蘇笑了笑，扯下衣角白布，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傷口：“你的擔心倒有些多餘了，其實村長他老人加對我們的態度，已經能夠代表大多數村民們的態度了。

  更何況我若是折在了屈家村，對於他們來說並無半點好處。”

  王翦道：“那豈不是多此一舉？”

  秦扶蘇搖了搖頭，目光深邃：“這幾日我觀察屈家村裏修為辟穀以上的大有人在，就連孩童竟然也有修為達到凝氣的奇才。

  這股力量，雖不能為我所用，但也不能為我所慮，就算不能成為助力，消除一部分以往的間隙也是好的。

  再則……。”

  說到這，秦扶蘇淺淺一笑，不再言語。

  ………

  ………

  ………

  劉祈年跟著村長回了他的小院子，院子裏打掃的幹幹淨淨，除了種了一些秋野茶以外，還種了不少蔬菜瓜果，現如今到了秋季大部分瓜果已然成熟。

  村長沒有在院中多做停留，帶著劉祈年就來到了一間廂房門口，這間廂房是村長家內唯一上了鎖的房間。

  劉祈年恍惚記得自己小時候想要進去看看，卻被村長拿著糖哄走了。

  一直站在劉祈年肩膀上的狐點點，此刻自覺的跳去了一旁。

  房門打開了，裏麵的景象大大出乎劉祈年意料。

  昏暗的光線下。

  靈位！

  一排排靈位，如同墳墓一般！

  堂中央刻畫著八卦陰陽魚圖案，還放著一個以供跪拜祭祀的蒲團。

  每一個靈位上都未染上一絲灰塵，上麵皆刻有各自的姓名。

  遺憾的是劉祈年並不識得他們中任何一位。

  靈位前的香爐內三根沉香已經快要燒盡，村長無動於衷。

  劉祈年詫異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村長看著麵前的靈位，緩緩道：“小年，跪下吧。”

  劉祈年一愣，不過看到村長目光中滿含追憶，神色略有悲戚，還是聽話的跪坐在蒲團上了。

  村長看著眼前一尊尊靈位，歎息道：“小年，小時候你不是經常追著我問，為什麽大家會住在妖獸橫行的東荒大澤嗎？”

  聞言劉祈年眼神微動，隻聽村長娓娓道來：“以往總覺得你太小了，不願意讓你知曉哪些往事，隻想著讓你平安喜樂的長大。

  但現在有些事情卻不是我們這把老骨頭能決定的了，我們住在東荒大澤深處的緣由也是時候告訴你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