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驚濤，狂風巨浪。

  姬旅眼睜睜的看著浪朝自己拍下，卻無能為力。

  如同被巨獸吞噬的弱小無助生靈。

  趕緊將手裏椰子丟開，緊緊抓住小船的船沿，海浪如約降臨。

  四麵八方，除了手裏抓著的船沿全都是海水。

  浪潮中，人和船羸弱不堪。

  姬旅不知自己隨著小船在海浪裏翻滾了多少圈，目眩神迷，神魂分離。

  嗆了好幾口水，終於是呼吸到一口空氣，雨水衝進鼻腔，仍是無法驅除那種窒息感，隻能不停的咳嗽，將胸膛裏的海水咳出來。

  可是一切都還沒結束，小船的顛婆還沒平息，又一道巨浪拍至，姬旅尚未緩過勁，這一下雙手一鬆，落入海中。

  海水湧動不休，睜不開眼的姬旅如何分清方向，意識逐漸模糊。

  終是沉得夠深，海麵狂風大作，水下卻隻有緩緩推動的平和洋流。

  忽然所有的意識都回到姬旅的身體裏。

  木竹已經離去，文韜武略二人卻勾起萬千回憶。

  “你還記得玉樓城那件事嗎？”文韜問道。

  “記得，”武略笑道，“當年你我二人確實有些瘋狂。”

  玉樓城是個修者城，隻是不同之處在於這個名字也是七宗之一。

  “我還記得當年玉樓城城主給你氣得差點跑木雲山來興師問罪。”文韜回憶著，臉上滿是揶揄。

  武略不禁臉紅，說道：“那是郎有情妾有意，我又沒做錯什麽。”

  文韜哈哈大笑，笑閉又道：“你說玉樓城會參與這事嗎？”

  武略搖頭道：“說不準，明殿和風蝕穀的恩怨由來已久，現在才爆發也算是世間之幸。瀟國已經參與，同屬中州的玉樓城很難置身事外，隻是明殿和幽夜向來神秘，這次聯手對付風蝕穀想來不該是久怨那麽簡單？”

  這次六國七宗之間的事情武略已經告訴文韜，風蝕穀在西州，明殿和幽夜在北州，北州墨國，西州鈺國也都已經下場爭鬥。

  還涉及到西州七宗之一的千聖門，還有西州的蒼國和中州的瀟國。

  文韜點點頭，“你都不知道，我哪裏能知道，不過我倒是很相信玉樓城不會涉及到。”

  “為什麽？”武略疑惑道。

  “現在的城主贏泉你又不是不認識，沒跟你一樣打算讓位，有他在，玉樓城求安穩。”文韜說道。

  武略似是而非的點點頭，贏泉當年與二人不打不相識，沒想到那個狂放不羈的年輕人後來會成為玉樓城城主。

  也是曾在那個年代闖出顯赫聲名的人物。

  “贏泉的心性其實很細膩，這次的事情詭異，玉樓城在世俗的方方麵麵更會束縛手腳，肯定會選擇兩邊不得罪。”文韜說道。

  武略歎了口氣。

  文韜看著他許久，說道：“怎麽了？”

  “當年一起爭高下的那些人，現在跟我們一樣都是老頭了。”武略說道。

  文韜苦笑道：“當年一句捕風捉影的長生玉，可是爭得頭破血流，說起來人人心中有大道歸宿，可是誰都不想死。”

  “對啊，我們也沒少在其中折騰，我還被我師傅狠狠責罰。”武略說道。

  “何止是你，”文韜的眼中流露出傷感，“我也許……”

  武略知道他是為情所困，那個少女因此而香消玉殞，也是那次他們二人搏命斬殺狄鐵。

  兩人成名之戰其實是為一個女孩。

  武略伸手拍了拍文韜的肩膀，算是安慰。

  文韜認真的看著他。

  “幹嘛這樣看著我？”武略疑惑道。

  文韜的眼神中充滿落寞，說道：“你可是覺得我愚鈍嗎，你也喜歡她，隻是我先開口，你不願與我爭，而她也傾心於你。”

  武略驚了一下，嘴唇微微顫抖。

  文韜伸手搭在他肩上，說道：“當年與你爭執分別，隻是不想你再為我犧牲什麽，你做的太多，我受之有愧。”

  武略深吸一口氣，苦笑道：“後來你願意來木雲山又為何？”

  “以為總有一天能幫到你，隻是現在看來白吃你這麽多飯了。”文韜歎氣道。

  “你在這裏我就心安，已經足夠，這麽多年，我做什麽事，總能知道你在身後，已經足夠。”武略感歎道。

  “可惜了，都要入土了，也沒能報答你什麽。”文韜說道。

  “好些人都落幕了，”武略不想再讓他沉浸於歉疚，問道，“你說，新人是從天命之說開始嗎？”

  文韜說道：“早就開始了，那個張巍易，是老一輩的終結，也是新一代的開端啊。”

  “那是個很不錯的人，我回木雲山之後的這些人，最喜歡的就是他。”武略鄭重道。

  “你這幾年也為他努力了很多呢。”文韜說道。

  “可惜啊，”武略道，“我若是早點發覺，他也許就不用死了。”

  文韜看向千年鐵木，說道：“這孩子活到現在，你也沒少費心吧？”

  姬旅仍是閉著雙眼，隻覺得身上有萬鈞之力，而且越來越重，意識卻越來越清醒，分辨出了上下。

  背上忽然靠住什麽，將他托住。

  姬旅睜開雙眼，站起身來，抽刀向上。

  這一刀斷水分海。

  一道電蛇橫空，光芒穿過海水的裂縫，照在姬旅的臉上。

  這一刀破開烏雲，直透蒼穹。

  雷聲戛然而止。

  狂風生懼止息，暴雨何敢肆虐。

  腳下大魚帶著他從裂縫中躍起，化作大鵬朝海麵飛去。

  斷裂開的海水正在重新匯聚，轟隆聲響不亞於天上響雷。

  浪花肆虐，大鵬在半空盤旋，姬旅看著天空中的明月，烏雲散盡。

  海麵逐漸平靜，小船完好無損的靜靜漂浮著。

  姬旅低頭說道：“謝了！”

  一聲鷹啼作為回應，帶著姬旅俯衝向小船。

  姬旅躍入小船，大鵬鑽入海中。

  呼吸的功夫，巨鯨在不遠處冒出水麵，噴出一道水柱後又潛回海底。

  姬旅目送它離去，隨即躺倒在小船上，就這樣看著天空的明月。

  看著看著，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當姬旅再睜開眼的時候，小船已經擱淺在岸邊。

  天空中陽光明媚，不由得眯起眼睛。

  姬旅坐起身，不再晃蕩的感覺很不錯。

  從船上走下，在岸邊遙望海麵，一望無際，風平浪靜。

  海水有兩種顏色，像是兩片不同的海。

  姬旅登上高處，聽見陣陣水流聲。

  循聲看去，這才明白此處入海口，或許就是帶他來的那條江。

  不過這裏沒有山，隻有一望無際的草原。

  零星的樹木下都有

  動物在休息。

  還有更多的動物在草原上遊蕩著。

  姬旅的出現吸引不少目光。

  被這麽多動物戒備的注視也讓他覺得很不自在。

  心中很是疑惑，吃草的怕自己也就算了，吃肉的盯著自己是拿自己當食物，還是怕自己搶肉吃。

  左側忽然有動物快速移動吸引了他的目光，是獵豹在追逐羚羊。

  草原上沒有藏身之處，隻能靠跑得快來躲避，而追逐者也無法在近處伏擊，隻能靠四條腿來奔跑。

  姬旅看著一前一後的追與逃，羚羊很敏捷，左右跳躍幾次血口逃生，終於是留得性命。

  不過是短短的數息之間，驚心動魄的生與死不斷交替。

  這不過是一次殺戮而已，更多的追逐在草原上發生著，有幸運逃生，也有成為果腹食物。

  禿鷲在分食腐肉，失去孩子的羚羊在悲鳴，獅子幼崽興奮的撕咬新鮮獵物，野牛還在低頭吃著草。

  淺淺的水塘中有鱷魚在等候著飲水的動物。

  這些不過都是原始的生存輪回。

  一次又一次的講述活著的意義。

  姬旅回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起大海已經離他很遠，隻有茫茫草原，於是朝著一棵樹走去，陽光越來越灼熱，那棵樹比較大而且歪扭著，可以坐下休息，他想去乘涼。

  樹下沒有其他動物，姬旅可以獨占。

  躺靠在樹幹上，看著草原上的一切。

  他是這一切的觀察者，也是所有意義的賦予者。

  有貪婪的掠食者朝姬旅圍攏，可是又不知姬旅是什麽，遠遠的不敢近前。

  姬旅倒是無所謂，有刀在手，渾然不懼。

  天越來越熱，水塘幹涸，草木枯萎。

  幹旱降臨在這片草原上。

  動物們紛紛動身，朝著北方遷徙。

  萬獸奔騰，聲勢浩大，讓姬旅歎為觀止。

  食肉的獵手都在側邊等候，隨時衝向落單的動物。

  這是生存與死亡的較量。

  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

  姬旅的目光仿佛穿透時空的限製，一直跟隨著奔跑的動物，看著他們穿過峽穀，蹚過河流，經曆種種危險。

  綿延看不到首尾的遷徙隊伍，好似一條長龍，一路北上。

  當遷徙的動物離去，隻有零星的動物還在這草原上，鱷魚努力的鑽進濕泥塘，不少在烈日下變成屍骸。

  天空中風來去，雲湧動。

  日升月落，時光交錯。

  不知在這沉悶中度過多少日子。

  天空中轟隆一聲雷響，傾盆大雨落下。

  雨水填滿水塘，灌溉草原。

  一切又變得生機勃勃。

  洗去了那些汙穢和罪惡。

  幹旱沒有影響姬旅，雨水也都繞過他。

  他依然躺靠在樹幹上，看著這一切發生，看著這草原上的一次變化。

  所有的動物又回到了這片草原，修生養息。

  路途中減少的族群又會慢慢補充過來。

  仍舊會發生那些捕食與逃生。

  可是一切都沒有那場遷徙來的震撼人心。

  為了生存每一種生靈都在想盡辦法。

  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生存，哪怕萬千險阻，也會拚命活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