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雲有千萬種變化，隻要自己願意，就能看見一切事物的模樣。

  可是雲就一直變化，並不因為你喜歡它的某一時刻而停止。

  姬旅看見一次桔子樣的雲，等了好久好久也沒看見第二次。

  起身繼續往前走，姬旅也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是不是前進，反正想往哪，哪就是前方。

  又走過一片樹林，卻像是先前的那片山野。

  唯一的不同是這裏有一塊平整的巨石。

  又給他遇上一顆桔子樹，這次用衣擺兜了一些，朝巨石走去。

  巨石上有隻蜥蜴在曬太陽，自然是落荒而逃，給讓出了位置。

  姬旅躺在石塊上，又看起了雲，陽光燦爛，他用一隻手遮擋陽光來的方向。

  華零墓碑前，木竹已經離開，離開前去了千年鐵木和老人問安。

  華二枯坐許久，終於是露出燦爛的笑容，對著墓碑說道：“爺爺，你好好躺著。”

  說了這句毫無來由的話，華二起身回去。

  一路走到鐵索前，雲攸追來問道：“華姑娘，你這是去哪？”

  華二笑道：“你來得正好，我去山下拿東西，你幫我搬。”

  雲攸幹笑著答應，他不敢拒絕，誰知道她會有什麽辦法逼迫自己。

  華二抱怨著讓他們趕緊搬山腳下，這上下也不嫌累，雲攸哪裏敢應話，可是不附和兩句又要被指著，苦不堪言，心中懷念姬旅他們，他們在的時候華二倒是溫婉許多。

  等兩人坐著馬車來到小鎮上時，已經是天黑，去那飯館吃了頓飯，又去往醫館。

  指揮著雲攸忙裏忙外，她自己則和醫館館主聊著天。

  言語間感謝醫館館主的照顧，把館主嚇得不輕，以為她生病了，不過按醫術她自己更好。

  華二說這幾天要去木雲山住，所以收拾一下東西，不然在山上不方便，醫館館主知道她這是道別，卻沒有點破。

  雲攸收拾完畢，眼巴巴的看著華二，心中祈禱著不要再來些亂七八糟的事。

  華二如他所願，滿意的點點頭，還沒高興，華二卻又在收拾好的箱子裏翻找起來。

  雲攸緊張的看著她，好在沒有弄亂，隻是從裏麵找出一本書來。

  這是那天她墊著睡覺的那本，轉身遞給醫館館主，“這本書裏我記錄了一些，也許有些用處，給你了。”

  倒不是她心有多寬，這也好意思給，隻是裏麵內容太多，重新抄錄費時。

  “華姑娘，這如何使得，你在這裏其實幫我們甚多，那還敢收你東西。”醫館館主趕緊拒絕，可是眼神中卻又熱切，他當然知道這裏麵有什麽。

  華二笑道：“給你就拿著吧，我可不敢保證你能看得懂。”

  醫館館主喜滋滋的收下，他可不想再推脫兩次，華二的脾氣說不準就收回了。

  “走啦，去木雲山啦。”華二對雲攸招招手，示意他扛著箱子跟上自己。

  醫館館主見她這就要走，緊忙道：“華姑娘等等，老夫有一物相送。”

  華二擺擺手，說道：“不必不必，好東西自己留著，差東西我也看不上。”

  醫館館主得意道：“不好不差，剛好送你。”

  華二聞

  言忍不住露出笑容，說道：“那好，你拿來吧。”

  醫館館主忙不迭的跑進屋中，又趕緊跑出來，手裏拿著一個盒子，說道：“裏麵是一套刀具細針，全是行醫所用，當然不及你的好，權且讓你做備用。”

  華二拿過，直接打開盒子，拿出一把小刀看了看，說道：“比我的好，我爺爺留下的東西其實很普通，隻是跟的久了而已，這是哪裏得來？”

  醫館館主也是習慣了她的直接，回答道：“當年僥幸救助一個鐵匠，他說自己沒什麽錢財感謝，就給我打造了兩套器具，我自己也留著，所以華姑娘盡管拿去。”

  他特意提有兩套，就是怕華二不肯收。

  華二點點頭，笑著道聲謝，喊上雲攸，從醫館離開。

  醫館館主送到門口，看著他們遠去。

  回到屋中，打開華二留下的書，看著上麵潦草的字跡，苦笑著研究起來。

  雲的變化始終沒有規律，吃了好些桔子，那雲也再沒變成桔子的樣子。

  那隻蜥蜴又重新爬回巨石之上，全然不覺得這裏還有一個人。

  不多時又一隻蜥蜴爬上來，兩隻蜥蜴一起曬太陽。

  姬旅終於吃完最後一個桔子，打嗝也全是桔子味。

  起身從巨石上跳下，兩隻蜥蜴卻始終沒有動作。

  姬旅四處走走看看，他腳下的花草沒有折斷，那些蜂蝶也不再躲避。

  看見一朵紅如血的花，在花草從中也格外惹眼，姬旅走到近處蹲下身仔細看，認認真真的記下它的模樣，打算出去後找人問問是什麽花。

  在他周圍，有九隻蝴蝶翩翩飛舞，姬旅被吸引了目光，抬頭看著舞動紛亂的蝴蝶，見它們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那九隻蝴蝶隻剩九個小點，卻忽然迸發出與烈陽同樣的光芒。

  姬旅抬手擋了下眼睛，這光芒實在刺眼。

  等稍微適應一些，透過指縫往天上看去，十個太陽在天空之上。

  熱浪猛然從四麵八方湧來。

  仿佛一些都將燃燒，連空氣都似乎帶著火一般。

  姬旅趕緊低頭尋找那朵花，或許他還有機會在它因為炎熱枯萎凋謝前將它摘下，哪怕還沒有想好怎麽存放。

  隻是地上連枯萎的殘骸也沒有，腳下踩著的是碎石，灼熱的沙土哪有半點先前的生機。

  荒蕪的大地，無邊無際裸露著的土石，燥熱的溫度，好似將天地之垠燒融貼在了一起。

  從刺眼的白芒，逐漸變作讓人心中躁動的紅色。

  姬旅從紅花消失的失落中恢複過來，心中存進這些許的遺憾，暗紅色的天地，倒是沒那麽刺眼。

  炎熱感讓呼吸都有些不暢，眯著眼睛看天上那十個太陽。

  十日當空，詭異的移動著，時而似鳥雀盤旋，時而似蝴蝶飛舞，有時又像野蜂在跳舞。

  姬旅四下裏看看，想找個陰涼的地方，可是陽光驅散了周圍所有的黑暗，天地都烤的扭曲搖晃。

  自然不可能就站在原地受陽光炙烤，姬旅朝著一處石林走去。

  唯有這些聳立的石柱石山才讓人不覺得地表平禿，讓人覺得有點希望。

  目光總是不斷的去看天上的十個太陽，想看他們在天上到底會如何。

  走在石林中，未見到陰影，卻有大風刮來，風也灼熱，吹在身上像火燎來一樣。

  忽覺得一股涼意，目光急從天空收回，看向旁邊的山洞，這裏有涼風。

  姬旅忍不住走進去，裏麵有一汪清泉，那不是穿透山洞出來的涼爽的風，山洞很小，隻是個泉眼，涼意如風。

  掬了一捧水拍在臉上，沁透了心脾，又灌了兩口，那些炎熱全都從身體裏消散，連雙眼也似乎看的更清晰。

  姬旅跳上石柱，不斷的向上攀登，一直來到最高處。

  站在頂端，遙望四麵八方，除了這處石林，其他的地方隻有小小的起伏，再不能提供一絲陰涼。

  目光最終仍是看向天空中的十個太陽。

  讓人恐懼的十個太陽，給萬物以絕望的十個太陽，它們自顧自的在動著。

  姬旅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自己的雙眼適應了光線，就這樣看著也不覺得刺痛，身上沒有汗水，汗水流出就已經蒸發，人都快要幹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會讓他不斷的想念那清泉，想喝一口，想把自己整個人都泡進去。

  嘴巴和舌頭，五髒六腑，身體靈魂，都在向往著那清泉。

  抽出刀來，一道刀氣劃過著火紅的天地，衝破灼熱，砍在那清泉之中。

  濺起大片水花，澆濕三丈內的地麵，‘呲呲’聲響，轉瞬間已是一股水汽飄散，地麵仍舊幹燥。

  山洞坍塌，那清泉就此作罷。

  如此一來就不必再想著那清泉，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看著天空上的十個太陽，那些移動過的軌跡讓他著迷，恨不得能永遠這麽看著，像是十個太陽帶給天地的一場死亡之舞。

  耳邊仿佛有泉水叮咚的聲響，水滴好似落在心間，打濕了魂魄。

  姬旅此刻又生出另一種渴望，他能毀去那清泉，為何不能毀去那十個太陽。

  既然無法逃脫，就隻能奮力反抗，熱化了軀殼，也不能將靈魂雙手奉上。

  姬旅雙手握刀，當真便想試試。

  一直看著那太陽中的九個連成線，姬旅一刀朝空中劃去，刀氣在他眼中恰好劃過九個太陽。

  然後他又將刀收入鞘中。

  刀氣已經消散，可是他也不覺得熱了，刺眼與他無關，炎熱與他無關，絕望與他無關，希望與他無關。

  姬旅看向天地交際的那一條線，目光又緩緩從遠回到近前。

  終究是看著那清泉的廢墟。

  看了許久，緩緩閉上雙眼，刀再次出鞘，刀氣直衝天際。

  刀氣終點，九個太陽轟然破碎。

  剩的那一個，在空中停住動作。

  姬旅睜開眼，時間光明，不再是那讓人煩躁的紅色。

  從高處躍下，如此高，姬旅卻不怕自己會摔死。

  刀朝著那清泉的廢墟劈砍。

  這一刀比斬下九個太陽那一刀更猛烈。

  這一刀他要將清泉從廢墟中找出，要讓那清泉湧到大地之上。

  亂石飛濺，煙塵滾滾。

  清泉從地麵衝出，噴湧百丈高。

  姬旅麵露微笑，收刀入鞘，張開雙臂投入那水柱之中。

  全身清涼，天旋地轉，充滿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