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鳳女
作者:蘆羽      更新:2020-09-17 13:42      字數:2311
  王濟之同王清正二人手執清香,畢恭畢敬的站在供奉王家先祖的祠堂之中,叩首進香,樁樁件件都極為用心,生怕有一絲的褻瀆。

  王濟之麵色肅穆,望著一字排開的曆代王家家主的牌位,心中感慨萬千,回望往昔自己亦是青年肩單起家主之位,如今已然是鶴發雞皮了。王清正在旁邊瞧著自家父親沉思的模樣,搓了搓手,欲言又止。

  王濟之斜瞥了一眼,麵色不悅,沉聲道:“身為王家的家主,有話便說,遲疑不定的,沒有一丁點的大家該有的風範。”

  “父親,當年鳳儀宮的火到底是不是做絕了?”

  王濟之驀地睜大了眼,眸中精光閃過,道:“你糊塗了不曾,也不看看在什麽場合,當著列祖列宗的麵舊事重提,沒得叫先人怪罪。”

  王清正忖度父親言語中隱隱不豫,忙垂了頭,笑道:“是兒子沒眼色了,挑錯了地兒,隻是這些事在兒子心裏已經積壓了許久,兼之上回在賑災的是隱隱也牽扯一般,故而提起,倘若惹得父親傷心,便是兒子的不是了。”

  “罷了,父子之間哪裏計較的過這些來,你且說說,畢竟如今你是王家的家主,也該拿出些威嚴來,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還撐的了多久,有些事遲早都是要吩咐你的。”

  王清正聽了他言語鬆動,心下也是鬆了口氣,忙攙扶著王濟之坐下了,恭敬的立在旁邊,笑道:“父親說的哪裏話,如今你身子康健著呢,眼見著辰秋也到了要娶親的年紀了,等他有了子嗣,還得父親賜名看顧著呢。”

  王濟之笑了一聲,撫了撫花白的胡須,沉吟道:“我哪裏還管得到那樣遠,你的孫子,自然是該由你來看顧的。我看你站著也怪累的,如今就我們父子兩個,還不坐著。”

  王清正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當年清言妹妹入宮為後,生下皇子後不久便被軟禁在鳳儀宮裏,後來宮裏走水,清言妹妹便去了。這些我都是知道的,不過上回兒子瞧見皇子身邊跟著的一名姑娘長得跟清言妹妹有幾分相似,原本長相相似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偏偏她眼角一顆朱砂痣更是與清言妹妹如出一轍,兒子前前後後打聽了許久,她又是個孤兒,父親,你說會不會?”

  王濟之瞪了一眼,冷哼一聲,道:“會什麽來,你以為被燒死在鳳儀宮的那位真是清言麽?”

  王清正聽父親的話說的蹊蹺,忙道:“不是清言妹妹又會是誰?當初鳳儀宮走水,將整個宮室都燒了個幹淨,後來清點屍體,一具不少,闔宮上下可沒人脫身的。”

  一絲斜陽淡淡的透過窗欞照進祠堂,王濟之盯著空中的微塵都在其中現了形,一時間也是陷進了往事之中,緩緩道:“清正,你說說,我們王家何以能子嗣綿延至今,興盛數百年?”

  王清正一時愣住,到底琢磨不出自己父親的心思,便道:“自然是曆代家主勵精圖治,才有如今的興盛。”

  “這不過是其中一點,更為重要的是王家同皇族的聯姻,這才是其中的精妙之處,且不說曆朝曆代,單是大慶國十二位國君裏有七位皇後是王家女子,要知道皇家最忌諱便是外戚幹政,為何要冒如此的風險娶世族大家的女子做皇後?”

  “兒子不知,還請父親告知。”

  “王家出的第一位皇後孝成皇後,少時便才冠天下,豔名遠播,眼角一點朱砂痣,當時有術士替其卜卦,稱她是鳳身。後來孝成皇後被納入後宮,賢明淑德,朝野上下莫不稱讚,果真成了一代賢後。久而久之的,王家同皇族便有了條不成文的約定,但凡王家出了鳳女便可送入後宮封後。”

  “這世上果真有鳳女,能左右皇朝興衰不成?”

  “關鍵不在於有沒有鳳女,而在於信不信,皇室更替哪裏是以婦人之力能主宰的,不過是坐在皇位上的人,享樂慣了,哪裏舍得有一天會摔下來,求得心安罷了。”

  王清正聽了心跳個不停,眼前仿佛將呈現了諸多的蛛絲馬跡,自己到底還未有父親半分的玲瓏心思,聽著這陳年秘辛,心裏仍是發顫的緊。

  “我記得清言妹妹眼角也是有朱砂痣的,妹妹便是因著這一點才進的宮不曾?”

  王濟之歎了一聲,道:“清言她根本不是什麽鳳女,不瞞你說,王家的旁支再連上正房,已經是數十年不曾出過鳳女了。多年未有鳳女入宮,元帝的母家安氏一族勢力漸起,王家便也沒有往日討好了。後來我遍訪天下術士,以天石研磨輔以朱砂,在清言眼角點了一顆朱砂痣,撒了這個彌天大謊來鞏固王家的地位。”

  “既然清言妹妹確實是進宮為後了,那之前父親所說的鳳儀宮的並非妹妹又是為何?”

  王濟之眼中漫著恨意,聲音悠遠,道:“因為有人撒了更大的彌天大謊,你妹妹是入了宮不錯,但坐在後位上的人卻不是她。你可還記得當年在府裏的如歌,清言一向受盡寵溺,心地有良善,入宮時她做的清言的貼身丫鬟,不知為何清言為她所製,兩人竟然換了身份,簡直如同天大的笑話一般,由著她頂著一張麵皮做了皇後。偏生我還不能說,欺君之罪,可是要滅族的,若不是那日父女相見,她假惺惺的流了幾滴淚,我這一世怕是都要蒙在鼓裏了。天石所點的朱砂痣遇水顏色愈加豔麗,我雖是不知道她用的什麽手段,容貌幾乎足以亂真,但憑這一點她卻是再學不來的。”

  王清正聽的愈加糊塗,隻覺腦中如同絲線亂扯一般,問道:“既然如歌頂替了清言被燒死在鳳儀宮,那清言跟在她身邊,豈不是也難幸免?”

  “當年鳳儀宮大火的時候清言便被送出宮去了,我多方派人去尋,到底是一點音信也無。錦妃初來宮中,心狠手辣的便動起了鳳儀宮的手腳來,若不是宮裏住著的不是清言,我哪裏會讓她有機會火燒鳳儀宮。”

  王濟之說起自己女兒,心中更添了幾分憂愁,一雙眼中含著淚,壓低聲音道:“清兒,還有一點你要記住,澈兒他沒有王家的血脈,倘若有一日你覺得必要,舍棄他也未嚐不可,畢竟,王家坐在第二的位置上已經太久了。”

  王清正聽得心中一抖,久久都說不出話來。祠堂外站著的王落霞揉了揉酸痛的腳,側耳再聽了許久,祠堂穿過的風呼呼作響,靜謐的叫人窒息,看他二人確實無話再說,便輕聲的自花木中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