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驚變
作者:蘆羽      更新:2020-09-17 13:42      字數:3117
  又過數日,這日裏歡喜瞧雲澈臉色已經大好,便有心同他出去散散心。二人都換了厚厚的衣裳,蹬著靴子。雲澈換的是孤老漢的平素的衣裳,顯得十分滑稽可笑。歡喜見了,笑了一回,才緩緩出來。外麵銀裝素裹一片,小舟靠在蓮花河下遊的蓮花湖上,如今湖麵也結了厚厚的冰,隻餘湖中心還未結冰,冒著些許熱氣。雲澈大病初愈,又在舟中待了許久,如今看到這樣的景象,心裏也是為之抖擻一陣。歡喜活潑異常,動作敏捷,在雪地上如同一隻山林間的小鹿一般自在。妃色的披風在她身後劃著弧度,蹁躚恰似蝴蝶。

  雲澈在後邊問道:“歡喜,這是要去哪?”

  歡喜回頭一笑,映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亦驚豔了身後的雲澈。“陸大哥,你隻管跟過來就是了,保管你等下見到那個地方樂而忘憂,隻怕還要拖著我不願回去呢!”雲澈心中恍惚,父皇宮中美人極多,寵冠後宮的錦妃便是其中翹楚,錦妃美則美矣,但卻常含盛氣淩人之勢,歡喜眉目並不出挑,但那無限深意都好像含在那一雙眼裏,配上那眼角的朱砂痣,卻叫人十分動容,如同盛放在雪地之上隨風而轉的雪蓮花。二人往深處走了一會兒,眼前便出現了一篇林地,胭脂紅梅鮮豔欲滴,素色白梅宛若霜雪,梅樹上猶有白雪,卻也覆蓋不住這樣的生氣與暗暗湧動的梅香。雲澈一時間癡絕,當年母後獨愛梅花,鳳儀宮中遍植各地珍稀梅樹,冬天時也是這般姹紫嫣紅一片,錦妃得勢後,便將鳳儀宮的梅花一夜之間盡數毀去。歡喜見雲澈看的認真,笑道:“陸大哥,歡喜說的沒錯兒罷,等會兒還有比這更絕妙的去處呢!”說完便拉著雲澈,往梅林深處走去。雲澈瞧見眼前的場景心中一詫,竟然在這樣的江南小鎮的偏僻山林中隱藏著世間罕有的綠萼梅,在這一片白雪之中,美得驚心動魄。歡喜這時跑到其中的一顆梅樹下,拿出小鏟子細細的刨了起來,不多時歡喜便刨出了一壺酒來。

  “歡喜你倒風雅的緊,如此神仙般的去處釀造出來的酒應當也算舉世無雙了。”

  歡喜笑意盈盈道:“這壇酒我爹爹都眼饞許久了,今日裏終於要得嚐所願了,我們先去請先生和公孫大哥,如何?”

  “你都忍痛割愛了,我也隻好欣然陪同了。”雲澈滿麵笑意,接過歡喜手中的酒壺,兩人興致勃發的往陶然居去了。

  歡喜率眾人往舟中這邊走來,一路歡聲笑語不斷,不久便見到一葉孤舟落在水麵上,歡喜遠遠的便瞧見小舟船簾被扯下丟在岸上,舟上的燈籠撕破在地。歡喜心中一驚,急忙跑了過去,李元亮等人看歡喜如此,情知不好,也一同跑了過去。舟內一片狼藉,孤老漢躺在地上,滿身鮮血,雙眼還未閉著,歡喜顫著手指慢慢的向孤老漢的頸項探去,卻隻能觸到一片冰涼。歡喜這時眼前一黑,眼淚簌簌的滴了下來。

  “爹爹,先生和公孫哥哥來了,我還將你眼饞了許久的酒都挖出來了,”歡喜搖著孤老漢的手臂,“別躺著了,這酒可香了。”雲澈和公孫虛看了彼此一眼,心中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雲澈將歡喜扶起,李元亮同公孫虛一起檢驗孤老漢的屍體,孤老漢胸前有一道極為深的傷口,直刺心房,體溫尚且有些餘熱,應當是過世不久。李元亮見孤老漢去的離奇又淒涼,心知與雲澈脫不了幹係,看著歡喜眼紅紅的模樣,心下也是一陣難過。歡喜被雲澈扶著,心中難過,哽咽著看著雲澈與公孫虛,眼中含著悲慟,說道:“爹爹一向與人為善,況且蓮花鎮民風淳樸,從來就少事端,公孫大哥,你是堂堂狀元郎,不在京中任職,冒著風雪來蓮花鎮不會隻是為了與先生煮酒賞雪而已罷,陸大哥,你通身尊貴的氣質怎會是商賈之家出身,秋田、蓮花二鎮並無匪患,況且商賈惜命,哪會在此嚴寒之季外出,偏巧你二人還是至交,這件事是否與你二人有關?”

  雲澈聽了這話,心中也是愧疚不已,“歡喜,你跟老伯好心收留我,我卻為你們招來了禍患,事到如此,亦無須隱瞞了,我的真名是雲澈。”歡喜聽了這兒,心中一驚,雲是大慶國的國姓,歡喜雖然篤定他身份尊貴,但卻不知他竟然是當今六皇子。如此一來,所有事情都說的通了,宮闈之中權力傾軋,史書上不都是這樣記載的麽?而爹爹隻是助人而已,便惹了這滔天的禍事上身,成了權力爭鬥的犧牲品,上天何其不公。公孫虛心中也十分愧疚,想同歡喜說話,又怕惹著她傷心,隻好低著頭仔細查看孤老漢的傷口,孤老漢麵龐呈青紫色,腹部同胸口都有刀傷,刀口幹淨利落,切口整齊,正刺中心房同腎髒,來人身手必定上佳,且精通筋骨脈絡,才能招招致命,必是鄭貴妃派來的人無疑了。正在察看之中,公孫虛瞥見孤老漢右手緊緊握著,忙打開了他僵硬的手掌,竟然是一顆紅色的寶石,璀璨奪目,倒像是宮中女眷們金釵上的物什。忙叫歡喜幾人一同觀看,眾人心中皆是不解,孤老漢靠打漁為生,不該有這樣貴重的物件才是。歡喜心中疑惑更甚,對李元亮說道:“先生,你與爹爹相識已久,可曾知道這個物件的來曆?”李元亮心中亦是十分不解,道:“你爹爹與我相識雖久,但我卻從未聽他說起過這些,他臨死前還緊握著這個不放必定是大有深意的,你爹爹最牽掛的人就是你,莫非這顆寶石與你有幹連,當年你身世蹊蹺如謎,據你爹爹說,你是被一宮裝麗人抱來的,如此一來倒也講的通了,或許這顆寶石便是憑證。”歡喜此番喪父,已經是心緒如麻,如今又牽扯出自己的身世,不免更添愁緒憂慮。

  “爹爹雖然不是我親生父親,但他對我恩重如山,我有母親又如何,不過被人視作累贅,隨便的就拋下了,我又何必再多想她是何人,父親身亡,煩請先生同兩位大哥幫我安葬好爹爹,讓他能及時入土為安。”說罷,歡喜朝李元亮,公孫虛及雲澈福了福身。李元亮忙扶起歡喜,心下唏噓,“我同你爹爹既為好友,安葬之事我自當盡心盡力,你沒了父親,又是我的學生,我定會好生照拂你的。”公孫虛及雲澈兩人對視一眼,公孫虛說道:“歡喜,我同雲澈無疑為你們招來禍患,如今我們均牽及宮闈爭鬥,恐怕都有性命之憂,孤老爹已經被鄭貴妃派的人殺害,雲澈的身份已經暴露了,隻怕不久之後他們便會帶人回來搜查,歡喜,先生,你們都必須同我們一起離開蓮花鎮,未免意外,我們先簡單收拾一下,安葬完老伯之後就立刻離去。”

  歡喜同李元亮亦未曾料到自己竟然牽扯到如此複雜的宮廷漩渦之中,歡喜心中愈加難過,親人剛喪,又要離開故鄉,不覺悲痛萬分,卻連眼淚都無。行將就木般同李元亮等人將孤老漢用被子裹住,就近葬在了湖邊,立了一塊木樁。歡喜站在湖邊,無語凝噎,將自己從梅林帶出來的酒灑在新堆就的墳土上,清冽的酒香和著冷豔的梅香環繞在蓮花湖的上方,久久不散。一行人,留戀的看了看暮色下的蓮花鎮,踏著雪,終是走遠了。

  四人往北行了兩三天,到了秋田鎮的北部,一路風塵仆仆,早已疲憊不堪,挑了一間客棧住下了。一同用了晚膳,各自回屋去了,公孫虛猶自不放心,同雲澈商議了一番,決心由公孫虛出去打探情況,省的讓鄭貴妃等人事事占盡先機。歡喜一個人在房中枯坐著,看著自己身上的衣物,又想起爹爹生前對自己百般寵溺,每逢冬季必得給自己置辦衣物,十三載悠悠已過,明年的冬季,怕是再也無人幫自己置辦衣物了。正是思緒紛紛之時,門外響起了扣門聲,歡喜起身開門,卻是雲澈,歡喜默默無言,讓他進了屋。兩人繞著八仙桌坐了,房中火爐燒的嗶波作響,雲澈進來時瞧見歡喜眼紅紅的,知道她又想起自己父親了,這幾日她一直懨懨的,李先生同公孫虛都有勸慰過,但她仍舊不大愛說話,這次風波讓原本天真浪漫的歡喜卻再也沒有展過歡顏。

  雲澈將手中的紅寶石放在了歡喜手中,一雙黑眸透著堅定,說道:“歡喜,我知你前些日子說的都是氣話,這顆紅寶石你收著,若是有緣,或許能找到你的母親也未可知,我同子由心中愧疚,子由說這寶石是宮中之物,你如今因我沒了父親,雲澈此生定當照顧你一生,不離不棄,你跟隨我回到京城,我必定竭力尋找你的母親。”

  歡喜見他言辭懇切,心中亦是大為感動,笑道:“雲澈大哥,我信你,你日後若是做了皇帝,一定是個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