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噩夢
作者:無心之木      更新:2020-09-14 12:22      字數:3861
  自從見到那個叫做紅月的女人後,我再也沒有獨自出過門。

  一方麵是我自己心裏有些陰影;另一方麵則是因為現在顧念出門必定鎖住大門,連窗戶都不讓開。

  不過為了補償我,顧念不忙時增加了帶我出門遊玩的次數。

  其實我倒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景點,又或者說我什麽地方都喜歡。反正隻要是富有生機的東西,哪怕是一隻築巢的小雀,我都能看上一整天。

  顧念顯然不太理解我的愛好,所以這種時候他就會一直盯著我看。

  “你是不是覺得無聊?要不我們走吧。”在被他盯了半小時後,我終於忍不住投降了。

  “沒事,你繼續好了。”顧念指指池塘裏的蝌蚪,示意我不用管他。

  可惜我實在受不了他的注目禮,幹脆以肚子餓為借口起身硬拉著他離開了。

  我們去了附近一家小有名氣的中餐館,飯菜的賣相很好,可惜我覺得味道並不如顧念做的好吃。

  我正百無聊賴地攪著麵前的湯羹,突然食客中響起一陣騷動,緊接著從斜刺裏猛然竄出個廚師打扮,滿臉絡腮胡的男人,撲通一聲跪在了我們的桌旁,嚇得我一個哆嗦,手中的湯匙都掉進了湯裏。

  “毀滅!毀滅!我已經做到了!”

  在周圍人驚訝而好奇的圍觀中,那個絡腮胡嚎叫著,一把抱住顧念的皮鞋親了上去,樣子癲狂得嚇人。

  顧念顯然很不高興,一臉嫌惡地抽腳狠踹在了男人胸口。

  這一腳顯然踹得不輕,絡腮胡滾出了好幾米遠,腦袋正好磕在桌腳鐵皮上,霎時血流如注。

  人群立刻嚇作鳥獸散,可是那個男人竟還是支起搖晃的身體,掙紮著往顧念爬過來,途中還濺了幾滴血在我褲子上。

  顧念怒了,猛然起身走到男人麵前,抬腳將他鮮血淋漓的腦袋踩在地上碾了幾下。

  我第一次看到他這麽暴力的樣子,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勸說,隻見顧念突然俯身低語了幾句,那個哀嚎的男人立刻安靜了下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顧念拖著往外麵走去,到門口時聞訊趕來的飯店老板一個勁向我們鞠躬道歉,卻被他一把推開了。

  一直被拉著走到馬路對麵,我才忍不住偷偷回頭看了一眼。

  餐館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我似乎看到一個紅裙黑發的美豔女人在人群中一閃而逝,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一直到家,顧念都沒有對這件事發表任何評論,我也隻能安慰自己不過是又遇見了一個瘋子。

  但是當天晚上我卻做了一個噩夢,夢見顧念將我綁在床上,拿著一瓶暗紅腥臭的粘稠液體往我嘴裏灌。

  夢中的我在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中哭泣掙紮,但顧念卻隻是冷冰冰地看著我,捂著我的嘴不允許我將那惡心的東西吐出來。

  我一身冷汗地從夢中驚醒,但那種痛苦卻從夢中殘留了下來。

  我說不上具體是哪裏疼,這種痛苦更像是從靈魂深處傳來的,如同有一隻野獸在我觸不到的地方咀嚼著我的血肉魂魄,讓我連呻吟都無力做到,隻能閉著眼睛瑟瑟發抖。

  身旁的顧念很快察覺了我的異動,開燈將我擁入懷中,不斷輕吻我汗濕的額頭。我哆嗦著抬眼看他,那隻漆黑的眼睛中此時隻有滿滿的溫柔與擔憂。

  果然,那隻是個噩夢而已。

  我的顧念,怎麽可能用那種冷漠的眼神看我。

  痛苦漸漸平息,但那種可怕的感覺卻深深烙刻在了我心頭,我急切地需要從恐慌中逃脫出來。

  攀上顧念的肩頭,我仰頭輕輕舔舐著他滾動的喉結。

  我知道他無法拒絕我的求歡。

  果然顧念的呼吸立刻變得急促而火熱。

  也許是剛才的痛苦太過可怕,反倒讓我覺得顧念一如既往的粗暴變得容易忍耐了。

  甚至於當熟悉的撕裂感順著神經爬上背脊時,我很興奮地抬腿纏上了他的腰。

  等天空亮起魚肚白時,我已經累得一根指頭都懶得動彈了,顧念倒是仍舊生氣勃勃的樣子,一邊撫弄著我早已出不來任何東西的分身,一邊在我耳邊低語:“你今晚太乖了,我都停不下來。”

  我輕哼一聲嘶啞地反問:“你不喜歡嗎?”

  “當然喜歡,但我怕自己會忍不住吃掉你。”他輕輕舔舐著我的耳垂再次挺入。

  我嗚咽著,在混雜著痛苦的愉悅中閉上雙眼。

  我從臥室頂燈上探出一顆腦袋俯視著下方。

  沒錯,我又死了。

  “果然是你的錯吧!”我憤憤地指著床上赤身裸體的“自己”,對顧念大聲控訴,“每次做完沒多久我就死了!”

  顧念邊穿衣服邊漫不經心地抬頭看我:“嗯,沒想到你這麽不禁c……”

  我衝下去捂住了他的嘴,及時阻止了他說出最後一個字。

  顧念趁機抓著我的手臂將我從半空中拉下:“沒關係,再換一個就是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顧念說這句話時語氣中有種異樣的冰冷感,讓我不由得想起了昨晚的噩夢。

  床上的“屍體”此時如同一個被弄壞的破布娃娃,赤裸的身體上布滿了淤青和吻痕,腿間還沾著昨夜留下的濁液與血絲。

  這種觀瞻自己殘破“屍體”的怪異感,我還是無法習慣,隻能緊張地躲到了身後牆壁中,假裝自己隻是一塊不會思考的牆磚。

  顧念也不逼我現身,穿好衣服就抱著那具“屍體”出了臥室。

  我知道他又要去地下室了。

  在那個神秘的地方,用我不知道的方法,延續我早該消失的存在。

  在我獲得新身體一周後,我在本地報紙的角落裏看到了這樣一則新聞:

  【本市某飯店廚師董某於一周前殺死妻兒後逃逸,昨夜其屍體在零湖中被發現,屍檢顯示死因為溺水,警方懷疑其異常行為與邪教崇拜有關。】

  看著新聞配圖中那張長滿絡腮胡的臉,我感到背後一陣涼意。

  我掃了一眼樓梯隔間地板上的黑色鋼門——顧念此時正在下麵工作。

  他在做些什麽呢?我不敢深思。

  放下報紙,我跑到二樓書房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搜索近一年來的零湖自殺事件。

  相關報道很多,但是關於自殺者的個人信息卻很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幾張自殺者的照片。

  然而就是這寥寥幾人,卻讓我如遭雷擊般愣在了桌前。

  我記得那個戴眼鏡的青年,是春節期間強行向我推薦培訓課程的推銷員,拽著我糾纏了好一會。

  我也記得那個丹鳳眼的女人,是之前我在路邊等待去停車場取車的顧念時,試圖向我賣弄風情的站街女。

  我更記得那個須發皆白的老頭,是上個月我在花園獨自散步時突然將我撞倒還反咬一口的碰瓷者,幸好有保安目擊了一切他才悻悻離去。

  這些人,都是與我有過接觸的普通人。

  他們全部投湖自殺了。

  雖然新聞中給出的自殺理由無非是事業受挫、情場失意、兒女不孝。可是,這真的隻是巧合嗎?

  用顫抖的手合上筆記本,我跌跌撞撞地跑到浴室脫光衣服觀察著鏡子裏的自己。

  每一次的身體看上去一模一樣,但如果仔細觀察便能發現不同之處,比如上次左手背上的紅印,比如這次腳踝處極淡的青斑。

  我記得,那個丹鳳眼的站街女腳踝處就紋了一隻顯眼的蝴蝶,當她因為顧念的驅趕悻悻離去時,那隻蝴蝶便隨著她妖嬈的步伐蹁躚飛舞,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究竟是什麽?

  躲進淋浴間,打開噴淋,我試圖用熱水驅散自己止不住的冷顫。

  腦袋很痛,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腦海深處蠢蠢欲動。

  不知過了多久,傳來了浴室門被打開的聲音,透過淋浴間的鋼化玻璃,我能看到有個模糊的人影正在走近。

  “大白天怎麽突然想到要洗澡了?”顧念的聲音傳入耳膜。

  “……有點冷。”我輕聲回答。

  “冷?”顧念一把推開移門踏入淋浴間,伸手摸著我的額頭,“……沒有發燒。”

  “你幹嘛進來,衣服都濕了!”我連忙關掉了淋浴,但顧念的襯衫還是被淋濕了一大片,緊緊貼在他的身體上。

  我扯過毛巾在他身上擦了幾下才想起自己也是濕淋淋的,便將毛巾塞到他手中。

  “你快去換件衣服吧,我穿好衣服就出去。”

  但是顧念卻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穿戴整齊才和我一起離開了浴室。

  “你最近怎麽了?”他跟在我身後問道。

  我徑直走到衣帽間翻著衣櫥:“沒什麽啊?為什麽這麽問?”

  顧念沒有接過我遞給他的幹襯衫。

  “整天心不在焉的。”他看著上前替他解扣子的我沉聲問道,“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

  我搖搖頭,將他身上的濕衣服脫掉,一邊試圖替他換上幹淨的衣服一邊說道:

  “沒有,我什麽都沒想起來。”

  顧念沒再說話,一把奪過我手中的襯衫扔到旁邊,將我壓倒在衣帽間的軟榻上。

  很快,我剛穿上的衣服又被剝了個精光。

  “我不太想做。”

  感受到顧念的失控,我不抱什麽希望地低聲哀求。

  顧念卻驀地停下了動作,最終隻是牢牢摟著我,發出一聲疲憊的歎息。

  我從他繃緊的臂膀中感受到了不安與煩躁,這讓我心中莫名悸動。

  伸手撥開顧念擋住右眼的潮濕黑發,與泛紅的左眼不同,那裏隻有空洞的眼眶,仿佛一個隨時會將我吞沒的漆黑漩渦。

  “念,我很不安。”我用指尖描摹著顧念英挺的眉骨,“我明明已經死了,怎麽還能這麽心安理得地行走世間,你……真的不能告訴我原因嗎?”

  顧念抓住我的手,抱著我側過身,和我麵對麵擠在狹小的軟榻上。

  他沉默地看了我許久,才突然開口問了一句看似無關的話:“你知道我最害怕什麽嗎?”

  我思考了片刻,搖頭。

  “你。”

  “我?”

  “是的,你簡直可怕得讓我發抖。”顧念嘴角勾出一個詭異的弧度:“你使我怯懦,使我愚鈍,使我墮落。是你讓我成為了欲望的奴隸。”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我甚至都已經不知道這算情話還是咒罵了。

  顧念的手指撫上我的咽喉:“可是在毀掉我之後,你卻想靠死亡來逃避責任,多麽狡詐。”

  毀掉?他在說什麽?

  我緊張地屏住了呼吸,害怕顧念會說出什麽更可怕的話。

  但是他卻突然鬆開雙手,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

  “你什麽都不需要知道。”他背著光,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反正你已經死過一次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