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半夜裏落了一場大雪，今早屋簷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行人踩上去的時候發出咯吱咯吱的踩雪聲。

  掃雪鬆下去，捫蘿石道行。

  大戶人家早早地開了門，遣了府中的下人出去掃雪，一直到自家的坊巷門口，掃出一條可供賓客往來的路徑。

  王管家兩手交疊插在袖籠裏，口中呼呼地冒著白氣，在公主府中四處奔走查看著。

  “今天可是公主回府的大日子，你們可都給我把皮繃緊實點，不要仗著平常公主寵你們，你們就嘻嘻哈哈沒個正形。”

  “如今這時期，全皇城的眼睛都盯著咱公主府，可一點差錯都不能出。”

  “誒，你給我站住，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怎麽拿著粵梅香？這可是秋茶，現在該是飲冬茶的時節，你拿這個出來招待客人不是給咱公主丟臉嗎？”

  她從淩雁月成婚前就是公主府的管家，一路跟隨著淩雁月到了涼州。因為淩雁月要回皇城住一段時日，所以他提前帶了些下人回府準備。

  隨著一陣車軲轆轉動的聲音，長長的車隊停在了公主府的門口。

  王管家早就算著時間在巷口候著了，跟著馬車小跑了一段，等馬車在府門前停下的時候，就趕緊迎了上去。

  一隻白皙而直接分明充滿力量的手先伸出來撩開了窗簾，然後露出了沈子墨那張麵冠如玉的容顏。

  管家看見沈子墨，伸出的手一下就縮了回來，老老實實放在身側，就在一旁候著。

  沈子墨不同於其他男子，自立自強得很，最不喜歡被人服侍。

  而且衝著他們公主對這位的寶貝勁，她也不敢碰這位駙馬一根手指啊。

  沈子墨下車之後轉身向身後的淩雁月伸出了手，淩雁月也自然地搭著沈子墨的手下了馬車。

  柔軟的掌心相貼，留下一陣餘溫，而後很快消散在冬日的冷風中。

  “公主，駙馬爺，熱水和早食都已經備下了，二位看看是先吃飯還是先休息休息？”

  “先吃飯吧。”沈子墨淡淡道，率先做了決策，一片雪落在他的眼睫上，將他的眉目染上疏離清冷的霜雪氣息。

  王管家對沈子墨這種越矩的行為已經見怪不怪了，她瞄了一眼看淩雁月沒有反對的意思，便邁步準備帶路。

  “等等，”淩雁月叫住了她，“還有一個人。”

  是誰那麽大架子，居然能讓公主在寒風中站在大門口等他？

  當看到容英彥那張熟悉的臉出現在麵前的時候，王管家不由覷了沈子墨，果然看到他臉上的冰霜之色更深了。

  她就說嘛，怎麽感覺這位駙馬爺心情不太好的樣子，原來症結在這啊。

  “好了，去吃飯吧。”

  容英彥的馬車在路上出了點故障，所以才會耽擱了一會兒。

  淩雁月見他也終於到了，於是伸了伸懶腰，率先大步走向門內，王管家立刻跟了上去。

  容英彥經過沈子墨身邊的時候，對他勾唇露出了一抹刺眼的笑意。

  沈子墨唇角一抿，心情更煩躁了。

  吃飯當然也不是簡單的吃飯，從他們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各處的消息就向他們這裏送來了。

  一邊吃飯，一邊查看著這些消息，了解一下皇城中最新的動向。

  “戶部李侍郎的女兒昨日長街縱馬，摔斷了腿，被鎮國候嫡子救下，對其一見鍾情。”

  “淩雁昭昨日去了趟丞相府，據說出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她走了沒多久，淩雁婉就踏進了丞相府的大門。”

  “王尚書的兒子昨日和李家公子去了青樓，被王尚書發現了，王尚書一氣之下從此與李家斷絕往來。”

  ……

  淩雁月一邊吃飯，一邊聽著兩位美男一本正經地講著這些八卦，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吃飽喝足之後，她擦了擦嘴，才終於問道：“我們現在要幹什麽？”

  “當然是，”沈子墨輕輕敲了敲桌麵，眼睛裏滿是勢在必得的運籌帷幄，“主動出擊。”

  淩雁月這些年已經看了千百遍沈子墨的這副神態，卻每每都忍不住感歎，實在是太性感了！

  “主動出擊？”

  “王尚書向來自詡風流雅士，昨夜落了皇城的第一場雪，她肯定會舉辦賞雪宴，吟詩作對，賞雪煮茶。”

  淩雁月懂了沈子墨的意思，就是要趁著這個賞雪宴，主動打入城中局勢，化被動為主動。

  “但是，你確定她會邀請我嗎？”淩雁月不由疑惑地問道。

  這種文人，應該最討厭她這種滿身銅臭的商人了。

  沈子墨卻肯定地點了點頭：“一定會。”

  “你怎麽知道？”

  “茶和戲劇。”沈子墨解釋道，“這是她最癡迷的兩樣東西，如今它的傳播者都出現在她麵前了，她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好。”

  容英彥看著他們兩人開始旁若無人的對話，眼神暗了暗。

  總是這樣。

  他們兩人之間似乎有種奇妙的氛圍，不知不覺間就會將人排除在外。

  淩雁月對沈子墨的喜愛是人盡皆知的。

  同為男人，他也可以看出在沈子墨的心中，淩雁月的地位絕對不一般。

  他看著她時候的眼神，帶著一種不自知的情深。

  不過既然是不自知，那就永遠都不要知道好了。

  “雁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商隊看看？”他開口問道。

  淩雁月卻搖頭拒絕了：“太累了，想休息一

  下，改天再去吧。”

  容英彥的表情頓了頓：“好吧，你什麽時候想去看了，就來找我。”

  淩雁月笑眯眯地點頭，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放心，我肯定會去看的，你們現在可是我的錢袋子呢。”

  容英彥微微一笑，冷峻的眼神融化開來，加上他本身就柔和的眉眼輪廓，這一笑，便如春風拂麵，冰雪消融。

  沈子墨一下站了起來：“那就先去休息吧，雁月你也別耽擱英彥了。”

  容英彥也站了起來，眼神和沈子墨交鋒著，嘴角猶含著笑意道：“沒什麽好耽擱的，我看這公主府極好，一進來我便感覺精神舒爽不少。”

  沈子墨扯了下嘴角：精神舒爽又怎麽樣？你做夢都別想住進來。

  “若是有朝一日能住進來，實在是容某的榮幸。”

  沈子墨的嘴角抿出了一個冰冷的弧度，唇間溢出一絲冷笑。

  淩雁月對他們之間無聲的刀光劍影恍若不覺，笑嘻嘻對容英彥道：“反正這裏客房多得是，你若喜歡，給你留一間便是了，你是我的好兄弟嘛。”

  誰知容英彥聽了她這話卻並不是很開心，反而扯開話題隨便說了幾句之後，就告辭離開了。

  “他怎麽了？”淩雁月指著他的背影奇怪地問道。

  沈子墨瞥了她一眼，語氣高深：“人家想住的可不是客房。”

  淩雁月眨了眨眼：“不住客房，他想住哪？”

  沈子墨打量著淩雁月的神色，而後輕笑了一聲：“你猜猜？”

  說完，他就轉身走了。

  淩雁月趕緊追了上去，扒著他的肩膀道：“墨墨！這都回皇城了，咱們該圓房了吧！”

  淩雁月不害臊地嚷嚷道。

  一開始的時候，她還會找個合適的地點曖昧的氛圍，好好地和小男朋友說些調情挑逗的話，循序漸進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但是這麽些年下來，她都沒有得逞，於是便放棄了浪漫委婉路線。

  反正他們是夫妻，做些快樂的事完全是合法合理的啊。

  淩雁月一點也不怕丟臉地圍著沈子墨打轉，公主府上的都是自己人，也都清楚她和沈子墨之間的關係。

  淩雁月已經習慣被拒絕了，卻沒想到這次沈子墨居然停了下來，認真地看著她道：“你確定嗎？”

  淩雁月被這猝不及防的回應整得一懵，下意識反問道：“什麽？”

  “別忘了，我們現在隻是在亞德裏恩的幻境裏。”沈子墨的神情認真而嚴肅，眉頭輕擰著。

  “那又怎麽了？”

  “出去之後呢？”他的眼睫垂了下去。

  淩雁月多了解小男朋友一人啊，一看他這樣，就知道他又是不知道鑽到什麽牛角尖裏去了。

  “

  墨墨啊。”淩雁月伸出一隻手覆在他後脖頸上，掌心溫暖，充滿著安撫的意味。

  “我是認真的。”淩雁月道，“不管是現實還是幻境，我對你的心意都是認真的。”

  “雖然這話有點不太好，但是，”淩雁月笑了一下，“你的未婚妻一點也不喜歡你，做夢都想和你解除婚約，既然她都愛上了其他人，你不必被她束縛，你是自由的。”

  沈子墨被淩雁月眼中灼灼的愛意燙了一下，他移開目光：“不隻是這個。”

  “那還有什麽？”淩雁月溫柔地問道。

  “……我活不過一百歲。”他撇開臉。

  淩雁月聞言卻“噗嗤”笑出來了，眼中綴著笑意，勾著沈子墨後脖頸，貼上了他柔軟的嘴唇。

  一觸即分。

  她稍稍退開一點的距離，語含輕笑：“對不起，我原本還以為你們都是些冷酷無情的家夥，我的惡魔先生。”

  “所以，”她把勾著對方的動作改為雙手捧住了他的臉，又含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唇瓣輕輕綴了一下，語氣輕柔，“你已經想和我擁有那麽長的以後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