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桐國皇城。

  一座新落成的二層小樓，木質的牌匾上上書“茗香居”，門簷上四處掛著紅綢，滿口的架子上寫著“開業大酬賓”的字樣。

  “王公子，來，這邊請。”一個身穿暗橄欖綠博多織袍子的男子對另一身穿藏藍都布鶴氅的男子道。

  王公子打量了一眼茗香居，有些狐疑地對好友道：“李兄，你什麽時候也開始愛好起喝茶了？”

  飲茶品茗，是近幾年來新掀起的一股潮流，受到無數風流才女的喜愛，會一手好茶道就像掌握了一項時髦風雅的才藝一般。

  就連他的母親——王步雲尚書大人，每次家中麵會貴客時，都定是要煮茶論事，有意無意地炫耀一手她的好茶藝。

  不過他是最了解他這個好友的，雖為男子，卻最為叛逆，整天嚷嚷著男女平等之類的話，這種大家都推崇的東西，他一貫嗤之以鼻。

  李公子用折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隻露出笑起來跟狐狸似的雙眼：“這個茶樓有我投資的股份。”

  股份，也是涼州的那群商人帶來的概念。

  指以入股方式把分散的，屬於不同人所有的勞動力、土地、資金、經商人才集合起來，統一使用，合理經營，自負盈虧，持股人可以按股得到分紅。

  “你母親不是管你管得很緊嗎？你哪來的錢投資？”王公子疑惑道。

  李公子左右環視了一圈，才對王公子勾了勾手指，湊到他的耳邊道：“我家裏早就給我備好了嫁妝，但是我可不想嫁人，就偷偷拿了點出來，暫時支援一下。”

  王公子瞪大了眼睛，居然敢動自己的嫁妝，這個李公子也著實是太大膽了：“你就不怕虧了嗎？”

  李公子一合折扇，率先一步走入酒樓，他步履瀟灑，衣袖生風：“安啦，我這是和一個涼州商戶合作的，就涼州這些年發展的勁頭來說，虧不了。”

  “等我賺夠了錢，就算我母親想逼我嫁人，我也能有分家的底氣了，到時候他們可奈何不了我。”

  王公子看著李公子的背影恍惚了一下，覺得這個好友似乎正走在他自己充滿希望的人生道路上。

  他追了上去：“誒，聽說下午劇院排了一出新的涼州劇，一起去看看啊。”

  ......

  隨著淩雁月和沈子墨這些年在涼州的經營，這樣的情景不止在一個地方上演。

  隨著商品經濟的活躍，使人口流動的速度加快，各地的聯係更為頻繁緊密，各種的思想觀念也開始活躍。

  經濟的發展不止影響了人們的生活習慣，也在逐步地改變人們的思想觀念。

  比如在皇城裏女尊男卑的觀念比遠在南方的涼州要森嚴得多，但隨著涼州商人的四處遊走，不經意間思想觀念的傳遞，也使得越

  來越多的男子意識到：男人也不比女人差。

  關於男女平等這方麵意識的傳遞，是淩雁月當初沒有料到的。

  她直接以雇傭的形式將容英彥的手下招安，一部分頭腦靈光的就給他們產品策略讓他們去當第一批走出去的涼州商人，身手好的就沿途押運保護商品，剩下的那些則分去當工人。

  不得不說，她的這個選擇是很明智的。

  在這個時代，敢去當山匪的男子，心中都是有一股狠勁的。

  涼州商人，一開始就是靠著這股孤狼般的狠勁，在各地市場廝殺出一塊生存之地。

  而後，隻要被他們抓住機會，涼州的那些千奇百怪的商品，便如病毒一般，席卷整個市場。

  原本淩雁月被封為涼州王的時候，不少勢力都在暗地裏奚落：去了那貧瘠偏遠的涼州，這個六公主就算有一爭皇位之心，也沒有那個可能了。

  但是隻是短短幾年間，涼州的經濟突飛猛進，原本陡峭荒涼的通道，經過這幾年商人們趨之若鶩的往來，已經修成了最寬處能容四輛馬車並行的平坦大道。

  有人說，涼州的道路是用金子鋪就的，上麵來往的貨物，都是流動的黃金。

  這話雖有誇張之意，但確實從側麵反映了涼州這些年的變化。

  而這些變化，是那個被踢出皇城的六公主帶來的。

  不，或許現在不該叫她六公主，她是名副其實的涼州王。

  涼州王府邸的書房中。

  沈子墨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處理著原本屬於涼州王應該做的公務。

  他是整個涼州都知道的——涼州王背後的男人，正是由他整頓了涼州混亂的吏治，一手推行了推動涼州發展的經濟法案，可以說是整個涼州經濟發展的掌舵人。

  當然和他能力一樣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他和淩雁月的情感。

  眾所周知，涼州王淩雁月對沈子墨是恩寵至極，沈子墨一個男子居然能參與政治之事，全是由淩雁月支持的，而且淩雁月還每次都要特意指出這是沈子墨的功勞。

  據說在涼州官員議事的時候，沈子墨居然能和淩雁月一起同坐主位，且都是由他主導，淩雁月笑嗬嗬地在一旁給他端茶倒水。

  不過沈子墨卻至今都沒有和淩雁月圓房。

  有段時間涼州官員還借此事狠參了沈子墨一本，怒斥他不遵男德不守夫道，想把自己的兒子塞到淩雁月的府中。

  淩雁月當著眾官員的麵將這些折子一把燒了，攬著沈子墨的腰對眾人道：“我這輩子隻會與墨墨一生一世一雙人，當初是我年少輕狂做了錯事，如今還不能追回夫君是我沒有能力，你們別再叨逼叨了，有那閑心還不如幫我好好出出法子怎麽樣讓墨墨原諒我的好。”

  這話說得真是狂放

  又粗俗，但是也實在是羨煞旁人。

  沈子墨有能力有手腕，還能讓自己的妻子對他如此癡心，簡直是所有男子做夢都想成為的樣子。

  也正是因為有一位這樣的涼州王的帶動，涼州的男子們才越來越開放大膽，走出家門開始尋找自己的價值。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寒風呼地卷了進來。

  淩雁月手裏拿著托盤，上麵放著一碗廚房剛剛熬好的軟糯香甜的銀耳紅棗湯，她走向沈子墨，身後的門在內力的推動之下倏然合上。

  “先休息一下吧。”淩雁月把湯放在一旁的紫檀小幾上，對沈子墨招呼道。

  沈子墨起身轉了轉脖子，一邊走過來一邊道：“這麽晚回來，你去哪了？”

  “商隊有點事情要討論一下，剛從英彥那邊回來。”淩雁月道。

  “哦。”沈子墨舀了一口銀耳，有些不滿。

  容英彥那小子明明對淩雁月心懷不軌，每次見麵他那眼珠子簡直都要黏到淩雁月身上去了，還老是對她笑，有事沒事就變著法兒找各種借口把人拐走，分明就是在勾引她！

  但偏偏淩雁月這個女人，平時跟他口花花的時候跟個情場老手似的，麵對容英彥那小子的狼子野心，她倒是一副毫無所覺的樣子。

  “皇城那邊來消息了。”

  “什麽？”

  “女皇的壽宴。”

  “哦，是吼，快到她的生辰了。”淩雁月說道。

  剛開始那兩年，涼州這邊實在是太忙了，淩雁月根本抽不開身去皇城祝壽，隻差人備了禮過去。

  後來涼州的運轉逐漸步入正軌，沈子墨又提拔了一些人才上來，她才得出空親自去皇城祝壽。

  隻是那些姐妹臣子大概都覺得她是沒用的棄子，看她的眼神就和鄉下窮親戚進城打秋風似的。

  實在是無趣之極。

  “今年我和你一起去吧。”沈子墨道。

  “為什麽？”

  “今年是第五年了。”沈子墨悠悠道，“還記得我們的任務嗎？”

  “好，那我們準備一下。”

  既然要準備回皇城謀大事了，兩人必定得好好籌謀規劃一番。

  隨著涼州經濟發展帶來的影響，淩雁月此次回去必定麵對一番血雨腥風。

  以前小打小鬧的，朝臣皇室們還不將淩雁月放在眼裏，內心覺得商人低賤不值一提。

  但是現在，涼州商人的強勢破局打斷了一些原本由大臣朝廷壟斷的產業，民間的經濟活力是增強了，但是也損害到不少地主貴族的利益。

  男女平等思想觀念的傳播更是惹得不少官員的怨言，覺得這種危險言論會動搖他們的掌權地位。

  商人也能賺錢過上好日子，還有可能買個官做做，打破了原本一成不變的階級地位，使得階級流通成為可能，

  就這一點來說，簡直就是明晃晃抵在那些靠家族傳承蔭蔽子弟脖頸上的利劍。

  “對了，英彥也和我們一起去吧。”淩雁月道，“他今天剛好說到涼州這邊商隊的情況穩定了，他想去看看皇城那邊商隊的情況。”

  “不行。”沈子墨毫不猶豫地一口拒絕。

  這個小子消息靈通得很，他肯定是故意的！

  淩雁月眨了眨眼：“為啥啊？英彥那小子挺聰明的，又聰明又狠，去了皇城，應該能幫上大忙。”

  “竇成也很不錯，穩重。”沈子墨輕咳了一聲，避開了淩雁月的目光。

  淩雁月看著沈子墨這反應，眯了下眼睛，摸著下巴湊近沈子墨打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