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紅裙子
作者:Shrimp      更新:2020-09-02 20:04      字數:5224
  坐在返校的集訓大巴車,窗簾被他拉著,但是九十點鍾的太陽依舊是刺眼明亮的。李隅耳機裏還在播放著搖滾樂,坐在他正後麵的人是薛寒。她對數競沒什麽太大興趣,是美術生,本來暑假應該去畫室,但不知道為什麽還跟他一樣報了集訓的班。

  被盯了半晌,李隅還是覺得不舒服,便把耳機取了下來,回頭去看那個人,語氣禮貌,“麻煩你能不能別再盯著我看了?”

  薛寒被他逮了個正著,也是覺得很尷尬,但是依舊梗著脖子不退縮,“你這人也未免太小氣了,看看都不行?”

  李隅也回答得很幹脆,“不行。”

  薛寒一時語塞,但是同樣又心癢難耐,“你為什麽喜歡阮衿?”

  但李隅一隻手仍虛虛地握著耳機線,沒有戴上,就隻是貼著臉撐住了腦袋,好像是在假裝閉目養神睡覺,對她的問題根本不予回答。

  “你還真是小氣。”薛寒往後仰了一下,把長頭發撩開些,“那就當普通的朋友都不行嗎?”

  “哪種朋友?”李隅把眼睛睜開了些,聲音像是睡著了剛醒一樣,“借著朋友這個名義能做太多事了,沒必要。”

  薛寒覺得他實在很不留情麵,一定非要說得這麽清楚嗎?是,她是被拒絕了,但是仍然不甘心也是真的。他不喜歡別人在他身上使用那種迂回的戰術,或者是玩曖昧的把戲,所以看出來了就要說出來,怎麽會有這麽不留情麵的家夥。

  不過就算這樣,他仍是討人喜歡,這也實在是沒辦法的事。

  一直到下了車,集訓的學生各自流向了歸處,薛寒看李隅看了看四周,然後走到樟樹的陰影下,隨手薅了一把附近長著珊瑚豆。他就隻捏在手裏玩,眼神也不再四下看,撿個陰涼地等人似的。

  那麽至於是在等誰,薛寒就算不去用動腦子想想也知道是阮衿。希望最好別前來赴約,她酸溜溜地這麽想著,然後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薛寒回了一趟學校的畫室取東西,打了電話讓自家司機過來接,等到再度出來之後,發現李隅居然仍然徘徊在校門口的樹下。

  耳機線掛在脖子上,這一回是在發消息,過了一會兒又是在撥電話,但好像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司機剛到,幫薛寒接過手中抱著的紙箱。她估計自己也是欠的,剛被無情拒絕過還過去問,“你怎麽還不走啊?該不會是被他放鴿子了吧?你要去哪兒,我讓司機送你吧?”

  李隅自己仍忙得很,不去理會她,繞過她就走。

  薛寒抱著雙臂看著他的背影,令人生氣的背影,這個人從來不正眼看自己,哪怕隻是一眼,於是她說,“本來有件關於阮衿的事我壓根不想說的。”

  看到那道影子腳步一滯,她知道自己差不多猜對了。,“但現在我想讓你欠我一個人情。”

  嗓子很痛,僅僅隻是吞咽了一下,就感覺喉嚨像是被生生灌下一把粗糲的沙子,嘴裏,牙齒上,全是被劃拉開鹹腥的,濃鬱的鐵鏽味。

  阮衿費力地睜開眼睛,狹窄的水泥房裏光線很暗,呈現出一種混沌的灰。靠近屋頂的地方開著一小扇氣窗,生鏽的排氣扇沒有絲毫動靜,隻一束沾染著粼粼飛動的灰塵的陽光降落到他的眼皮上。

  那麽現在應該是第二天了吧?具體幾點鍾他不清楚,腦袋也昏昏沉沉的。

  他現在躺在一張單人鋼絲彈簧床上,硬硌硌的,背上被那些鏤空的鋼弄得很痛。手腕被拷在床頭,身體和腳也都被繩子捆得很緊。昨天在被扔到鋼絲床上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像條活魚被丟到砧板上,於是像從夢魘裏睜開眼一樣,彈起身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抽出那把水果刀。

  他不知道自己捅到了誰,或者說是哪個部位也不清楚,但是用力往深了紮,還劃拉出了口子。他聽到了黑暗中的悶哼和咒罵聲,然後自己下頜上就挨了重重一肘,他直接就被打昏過去,本就渙散的意識從黑暗陷落到更黑暗的地方去了。

  現在低頭能看到T恤上沾了一大塊不規則的幹涸血跡,像一條纏著他的赤練,從中間攔腰截斷,看上去很唬人,但那些並非是他的血。

  他試著稍微動彈了一下,下頜骨被刮蹭一下產生出的鈍痛讓他沒辦法去思考該怎麽脫身。

  那麽現在到底是上午還是下午,他想,我總得去接李隅吧……他從來不想做個不守信用的人,明明說好的事情卻做不到,這樣不好……

  但除了換個姿勢從躺臥變成坐起來之外,也沒有任何辦法。手銬緊緊地箍住了他的手腕,勒得又紅又痛,幾乎要陷入皮肉中,但是異常牢固,他完全沒辦法掙脫開來。如果是繩子,他覺得自己可以尚且能用牙齒去咬,可是金屬要這麽辦?

  地上堆積著一些亂七八糟的建築材料,破碎的木材,磚石,玻璃,還有快爛掉的繩子,都沾著灰盤踞在地上。不遠處還擱著一個生鏽的油漆桶,這裏好像是個爛尾樓,亦或者廢棄的工廠之類的。因為實在看不清外麵,他也不能確定自己在哪兒。

  那個桶裏,會塞著別的什麽工具嗎?比如他所期望的鉗子,扳手,刀,或者別的什麽,一切可以拿來用的東西!盡管繩子勒得他喘不過氣來,但阮衿還是努力往前挪動著,準備用腳踹翻了看看。

  但是腳尖才堪堪擦到邊,林躍和梁小頌已經回來了,手上都提著東西。

  梁小頌一看他的動作就知道想幹什麽,倒是自己幫忙一腳踹翻了那個桶,鐵皮撞擊在地上發出空蕩的聲音,“什麽都沒有,別想了。”

  阮衿開口說話都覺得下巴有點疼,他還努力保持著鎮定,“我覺得你們這麽做沒有任何意義。”

  “說的好像你知道我們要做什麽一樣,別總這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梁小頌把懷中抱著的東西放下了,然後一層層地解開外麵包著那層深色布料,那是一個陰沉沉的烏木盒子,上麵鑲嵌著一枚橢圓狀的黑白人像,是個正在微笑著的女人。

  阮衿覺得自己開始發抖,除了毛骨悚然之外,隨之而來湧現出的一種嘔吐的衝動。這副表情倒是令梁小頌覺得是不錯的,總算不擺著那種“我沒有錯”的清高臉了。

  “你怎麽能把許阿姨的……”

  “你不配叫她,閉嘴。”梁小頌打斷了他,然後又去招呼後麵的林躍,“你他媽站著當死人啊,把東西拿出來啊。”

  後麵林躍小臂上還纏著一層厚厚的白色繃帶,他一言不發地立著。有些事原本在昨天就該做的,可惜他挨了阮衿那一刀,立馬捂著手臂去了一趟附近的醫院包紮,然後他父母又不允許夜不歸宿,說要先回家的時候反而被梁小頌一陣譏諷。

  可是等到一夜過去了,那股勁兒壓下去之後,他反倒是……反正有點不想繼續做下去。

  他現在不怎麽敢正眼看阮衿,於是期期艾艾地同梁小頌打商量,“我說要不算了吧……他不是還交了個男朋友……”

  梁小頌是真瞧不上這個慫貨,可是沒辦法,現在還得耐著性子勸他,“是誰告訴我他男朋友去集訓了所以暑假不在的?你如果要慫就趁早,現在都這個份上了……”

  “如果現在放走我,我不會說出去的。”阮衿吸了一下鼻子,抬起頭去看林躍,“我保證……”

  他的眼睛亮而平靜,寫滿了真誠,林躍有點動搖了。但是梁小頌一把揪住阮衿後腦勺上的頭發,拿了塊毛巾塞住了他的嘴,“他最喜歡撒謊, 他的話一句字都不能信。”

  林躍看上去有點不敢相信,產生了猶豫,喜歡撒謊嗎?這一點他並沒有看出來。雖然阮衿跟李隅談戀愛這件事把他氣得半死,但是潛意識裏,他還是覺得阮衿是個單純的人,依舊保持著那種心癢的感覺。

  “你不知道很正常啊。誰清楚他的底細呢,他初一才從南方轉學到北方來,那個時候連普通話都還說不標準呢。”梁小頌也不急,隻是冷笑著,然後點了一支煙,在霧氣氤氳中盯著那個架子上的骨灰盒的照片說話,“他就是那種,媽媽天天帶著不同男人回出租屋做那種事,還能抱著自己妹妹在旁邊麵不改色寫作業的人。”

  “那個時候我看他長得矮,老容易挨別人欺負,就總在學校罩著他。我帶他回我家吃過飯,他也見過我爸媽。結果他呢?一邊跟我表麵上做了幾年的‘好朋友’,一邊就那樣看著他媽媽跟我爸偷情,就什麽也沒跟我說過。最可笑的是,我媽那個時候懷著二胎,請的保姆就是他媽媽馮蔓…”

  林躍順著梁小頌的目光去看那個烏木盒子,看到上麵女人恬淡的笑,一時間也有些毛骨悚然。

  “知道之後我媽就重度抑鬱了,她懷著我八個月大的弟弟,不……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也不知道是O還是A,跳樓自殺了。”

  說到“自殺”這裏,被毛巾堵住嘴的阮衿把臉別過去了,整個人在發抖,像是已經聽不下去了。梁小頌傾軋過去掰他的下巴,煙氣就撲在阮衿臉上,“你躲什麽呀,自己幹過的事現在聽不下去了?不是說不愧疚嗎?最擅長把人耍得團團轉的阮衿現在害怕了?”

  林躍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這……”

  煙抽到一半,被他撣開了,那些帶著餘溫的灰燼就落在阮衿緊握的拳頭上,“所以誰都別同情阮衿,也別喜歡阮衿,當心被反咬一口。”

  “額,可是……”林躍聽完之後震驚之餘依舊有些猶豫,畢竟是犯罪啊,他也知道,平常他意淫得多,但是還從沒親身實踐過。

  “別他媽可是了,你不就是想上他嗎?要上就趕快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梁小頌彎腰從自己帶來的袋子中又翻檢出一個DV,DV打開之後擱在骨灰盒的上麵,那張黑白照片的目光和DV攝像的視角一起同時朝阮衿射過來,像是一種深沉的注視,不懷好意的,這令他牙齒開始咬著毛巾打顫。

  可光是牙齒打顫仍然是不夠。

  真正讓阮衿開始奮力掙紮的,還是他還拿出的其他東西。

  那是一條紅色連衣裙,像極了馮蔓是洗澡之後喜歡穿的那件吊帶款。它像隻死掉溫順動物的皮毛一樣服帖地垂墜在梁小頌的手掌中,暗紅的絲綢,在昏暗的屋子裏透出妖嬈的光澤來。

  每一個人的臉在這種紅光的映照下都是極端不正常的。

  “你什麽都像你媽馮蔓,就是還沒她那麽騷。”梁小頌笑了一下,又從口袋中掏出一隻口紅來,把塞在阮衿嘴裏的毛巾扯出來,然後鉗著那已經泛青的下巴胡亂在唇瓣上塗抹了幾道。

  “我不是!”阮衿下巴之前就被撞了,現在被捏得更是劇痛無比,但是比起這些疼痛更讓他難以接受的就是這些馮蔓的象征物。

  他不要塗和她一樣的口紅,也不要穿和她一樣的裙子,更不要以這幅模樣像個廉價妓女一樣被人隨便按著隨意操/弄。

  如果這些真的發生了……那活著還不如去死,他是認真的。

  猩紅的顏色,塗得厚薄不均,且都從嘴唇邊緣滿溢而出,看上去十分駭人,像是剛吸過誰的血的吸血鬼。

  梁小頌得以見得阮衿第一次拚命掙紮,脖子梗著,扭向一邊。他牙關咬得死緊,眼淚一顆顆往下砸,上次他把他打進醫院也沒有哭過,然而這一次卻哭得很慘。

  為了套進那條吊帶紅裙子,就不得不先解開手銬和繩子,兩個Alpha,一個奮力騎在他腰上,控製住他的手臂,另一個則往他頭上胡亂套紅裙子。

  但是阮衿實在是拿命在抗爭,怎麽都套不上一條裙子。林躍急得滿頭是汗,“你怎麽沒買點安眠藥之類的東西啊,那等會我怎麽上啊……他不得給我弄斷了……

  “你不說我搞忘了,礦泉水瓶子,裏麵裝了藥!”

  裙子隻套了個頭進去,林躍忙不迭去翻找那個礦泉水瓶子,但是那邊卻快按不住阮衿了,催促道,“你倒是快點啊!”

  明明體力上很占優勢,但是竟然按不住一個Omega,說出去都很好笑。

  梁小頌手臂驟然一痛,看到阮衿咬住了他的手,白的牙,燒得黑亮的眼睛,下巴浮著發腫的青紫,而嘴唇上那些暈開的口紅糊成了一大片,像油彩一樣幾乎蔓延了半張臉。

  這些斑駁肮髒的色彩鋪陳在同一個人身上,竟讓他看上去簡直不像個人。

  他又掐住阮衿的脖子,掐得他快暈過去,才感覺手臂上一鬆。

  那條裙子終於被他套上去了。

  裏麵是白T和淺藍色的牛仔褲,硬生生套上一條紅裙子看上去真的很不搭,甚至可以說是詭異了。但是梁小頌想讓他穿上,他就必須穿上。多可憐啊……他看著阮衿哭著的臉,胸口中就蒸騰起了扭曲的勝利快感。

  阮衿看上去隻剩一口氣了,一隻手緊抓著那些鋼絲彈簧,另一隻手還揪著那件裙子不放,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你們要是敢動我……”

  有點玉石俱焚的味道了,可是梁小頌也沒覺得怕,進局子?坐牢?無所謂,他早就不在乎自己這一輩子了。他倒是還想看看,他父親梁鬆在他和阮衿之間到底會選擇誰。

  “你還在磨嘰什麽啊?”梁小頌重新都把阮衿拷起來了,發現林躍還沒動靜,便很不耐煩地回頭踹了他一腳。

  林躍沒動,隻是怔怔地站起身,“你聽到沒?我停在樓下的電瓶車的警報聲。”

  他們剛剛急著製服阮衿,卻沒注意到那一陣像尖銳的鳥鳴的聲音是何時響起來的。那聲音直刺入人的鼓膜之中,始終響亮如哨子,循環且盤旋著,在這片空曠無人的廢棄地界,幾乎是刺耳的,吵得人有些心煩意亂。

  林躍狐疑地說,“這片兒不是除了我們就沒別的活人嗎?”

  梁小頌很煩他疑神疑鬼的樣子,“管他呢,可能是鳥或者別的動物吧……下個雨小電驢都容易叫喚……一會兒就好了,先別理了……”

  “不行,這可是我借過來的車,我先下去看看吧,可別是小偷給我撬了電瓶。”林躍不顧梁小頌的阻攔,趕忙放下手中東西,匆匆開門,又重重甩上,往樓下跑去。

  梁小頌百無聊賴地點了根煙抽起來,看著阮衿因為因為暈眩而眯起的眼睛,覺得暫時也沒有下藥的必要了。

  他是在抽完半根之後,發現還沒有人上來,才開始覺得事情變得不對的。

  作者有話說:

  雖然努力搏鬥了,但還是需要魚魚子登場。(下章寫完就切。)我還得再寫一章,沒搞完的感覺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