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憨會傳染
作者:Shrimp      更新:2020-09-02 20:04      字數:3655
  周末在會所裏又碰到周白鴞的時候,阮衿眼皮一陣狂跳,胸中湧起點不詳的預感。

  “上回我們幾個亂開玩笑,你別介意啊,我知道你是在樓上打掃衛生。”周白鴞笑得齜牙咧嘴的,依舊顯得極不正經。

  他周末來找他舅舅玩,剛一群人散場,沒成想在門口又一次撞到阮衿。要不是他不喜歡這種類型的,都覺得這種劇情,再配上他這張男主角專屬的臉,收拾一下可以去出道演偶像劇了。

  “沒事。”阮衿搖了頭,有時候很多人的脾性就是這樣,他們可能意識不到自己開的玩笑是對別人的一種傷害,但共情能力弱,不代表真的是一種赤裸裸的惡意。畢竟他見識過更惡劣的。

  阮衿側身試圖繞過周白鴞,結果被一手親昵地攬住了肩膀,“誒誒誒,有活幹接不接?給錢賊多那種!”

  “嗯,什麽活?”阮衿往會所旋轉門外掃視了一眼,內裏燈光璀璨外泄到台階上,而遠處夜色仍深如化不開的墨汁。現在已經很晚了,他實在有點不確定,但是的確好像金錢的吸引力更大些。

  “幫我補個習唄,價錢好說。”

  結果補習這件事是假,為了應付周白鴞他媽才是真。

  一中本就競爭壓力大,個個都是學霸,而周白鴞這個異類又嚴重偏科,期中考試政史地和語文全砸到一塊兒去了。他媽秦舒開家長會看旁邊同學的成績條,羨慕得眼紅,手在桌肚底下一探,好家夥,看別人桌肚裏滿滿當當塞的都是試卷和教輔,就她兒子,裏麵空蕩蕩就擱著一個癟了氣髒兮兮的籃球。

  兩個多小時的家長會,秦舒始終處於一種迷蒙的靈魂出竅狀態。她實在覺得自己顏麵掃地,整個人怒不可遏,回家一口氣給周白鴞找了好幾個名師來家裏輔導,輪番上來補課,奈何他就是油鹽不進。

  “是你死乞白賴非要要跟人家李隅上一個學校的,我當初花錢塞你進去的時候你口口聲聲怎麽跟我保證的?”

  這話秦舒在晚餐餐桌上重複播送了整整一周,周白鴞煩了,尤其是周末周白鴞他哥回來吃飯,聽到之後嘴裏有意無意的嗤笑,眼底眉梢掛著的不屑,更令他渾身毛紮紮的軟刺都豎起來了。

  他筷子一撂,說補習也行,他要自己找人來。

  “李隅不行,你倆湊在一起就會玩。”秦舒自以為很了解他兒子什麽秉性,低頭喝湯。

  “我特麽找我們學校大學霸來,得特等獎的那種。”

  阮衿去周白鴞家給他補課的時候,沒想到自己能撞見李隅。

  他從自行車上下來,在雕花鐵門的門口徘徊了一會,仔細斟酌著待會兒見到人之後的種種用詞。

  這一年已經快入冬了,天氣卻始終保持著反常的高熱。

  周宅的花園裏的花都開得極其熱烈,幾乎可以稱是爆滿到溢出,矮牽牛,繡球花,還有木春菊,他認得出的就這幾種。鐵門罅隙裏探出了一小簇搖曳的紫色錦葵,阮衿蹲**子摸了摸那細碎的花朵。

  忽然就聽到了細微的貓叫聲,叫得奄奄一息的。

  他把花叢撥弄開,就看見一隻被漁網罩住的橘色小狸花,露出的尖牙咬住深綠色的網,粉色的牙齦勒在細線上充血成了深色。小爪子和眼睛被髒兮兮的汙垢糊住了。可能被困太久了,生命垂危,隻能偶爾發力徒勞掙紮一下。

  阮衿側著身子想伸手去夠,但是奈何手不夠長,總是差一段距離。

  他就隻能用手指哄著逗著,讓貓自己努力往他這邊靠。

  他身後忽然響起了冷清的聲音,“你在這兒做什麽?”

  聲音不大,就是來得猝不及防,受了驚嚇的貓就像條小魚,馬上滾到一邊去。

  太陽有點晃眼,他蹲著又容易犯暈。扭頭時看到的人是完全逆著光,細細絨絨的頭發邊緣被暈染成淺金色,而薄薄的耳朵被太陽照出透明的淡紅,修長的手指沿著耳廓滑下來,把耳機取下來一隻。

  是李隅。

  “啊,有隻貓在這兒被困住了。”阮衿兩手抓著鐵門的豎杆,保持著一個滑稽仰頭的姿勢這麽回答了。

  李隅也蹲**去看了,就蹲在他旁邊,往裏看,正瞅見一小隻艱難翻滾在漁網中的貓崽。

  “你讓一下。”李隅對阮衿這麽說著。他攀著欄杆往裏伸手,手腳都比阮衿要長,動作幹脆利落,不過手法也略顯粗暴,就直接一把揪住貓崽的後頸皮,帶著漁網一起給拽出來了。

  小貓被他仰麵握在手裏,就像個任人拿捏的耗子,尾巴都直接給嚇僵了。漁網被輕鬆地剝落下來,就像剝香蕉皮那樣簡單。

  “你的貓?”他把這個奄奄一息的貓崽塞給了阮衿。很髒,他也不喜歡貓,從口袋裏抽出幾張濕紙巾擦了手,準備進去之後再好好洗洗手。

  “我過來給周白鴞補習,剛剛看見的,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家養的貓。”阮衿把貓揣在懷裏,能感覺到貓在持續發抖,爪子還伸著,一直在叫個不停。

  李隅低頭細細地擦著每一根手指,頭也不抬,“他家裏不養寵物。”

  秦舒對動物毛發過敏,而且對貓狗都怕得要命,反應很嚴重,都不讓周白鴞養。一隻橘色狸花貓,體型就一隻手那麽小,隻可能是不知道哪來的流浪貓剛下不久的崽子。

  母貓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思及此,正在擦著手指的李隅有點不舒服,事實上,任何讓他聯想到母親相關的思緒都令他感到渾身不適。

  “把貓帶進去是不是不太好?”阮衿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自言自語道。但貓崽受傷了又不能置之不理。

  “先進來再說。”,李隅刷卡進了門,阮衿就抱著貓跟在他身後。

  走了幾步,阮衿忽然看李隅回頭盯著他。此刻微風頓起,他鬢角一些碎發被撫動了,眼下那顆小痣在灼灼花叢豔麗的映襯顯得越發清晰逼人,阮衿有點看呆了,也不知道李隅為什麽忽然要回頭。

  李隅盯了他半晌,終於開口提醒,“你自行車是不打算要了麽?”

  他立馬找回神,灰溜溜地夾著尾巴去把自己遺忘的自行車推進來了。

  他跟著李隅去了停車的地下車庫裏,那裏有仆人擺放物品的雜物間。阮衿幫忙清理了一下貓身上的汙垢,拿舊衣服墊在紙箱下,李隅又叫女仆去取了點羊奶來喂,持很小的注射器,一點點推進去喂,貓崽的鮮紅的舌頭一卷一卷地舔舐著,好像又恢複了生機。

  貓這種生物,真是有著一種奇怪的生命力。李隅心想。

  周宅采光好,花園裏太陽總是很足,於是常有些流浪貓過來。秦舒很不喜歡,叫人驅趕了又來,她因為貓的事情而罕見地發過幾次脾氣。

  “別跟秦舒阿姨說。”李隅多吩咐了一句。

  “我知道的。”女仆屈膝,但是同時也有點為難,“可是秦夫人不喜歡貓的……我怕她發現會生氣。”

  “我待會兒走的時候會帶回去的,我來養,你別擔心。”

  阮衿說這話時伸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在李隅不經意的視線下,他的長袖正從腕子滑到手肘上,細瘦的小臂上青紫如水彩的痕跡仍然附著在白皙的皮膚上,沒完全消掉,又添了很多新的瘢痕,看上去有些刺眼。

  李隅把眉頭皺起來。

  阮衿,一個連自己都顧不好的人,又怎麽去養一隻病弱的貓。

  “你養的了?”李隅問他。

  “我不住校,應該是可以的。”

  “為什麽養?喜歡貓?”

  阮衿覺得李隅問得有點咄咄逼人了,他用手指撓了一下正在持續發燙的臉。他要養妹妹,養自己,現在還多了一隻貓,明明在經濟窘迫的情況下,什麽喜歡和愛好都要往生存二字後麵擺。但是為什麽要養它,因為他同情心泛濫,覺得很可憐。

  他把捉到的蜻蜓和蝴蝶全都放生,把掉在地上的小燕子放回巢裏。他見不得什麽東西被遺棄,從小就這樣,改不了的毛病。

  “看著挺可憐的,又沒有貓媽媽在身邊,要是沒人養的話,肯定過不了冬。”

  “沒媽的物種多了,你能見一個養一個?”李隅邁過車庫到外麵一個台階,那張俊臉半隱半沒在陽光和室內的陰翳下,在同一個人身上分割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好像在天使和惡魔之間灰色地帶徘徊,因為一個存在於人間的問題而遊移不定。

  諸多灰塵顆粒沿著李隅的麵部輪廓盤旋飛舞,他言語刻薄,表情冷漠,看起來實在不是一個身心健康的少年,這讓本就緊張的阮衿有些難以揣測。

  阮衿下意識回答道,“額,我會盡量。”

  李隅先是愣住,又猝不及防笑了笑過又立刻扭過頭,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很短暫,噗呲一聲,或許持續不到一秒,隻是一個因為吃驚而始料未及的笑。

  那是他第一次見李隅在他麵前笑,露出了牙齒那種,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諷刺了還是怎樣。

  在進門之前,李隅把阮衿拉住了,他把紙巾遞過去示意他先擦汗。

  阮衿的臉實在太紅了,額頭和鼻尖又一直淌汗,領口洇濕了一大片,李隅沒覺得天氣有熱到這個程度。

  過多的汗水甚至讓他嗅到一絲Omega信息素的味道,很淡,是一種類似木頭的香氣。但是他察覺到了,年輕的Alpha對此總是很敏感。

  “謝謝。”阮衿低頭擦了一下自己額頭,脖子,鼻尖,擦得過分用力,以至於臉上留下細碎的紙屑。他自己也知道,低頭像水瀨洗臉那樣拍打了好幾下。

  這動作太傻氣了,李隅想,不過本來阮衿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一個很憨的人。

  李隅站在他身後,看見他筆直纖細的後頸上仍然沾著紮眼的紙屑,就下意識想伸手去拍幹淨,但是伸手到一半,忽然又意識到這動作不妥,探出去的手繼而轉為輕輕向上拽了一下阮衿的領子。

  阮衿有點不明就裏地回頭看他,他一邊戴上耳機一邊指導,“你脖子後麵還有紙屑。”

  臨時刹車換成了言語提醒。

  當音樂聲重新在耳朵中響起的時候,他想,憨這種是會傳染的,他差點變得跟這個人一樣。

  作者有話說:

  憨不會傳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