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世界是銀子的
作者:Shrimp      更新:2020-09-02 20:04      字數:2705
  比如李隅上小學**歲那會兒,有一段時間不大願意和人說話,小小年紀就盡看些cult片,周白鴞說他有神經病,從來不敢跟著看。

  看多了那些東西就任由那些血腥的思緒暴走,腦子裏成天在謀劃如何殺掉他親爹李勝南。

  他從廚房中偷拿了一把剁豬骨的刀,藏在了床頭一隻泰迪熊的身體裏。做飯的鍾點工需要熬筒子骨湯時常用這個工具。

  有時廚房沒合緊門,那聲音剁在砧板上就會沿著門縫爬竄出來,哐哐哐響,這種避無可避的震動夯實有力,揚起而又重重落下,連帶著心尖都在發顫,使他莫名感到了安心。

  但是這事情很快被洗衣服的傭人們發現了,那位阿姨把幾個毛絨玩具放在大塑料袋裏倒入粗鹽幹洗,用手隔著塑料袋揉捏清洗。

  粗鹽沾上絨毛上的髒汙,本來應當該變成黑色,但卻變成了殷紅。

  那把刀戳穿了泰迪熊的身體,又劃破了塑料袋,最後呼啦一下亮出刃來,刺破了她的虎口,赤紅的血如同珠串,汩汩不斷地流在門前大理石地板上。

  索性那次李勝南不在家,李隅聽見叫喊,從房間跑出來,陪同那位阿姨一起去的醫院。

  切菜時不小心砍到的,那位年輕阿姨是這麽含糊著跟醫生解釋的。

  “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你爸爸的。小隅,你是我見過最早熟和聰明最漂亮的小孩,我非常喜歡你。”她長了一雙黑色的溫柔圓眼,淡褐色的柳葉眉微彎,向下看人總帶著憐憫和慈悲。李隅喜歡她的長相,溫柔的長相總讓他想起母親之類的角色。

  “但是你必須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

  李隅沒有說話,隻是定定地看人,他那時候似乎下定決心一輩子不再講話,於是盡力在扮演一個啞巴,幾乎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因為這個緣故,李勝楠把他領到醫院去過,上上下下,裏裏外都外檢查了一天,醫生都說他好好的,完全就是個沒事人,也不存在什麽自閉症之類的問題。回去的車上,李勝楠當著司機的麵就賞給李隅重重一巴掌,“你誠心跟我作對是吧?”

  扇得他整顆頭顱持續性嗡嗡響,臉上發燙,耳鳴不止。他整個人滾到窗沿,但是仍然沒有任何言語和眼淚出來,像個沒有感覺的機器。

  連司機都緊張到勸解說“您最好別這麽打孩子。”

  而李勝楠則笑著說,“他哪兒是孩子啊,將來不是他殺我就是我殺他。”

  這話說的倒不錯。

  “如果想要達到一種目的的話,這是我們必須要學會的。”這位年輕阿姨諱莫如深。

  “我們?”

  “是的,我們。”她的手臂有女性Omega獨有的淡淡香氣,柔軟的手掌輕輕擁著李隅的腦袋,把那馨香不斷飄送進他的鼻翼中。

  李隅之所以說話,主要是發現了來自同類的氣息。噢,她原來也是自己的盟友,他們都希望李勝南早早日去死。

  但是為什麽呢?

  於是李隅又想起不久之前的一件事,他當時蹲在長餐桌底下撿一顆網球。

  那上麵有去年澳網的冠軍簽名,李勝楠在慈善晚會上拍下的,他其實不怎麽喜歡網球,但在企業家采訪裏隨口拿這個說事,說來說去成了一個人設標簽,故而為了維持這個標簽也不得不付出更多金錢和精力。

  他拿回來的時候往地上一拋,很大方地丟給李隅去玩了。

  李勝南那次進門的時候沒有注意李隅蹲在那個餐桌下麵,他不知道是吃了藥還是怎樣,急迫地想要一個地方發泄性/欲。他醉醺醺地失了往日的體麵,以手肘勒住一位年輕女孩的脖子,從外麵將她拖進來,然後按在餐桌上撕衣服。

  皮帶叩擊,扣子崩開,如同子彈彈射一樣飛速到桌麵和地麵上,像忽然下起一場夏雨。女子呼救,掙紮,最後是被徹底打服了才不做聲,李勝楠用拳頭,巴掌,占優勢的體力,以及滿口**的髒話,全部混雜在一起,終於像磐石一樣沉沉地壓死一個女人了。

  李隅蟄伏在下麵,無法看到餐桌上被蠶食鯨吞的女人的全貌,隻有絞緊的手指,緊緊地攀附在餐桌的邊緣。

  還能看得到李勝南粗壯赤裸的大腿,小腿肚微鼓著,上麵的青紫靜脈蜷縮成一團,上帶著毛糙醜陋的腿毛,淩亂的褲子和皮帶都僅僅隻堆砌至膝彎,不斷地有腥檀味飄散傳遞下來,這就像敞開一個封閉多年的垃圾袋口一樣,傳來了鹹腥而汙穢的**味道。

  還有信息素的味道,不過混在一起都是臭不可聞。他隻是緊緊地,緊緊地捂住了自己鼻子和嘴,撿起一顆滾落到手邊獨一無二的扣子,那上麵有黃色卡通笑臉的貼紙。

  而他現在終於知道這顆扣子來自何處,以及李勝楠對一個清白女性來說非死不可的理由。

  她隻是一個鍾點工,一個女幫傭,一個勤工儉學的女大學生,怎麽會料到自己會在某一天下午被醉酒的老板按在餐桌上強/奸呢?

  包括李隅也是,他也沒有料到過,自己降生在一個這樣的家庭,還有這麽一個心靈醜陋父親,這個問題太難想通了,人生太複雜了,種種意義上來說。

  誰能料到。

  “還給你。”李隅把這枚帶著笑臉的扣子遞給這個年輕阿姨,她的傷手上纏著潔白繃帶,小心翼翼地接住了。

  然後用力又握緊了,那表情變得微妙,睫毛微顫,像凝了一層霧氣,神情又立即苦澀起來,“哦,這的確是我的,那真是……謝謝你了。”

  手掌再攤開的時候,上麵覆蓋著逐漸洇紅的薄血。

  “我跟是你一樣的,但是,不管是恨也好還是愛也好,隻能先忍耐著,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才能變得更強大,未來的話,盡量逃往更遠的地方吧。”

  童年時期的話,這句話對他來說很珍貴。她是記憶中第一個,站在自己這邊的人。

  李隅盯住自己右手上的繃帶,他現在仍然在花壇上坐著,那上麵幹幹淨淨的,沒有記憶中的洇紅血跡。關於控製自己這件事,他一直做的很好很好。

  即使說他後來和這位阿姨的所有幼稚青澀的計劃和決定都以徹底失敗告終,以一種無可挽回的姿態分崩離析了。李隅甚至不知道她是死了還是活著,因為李勝楠沒再讓他見過這個帶壞自己兒子的女人。

  他依舊覺得,她教會了自己很多,關於如何有效壓抑自我情緒這些問題。

  不管是學業還是生活也好,他沒遇到過讓自己棘手的問題,盡力讓自己在憋屈之中找到一個稍舒服的蜷縮姿勢。

  世界是銀子的,宇宙同此涼熱。他像一個完全沒撒開手腳,仍然待在母親銀子般穩定的羊水沉睡中的孩子,除了偶爾抽煙,打球,逃課,也沒做什麽比七八歲時更出格的事。

  他現在年輕,壓抑,又閃閃發光,像矛盾綜合體,保持著短暫的平衡,持一種冷淡無畏的生活態度。除了無法反抗的,像李勝楠那種巨大的陰影以外,Baader Meinhof效應自然一樣可以戰勝。

  他現在讓自己別再想阮衿這個可有可無的人,他就真的“噗”地一下,再次化作一團記憶中繚繞的煙雲,消失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將來的世界是銀子的,宇宙同此涼熱。這個說法是王小波老師的《白銀時代》,因為銀穩定,導熱性強,每個地方溫度都均衡。所以大意是每個人都循規蹈矩追求穩定忍辱偷生之類的,我這算是借過來濫用一下。(遲到了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