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Baader Meinhof效應
作者:Shrimp      更新:2020-09-02 20:04      字數:2679
  “Baader Meinhof效應,當你聽說一樣新東西(新概念、新詞等),你的思維會下意識關注這樣東西,結果‘它’就會經常映入你的眼簾。”

  李隅坐在花壇邊緣,低頭看著手機瀏覽器上的界麵,拇指緩緩滑動,將百科上的解釋輕念出聲。十幾米開外,他最近剛記住的“新詞”時隔半小時又再一次出現在眼前。

  這節體育課是練習排球,李隅上回跟周白鴞打完幾局保齡球,第二天起來,手腫得就跟廢了一樣。體育老師看他手上繃帶纏得誇張,把人趕去犄角旮旯裏坐著休息去了。

  籠在陰影下側身坐著,後背被簌簌搖動的鬆柏枝戳弄撓刺著,有點發癢,其實去到塑膠跑道上也可以,但是他討厭自己被盯著。

  視線的邊緣,一個排球跳起來又落下來,逆著陽光,映襯著灰藍的天空,輪廓呈現出漸變的焦黑色,像是在烤箱裏被烤壞的點心。

  盡管看不到人影,不過也知道是誰。體育老師是個身高近兩米的壯漢Alpha,聲似洪鍾,一吹哨子全班都得立馬捂耳朵,“來來來,那邊那個阮衿,別打羽毛球了,過來給我們高一新生墊幾個球看看。”

  阮衿,阮衿,阮衿。

  李隅一隻腳搭在另一隻腳上,想著這個反複出現在他近來生活中的名字,這是否代表某種預兆。他的舍友們下樓從後門取的麻辣燙是阮衿送來的,周白鴞最近一周的作業是阮衿寫的,還有很多很多,亂七八糟的,各種瑣事,全都跟這個名字糾纏不清。

  甚至於路過校門口的表彰紅榜,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阮衿的一寸紅底大頭照,放大之後印在粗糙的紙板上像素模糊,但是還是能夠清晰辨認出麵容來。

  眼珠像洇出的兩點墨,沒什麽生氣,不過唇角有很模糊溫和的笑,跟世界名畫蒙娜麗莎似的,帶出一點李隅自己品出的一股嘲諷味。

  又是我,沒想到吧。

  這是他琢磨出的意思。

  下午體育課之前他從廁所洗手出來,對麵的Omega廁所門板上掛著一個人。對,是掛著,像鹹魚那樣半掛著,不然他也不會去注意Omega廁所發生了什麽。上半身滑稽地趴在外麵,頭發校服薄外套受重力往下垂,在幾番劇烈掙紮下,腰和背都露了一大片,上麵有明顯的淤青,顏色像經由水洗,並不駭人,就是水彩的那種色澤和質感,畫上去一樣的。

  門被拖把棍給擋住了,拖把上麵還在滴水,汙水積了一小灘。心中無甚同情,停留不過是在思索,現在是幾幾年了,居然還有人使用“把人關在廁所裏”這樣拙劣又老套的校園暴力手法。

  拙劣的壞蛋總是照本宣科,而高超的惡人從不留下任何痕跡。

  他看著那個人雙手扒在門板上,半隱半沒,起起伏伏,跟要溺水似的。這樣磋磨下去,簡直像是要把門板磨鋒利了以便切腹自盡。他正準備走過去幫個忙,卻見他雙腳蹬在門板上用力撲騰幾下,終於成功翻身出來。

  他在地上滾成一團,嘴裏發出了嘶嘶抽氣吃痛的聲音。

  不出他所料,果然又是阮衿。

  阮衿見了他,迅速從地上爬起來,這種“迅速”據李隅目測沒有超過一秒鍾。他很生硬地握拳在嘴邊咳嗽出一聲,好像這樣能讓尷尬的氣氛軟和下來,遲疑道,“額,這是Omega廁所,你走錯了嗎?”

  李隅能不知道這是Omega廁所嗎?他又不是沒有長眼睛。

  他直覺阮衿身上有一種拙劣的硬氣,像是沒粘抑製貼然後外放出來的信息素,在他靠近時變得警惕般的濃厚,試圖用這虛假偽裝和包裹起自己,以便讓自己在他麵前能有足夠的勇氣抬起頭來。

  很多人在他麵前這樣,是因為自慚形穢,但是他感覺其中最嚴重的就是阮衿。

  兩個可能,一是阮衿害怕他,二是阮衿喜歡他。

  也有可能是中和吧,這二者糅合了。

  但想到這“預兆”最近出現得太多,李隅就眼皮一陣狂跳。他扭頭要走,阮衿從後麵亦步亦趨地繞過來,“上次的事,真的很謝謝你。”

  是不是還要鞠一個日式的躬?

  阮衿的長相也很日式,沒什麽棱角,故而溫柔地很純粹。下垂的圓眼,講話時倍加真誠,也容易營造出可憐兮兮的效果。

  李隅也很認真地回答了,“我說過不用謝了。”他又等了一小會,確認阮衿沒有什麽別的再要說的話了,臉上也找不到什麽“我準備要告白了真的真的非常緊張”的蛛絲馬跡。

  當他已經感到不耐煩時,阮衿給他遞出了一包煙。女士煙,薄荷味的,光滑的銀色扁硬盒,上麵印著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就是他抽的那個牌子。

  李隅抬起頭看著阮衿,“周白鴞,還是聞川,他們告訴你的?”

  阮衿立馬搖頭了,他直覺李隅可能不高興,因為隱私被泄露的感覺總不是那麽好,“沒有誰告訴我,那天你的煙抽完了,你把煙盒和瓦斯用光的打火機都扔到會所大廳的垃圾桶裏,你還記得嗎?”

  李隅想了一下,好像的確有這麽回事。

  他把這包煙收下了,看見阮衿的腰板又挺直了一些,臉頰遮住了窗外的陽光。

  排球落下來了,被遮蔽的太陽又重新再顯現出來。

  打斷人思緒的仍舊是那個大嗓門體育老師,“後麵那個,手傷了還給我躲著玩手機呢!出來聽課。”

  李隅把手機塞到口袋裏站直,他剛從一叢鬆柏中露出身體,就見阮衿扭身過來,手臂抻直,將球墊高,然後看著他呆愣愣的,李隅向他微揚下巴,示意他趕緊接球,卻見他還是傻愣愣的杵著,眼睛倏然睜大了。

  然後“砰”地一響,臉像被抓起的床單那那樣皺起來,額頭上留下一塊不規則的灰印子。

  完美墊球了45個,剛好就斷在李隅這裏。

  “嘖嘖嘖!”體育老師有點惋惜,恨鐵不成鋼地教訓阮衿,“膽子怎麽變這麽小,鑽出個人就斷啦,上回不是跟你們陳老師對墊了一百來個嘛。”

  阮衿那邊懊惱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手是髒的,額頭那片皮膚被揉得更斑駁了。他聲音悶悶地,“餘老師,我已經示範完了,能回去了嗎?”

  “回去回去吧,跟你親愛的陳老師打親愛的羽毛球去吧。”

  上課的學生們都哄笑起來了。

  “笑什麽笑,都學會墊球了?人家學長這標準姿勢看清楚了沒?”

  餘老師忙著教訓學生,李隅這個混亂的漩渦中心就起來冒了個頭,又百無聊賴地坐下去了。

  阮衿還真的在那邊跟一個另一個體育老師打羽毛球,排球場的黑色網格之外,一個羽毛球輕盈地飛來飛去,好像被徹底打得沒脾氣了,它就一直這麽左右來回飛到了下課鈴響。

  有什麽人會在整節體育課上隻能和體育老師打羽毛球?

  李隅眼前又閃過那附著在他脊背和腰上的淡色淤青,以及那個滴水的拖把,不需要費腦子,七七八八能夠構建出阮衿目前的處境來。

  但是他又強行打斷了自己有關阮衿的思緒,他在想,這是否會讓Baader Meinhof效應變得更深?思緒這種東西也需要被控製住,因為它總是不隨人的意誌遊走,遊著遊著就就會滑入一個很危險的境地。

  作者有話說:

  我想通了,回憶殺章節不強求章節名對稱了,愛咋咋地吧。(短短的一章,算過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