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下）

  與昨晚重複的玉米盛宴上，李智無味地啃著玉米，提出了迫在眉睫的幼貓生存問題。

  “去哪找奶？”李智放下啃光的一半玉米，拿起了另一半。

  “姐夫？”韓依依繼續著用手剝玉米的獨特行為，她已經剝下了大半碗，準備一會用早在一旁苦苦等候的勺子好好享用。

  最正常的林誌遠停下啃食整個玉米的動作，抬起了頭。“你倆弄得爛攤子，自己搞定！我的建議是放生，讓它們自生自滅。”

  “。。。”李智心動了，覺得這或許是個好主意。

  韓依依則是作勢就要拿手裏的玉米棒去敲林誌遠的頭。“你有沒有愛心啊~！小貓那麽可愛~怎麽可以拋棄它們！”

  林誌遠靈活地一晃腦袋，閃開了敲打。“我的小祖宗啊~現在都什麽時代了？哪有那麽多事該你獻愛心啊！要不你去問問我老婆？看她同不同意在你剛帶回來一個童養夫後再多三隻貓！”

  “。。。”李智明智地閉緊了嘴巴。

  “你！你！”韓依依用玉米棒指著林誌遠，氣得臉蛋漲紅，隻差一點，她又要開哭。

  在這尷尬的氛圍下，三隻幼貓於沙發的角落裏發出著可憐的哀叫。“喵嗚~喵嗚~喵嗚~”一聲又一聲，連綿不絕。。。

  沉默地結束了這並不愉快的早間聚餐，林誌遠理所當然地前去廚房刷碗。看來這個工作他或許已經做了很多年，而且從他一邊刷碗一邊哼著歌的狀態上李智看出，他自得且快樂。

  “你想好了嗎？”李智對著同樣倚在沙發上平胃的韓依依問道，同時，他伸手指著三隻幼貓，以說明自己問話中的主角。

  “嗯，想好了。確實不能養在家裏，姐夫每天也很辛苦。不能讓家裏多出他害怕的東西。萬一睡不好怎麽辦？”在韓依依說完上述話語後，李智敏銳地聽到廚房傳來的刷碗聲有明顯地停頓。

  “所以，我們去給三隻小貓找媽媽吧？怎麽樣？是個好主意吧？這可是我的強項哦~”韓依依話鋒一轉，敲定了自己的計劃。

  出乎韓依依意料的，李智並未有任何反對的表現，他平靜地點了點頭。“好的。”

  商討結束了，林誌遠才‘後知後覺’地從廚房探出頭。“正好！那老弟你今天就跟依依去巡邏吧。明晚再和我老婆嚐試下‘收割’。這樣，‘鐵三角’你就算都嚐試過了，到時候你再決定以後從事哪個。可好？”

  “沒問題。”李智爽快地同意了林誌遠的安排。

  就這樣，李智又有了明確的未來規劃，他很開心。

  上午時分，早秋的氣候總是那麽宜人。不冷不熱的溫度下有些

  許微風拂過，讓李智與韓依依長度相差不多的發絲輕輕飛揚。

  紅綠相間的鐵牌歪斜，金石築成的遮台傾倒。這裏是一處廢棄的公交站點。李智和韓依依在此並肩站立，抬頭仰望著什麽。

  懷抱兩隻幼貓的李智率先開口。“找到了。然後呢？怎麽做？”

  “放上去呀~多簡單的事情。”在韓依依和李智的視線匯集點，站台上方的角落處。有一個用破舊衣服為材料建成的窩。窩裏居高臨下地傳出著和二人懷中類似的細弱哀叫。“喵嗚~喵嗚~”

  韓依依收回上揚的腦袋，轉過頭對李智確認道。“它們的貓媽媽就在不遠的地方，這‘一家’是我之前標記過的。貓媽媽是覺醒過的，多三隻小貓它肯定也負擔得過來！”

  “我知道了，問題是怎麽放上去？這連個墊腳的地方都沒有。”李智給出了回應。

  “呃~這。。。是個問題。”韓依依可愛地吐了吐舌頭，表示她也沒什麽辦法。

  “唉~來吧，上來。”李智無奈歎息，將兩隻幼貓轉移到左手。然後他右手拄地，蹲了下去。

  韓依依疑惑地望著李智，並沒有馬上理解他的意思。片刻後她才一聲驚呼，燒紅了臉頰。“啊~？可，可是。這樣，這樣不就，碰，碰到。。。”

  “嗯？你在磨蹭什麽？你有更好的辦法？”李智轉過頭，對韓依依催促道。

  韓依依咬著嘴唇，一下下忽閃著睫毛。“我，我。。。好吧。”

  韓依依咬了咬牙，挪到李智身後。她小心翼翼地先抬高左腿，邁了上去。“你，你的頭別亂動奧！”

  “嗯？為什麽？”李智聞聲，轉動了腦袋，想看向韓依依。他失敗了，他的頭剛轉動了一點，就被韓依依用手死死按住。

  “說了！你別動啊~！”在李智看不到的上方，韓依依的臉蛋已經快要滴出血了。雖然隔著層黑色的運動褲，但韓依依還是感覺到了大腿上傳回的摩擦感覺。

  就這樣，兩人詭異地暫停了將近一分鍾後。韓依依邁上了右腿。

  “準備好了嗎？我起了奧。”李智問道。

  “嗯，好了。”韓依依的下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一，二，三！”李智的右臂和大腿還有腰背同時發力，一下站起。這個過程，他的脖子不可避免地有所微動。

  “嗚~”韓依依受到了雙重驚嚇，左手死死地按著李智的腦袋，右手差點把幼貓扔飛出去。

  李智辛苦地維持著平衡，畢竟他的左腿是義肢，這樣的高難度動作對他來說還是很不易的。“給，接好。”他慢慢地抬高右臂，將另外兩隻幼貓遞向上方的韓依依。

  “呼~”韓依依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拿下了按住李智腦袋的左手。很簡單的，她的右掌上就擁有了全部的幼貓。

  這個時候，就不得不跳出畫麵，重新提下李智的患病問題了。眾所周知，李智的觸覺並不靈敏，但具體到底無感到什麽程度呢？打個比方，就像正常人手上戴了三副手套一樣！而且還是厚厚的棉手套！所以，在沒有視覺的前提下，李智是不知道自己手上還有沒有幼貓的，它們太輕了。好了，讓我們回歸視線。

  稍等了片刻沒有得到反饋的李智，自然地發出了詢問，並且，抬頭上瞧。“怎麽樣？好了嗎？”

  “呃嗯~”韓依依身軀一抖，用鼻子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唉！”韓依依一抖，可就苦了李智。平衡被打破，他開始向右歪倒！

  還好，李智的右側有苟存的站牌，讓他及時扶住，平穩了身形。“呼~你突然地幹什麽？很危險的不知道嗎？”而一直到現在，因為沒有得到明確答複，李智的左手都沒敢放下。他很慶幸，還沒看到有幼貓從上方掉落下來的場景。

  韓依依因為剛才的危險也是心驚肉跳，她連忙拿下了捂住嘴的左手，重新按住李智可惡的腦袋。“好，好了！對不起~我走神了。不是故意的~”

  很顯然，李智不可能知道剛剛所發生一切的真正因由，他連手掌的感覺都不清不楚，何況後腦勺和後脖頸這種部位。。。

  李智小心翼翼地扶著站牌挪動了幾步，終於讓韓依依找好了位置將幼貓送到了台頂角落的貓窩裏。

  就這樣，讓人快樂的少男少女疊羅漢活動正式結束。

  二人鬼鬼祟祟地藏到一旁，等待著事情的結果。。。

  半個多小時後，在兩人已經開始感到煩躁之時。被強行領養了三隻幼貓的貓媽媽邁著優雅的貓步，從街道的盡頭緩緩而來。

  “來了！來了！”韓依依連忙怕打起身旁的李智，有點激動。

  李智沒好氣地抓住了那隻不停拍打自己的‘小爪子’。“我看得到！我不瞎。”剛對自己的視覺做出肯定後，李智就產生了自我懷疑。

  原因很簡單，因為那隻貓媽媽越走越近。。。

  “你確定上麵的是貓窩？你不會是帶我來給這一家送食物的吧？”一道冷汗在李智無知無覺中從其額頭上滑落。

  韓依依無辜地眨了眨眼。“沒有呀~你在說什麽呢？”

  李智瞳孔收縮地望著貓媽媽蹲伏在站牌旁，輕輕一躍就跳上了三米餘高的台頂。他歎息一聲，喃喃開口。“沒什麽。。。就是對這位貓媽媽的身材有些驚訝。我真的沒想到，它接近兩米長！一米多高！”

  “對呀~我不是說過了嗎？它是覺醒過的。”韓依依點了下腦袋，很平常地說著話。

  看著那像虎豹勝過貓咪的貓媽媽，李智衷心地覺得，事情的結果不會向好的方麵發展。甚至，朝偏血腥的方向發展才更正常。

  果然，出乎李智和韓依依預料的變化發生了。

  貓媽媽叼起了那三隻幼貓中的一隻，輕盈地從台頂落下，它往二人的方向走來！

  “我們。。。現在跑的話，來得及嗎？”李智衡量了一下自己用義肢奔跑的速度後，對著韓依依明知故問道。

  “嗯？奧~你在擔心它傷害我們嗎？放心啦~這裏還是我們家的勢力範圍，那些有危險的都被我姐姐要麽清理要麽趕跑了！沒事的~而且，它不一定能發現我們！”韓依依自信滿滿地給李智打著氣。

  已經和貓媽媽對視上了的李智發自內心地希望韓依依說得對。。。

  就這樣，在李智的僵硬和韓依依的疑惑裏，貓媽媽直直地來到二人藏身處，將口中的幼貓放到了二人麵前。然後，它再次重複了兩遍這樣的行為。末了，李智好似還收到了它一個鄙夷的眼神

  晌午，烈陽高照。雖然不算熱，但灼曬的感覺仍舊讓韓依依煩躁。

  計劃失敗的二人這樣碰運氣般地遊走在街頭上已經兩個多小時了，往天這個時間，韓依依已經找好地方開始打盹休息了。

  李智的狀態也不太好，雖然日光隻能讓他眯起眼睛，但口渴的感覺實實在在地環繞著他。

  終於，李智率先停下了腳步。“你不是說你的感應範圍有五千餘米嗎？這麽大的範圍裏，處在哺乳期的母貓隻有剛才那一隻嗎？”

  韓依依萎靡地解釋道。“能有一定精確度的隻有兩千米以內。而且我的標記又不是無限的，肯定優先標記人和覺醒後的動物啊~普通的貓咪我隻標記過它們媽媽那一隻~還是因為它是稀有的純黑色，我才標的。剩下的標記裏，全是覺醒後的貓，而且再沒有當媽媽的啦~”

  枯燥地情況到了下午才開始緩解。這期間李智和韓依依就像是在城市裏遊蕩的野鬼，秋風往哪吹，他們就往哪滾。像極了幹旱地區的風滾草。。。

  “喂！那有人！”李智迷離的眼眸突地凝聚，他拽‘醒’了一旁的韓依依。

  “嗯？奧~好，我看看。。。嗯~沒標記的。。。好了，標記完了。走吧~大驚小怪~”韓依依興致缺缺地做出反應，完成了自己乏味的工作後，她拉著李智遠遠繞開了那道人影。

  “。。。這就可以了？”李智有些不敢相信。

  韓依依木訥地點點頭。“對啊~不然嘞？你還想怎樣？”

  李智感到很無語，靈光驟閃，他回憶起了前天的一幕。“那天我看到的是你！”

  韓依依宛若智能客服般秒回道。“你在說什麽？哪天啊~？”

  “就是你們救我的前一天！我走在街上看到了一個人影，想去問路。結果那人遠遠地就繞開了。是你對吧？”李智仔細地回想到那一身黑衣，更加確信。

  “奧~是我啊~我就是那個時候留的標記，然後標記反應你生命垂危的時候才去救得你。”韓依依在說著一件對她來說很平常地小事。

  “。。。謝謝。”李智無言，唯有感謝。同時，他確信了這樣的巡邏行為是非常有用的。比起剛才，他顯得精神了很多。

  就這樣，精神奕奕的李智和無精打采的韓依依盡忠職守在荒涼的街道上，與秋風作伴，與紅日為伍。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黃昏將至。在又標記了一隻新來到這個街區的神力狗後，兩人調轉方向，朝家返回。

  “怎麽辦？我感覺它們三個撐不過今晚了。嗯~也許都撐不到晚上。。。”韓依依有些悲傷地向李智求助，她好像已經預料到了那即將到來的灰色場景。

  “。。。其實，我有一個想好了的計劃。但是，我隻能救一隻。你來做出選擇嗎？”李智的目中閃過一絲堅定，他終於做出了決斷。

  韓依依聽聞後睜大了眼睛。“真的嗎？可是，就能救一隻嗎？好殘忍~我選不出。。。”她的眼角又有了濕潤。

  李智早有預料般地微翹嘴角。“嗯，我知道了。我來選。”

  話音剛落，李智突然將雙手舉過頭頂。在他的手中，有兩隻幼貓。。。

  “喵~！啪~！”慘叫與砸擊地麵的聲音同時響起。李智將他手中的兩隻幼貓狠狠地摜在了水泥路麵上！

  在韓依依目瞪口呆的凝固表情旁，李智緩緩開口。“我不會去選擇它們中誰能活下來，我隻能背負起殺死另外兩隻生命的罪惡。這，或許才是我的選擇。。。”

  “咕~”韓依依的喉嚨發出聲響，她突然有些害怕起身旁的男孩。雖然在救他的那天她就知道他很危險，但此時此刻，她才有了更直觀的認知。

  李智對著韓依依伸出手掌，向她索要起最後一隻幼貓。

  韓依依有心不想給，但最後還是顫抖著，將幼貓雙手奉上。

  李智左手接過幼貓，右手從衣兜內翻出了一顆灰晶。他掰開幼貓的嘴，硬喂了下去。

  這顆灰晶是李智從黑貓媽媽那得到的。

  旁邊的韓依依頓時就陷入了糾結。她嘴唇翕動，想說又不敢說，最後，勇氣戰勝了膽怯。“這，這就是你說的辦法嗎？那為什麽要殺死另外兩隻！你隻有一顆灰晶？我家裏還有啊！”馬上，如果得不到合理的解釋，韓依依馬上就會哭出來。

  李智淡淡地掃了一眼韓依依，掃得她脖子一縮。“不，這救不了它。這是沒有什麽用的行為，我隻是希望它媽媽的在天之靈能保佑它。”

  “而這，才是救它的。”變魔術般，李智在另一個口袋裏翻找後，掏出了一顆韓依依未曾見過的神力種子。

  那是一顆綠晶，散發著綠色的微光，仿佛在放射生命的華彩。。。

  韓依依張大了嘴巴。“你！你！你有綠晶！！”她的語氣裏充滿了難以置信。

  韓依依的眼睛受到那綠色光芒的映照，感覺整個世界在自己的眼前都變得不再真實了。

  “嗬~綠色級別的神力者不需要進食，我覺得綠色級別的神力貓應該也不用。”李智帶著諷刺的笑意，將那顆綠晶塞進了幼貓的嘴巴深處。

  確定了幼貓將神晶吞咽下去後，李智俯身，將其放到了地麵。就離它兄弟姐妹的屍體不足一米遠。

  “該做的和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李智半蹲在那，平靜而淡漠地看著那隻幼貓。

  韓依依這時才從震驚中緩回一點，她僵硬地立在那，呆呆地注視著幼貓和李智。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該不該哭。

  這隻可憐的幼貓接觸到水泥路麵後，搖晃了幾秒鍾，歪倒在地。它的眼睛仍未睜開，但仿佛本能驅使，它將腦袋對準了其兄妹的方向。它抽動著顫抖的小鼻子，仿佛想永遠地留下那些氣味。

  隨後，它將腦袋轉向了李智，小鼻子再次開始了抽動。看來，這回是想要記住仇人的味道。

  慢慢地，它睡著了。

  李智見此，從蹲姿改變為盤坐，默默地開始了守護。

  十分鍾？二十分鍾？三十分鍾？

  無法準確的知道過去了多久，韓依依隻感覺到周圍已經變得昏黃，漆黑也許馬上就會降臨。

  就在這時，李智的瞳孔發生了收縮。原因無他，隻因為幼貓消失了！活生生地消失在李智的視線內。

  李智清楚地記得。剛剛處於睡夢中的幼貓下意識地翻了個身，在它翻身的過程中，它身邊的空氣突然產生了水波一樣的運動，就像在平靜的湖麵丟下一粒石子後蕩起了一圈圈漣漪。幼貓隨著漣漪一下消失不見，再無蹤跡。。。

  “唉~走吧，回了。”李智望著那塊空地，有些恍惚。他慢慢站起身，招呼韓依依草草掩埋了兩隻幼貓的屍體後，一起離去。

  殘陽黯淡，少年悲傷。幼貓無影，少女含淚。

  做出了屬於自己選擇的李智無悔地漫步在路邊，眼中仍舊是那長久未變的平靜與迷茫。。。

  此時此刻，他有些想念母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