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

  “哢~”防盜門在並不愉快的氣息下被打開。韓依依率先邁進了家門，李智緊隨其後。

  客廳裏不曾發現林誌遠的身影，看來他仍在勞作還未歸回。

  李智疲倦地把自己扔進沙發，用餘光追隨著韓依依向主臥走去。

  隨著視線被牆體遮擋，李智偏轉回頭顱，將整張臉埋進了鬆軟的沙發墊。

  他的耳朵微動，滿足著自己的好奇心。原來韓依依是在向韓丫丫匯報巡邏所得，並且著重地訴說著一些身體狀況不太良好的神力動物。李智不算費神地就猜測出，這幾隻動物今晚的結局不會太美好。

  例行公事完畢，韓依依乖巧地退出臥室，輕輕帶上了房門。按照慣例，韓丫丫還得再睡個回籠覺，而她的姐夫用親身經曆告訴過她，這個回籠覺非常非常不能被打擾！

  “呼~”深呼一口氣後，韓依依自然地將目光轉向了李智。看著對方頹廢地在沙發上壓出人形輪廓，她陷入了恍惚。隻是見到這樣的場景，誰又能想到他剛才所做的事呢？

  “唉~”同樣疲倦的韓依依決定向李智學習，她將自己也卷進了一旁的單人沙發內。

  安寧的氛圍，昏暗的光亮。二人悄悄地蠕動著各自的筋骨，舒適地徹底放鬆下來。相信不需要多久，兩人就可以安然入睡。

  “哢~”“我回來啦！看看我今天帶回了什麽！是香甜可口的土豆哦~！”林誌遠發出著“刺耳”的聲音，趾高氣昂地歸來。

  李智就像沒聽到一樣，依舊保持著爬伏的姿勢。但可以看到，他的臉陷得更深了，仿佛想要把兩側的耳朵也一起埋進沙發。

  不同於李智，韓依依的反應異常激烈。她直接抄起李智夜晚睡覺用的枕頭，砸向了林誌遠。。。

  “誒喲~”毫無防備的林誌遠簡簡單單地中了招。

  安靜被汙染，晚餐時間即將到來。

  煎土豆片，炒土豆絲，烹囫圇個土豆，炸土豆條。土豆四樣搭配著煮玉米。四人清空茶幾，開始了晚飯。

  李智迷糊地望著麵前碳水化合物+碳水化合物+碳水化合物+碳水化合物+碳水化合物的搭配，不由自主地想到，也許自己的胃口一般真的不能全怪味覺。。。

  李智皺著眉，思索著。片刻後，他被分析和推論戰勝。“嗯~我覺得，這個餐桌，理論上不會缺少肉類的存在。”李智嚴肅地直視林誌遠，表達了自己的傾向。

  林誌遠咀嚼著口中的土豆，含糊不清地回道。“什莫餓思，泥想刺肉？”

  “大概吧。。。很抱歉，因為味覺的原因，我的食欲一直很一般。現在看著這些，更是完全沒胃口。”李智沉吟了一下，最後，在任性和禮貌之間，他傾向了前者。

  李智的記性還算好，他清楚地記得對方收了他整整十三顆白晶！這是一筆絕不算少的住宿費。

  林誌遠看著李智嚴肅的表情，眨了眨眼。思考片刻後，他放下了碗筷。“不好意思，李智老弟。是我考慮不周了，家裏長久不來客人，我都忘記這方麵的事情了。我和依依隻吃素。而我老婆現在又隻喜歡生肉，晚上會自己犒勞自己。一時間，確實是疏忽了。”

  看著誠懇的林誌遠，李智陷入了糾結，他還預備好了一些話語，現在反而是不知道該不該說。

  結果，還沒等李智糾結完，林誌遠繼續開口了。“不過嘛~老弟啊~老哥說話直，你見諒奧~你說你也吃不出什麽味道，何必在意這些？現在這個時代能保證每天都吃飽就很不錯了。對吧？”林誌遠對著李智和善地笑著。

  坐在李智身旁的韓依依微微蹙眉，本想開口。但想到黃昏時發生的場景，她默默地夾了塊土豆放進嘴裏。

  這回，李智不再感到糾結，有些問題，如果他想在這裏長住的話，確實應該明說了。

  李智帶著迷人的微笑環視了三人後，取下了自己的義肢。當著三人的麵，他‘抽刀出鞘’。

  “不是！老弟啊~你冷靜！這點事不至於，老哥現在就給你弄肉去！你，你這是要幹什麽？！”林誌遠嚇了一大跳，他的上身下意識後靠，稍稍遠離了那把匕首。

  “嗯？小子！你幾個意思？”韓丫丫的豎瞳放光，一把拽過自己的妹妹，讓其躲到了自己身後瑟瑟發抖。

  “呃~你們誤會了，我隻是想告訴你們一些事情。”李智略感意外地看著三人做出反應，他搖頭苦笑後，將左手五指伸直按在了茶幾上。

  林誌遠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唉~嚇我一跳，老弟你也真是的，要說什麽就說唄。拿刀幹嘛？怪讓人誤會的~”

  躲在自己老姐身後的韓依依連忙探出頭附和道。“是呀~是呀~你突然拿刀，我害怕~”

  “切~白高興了，我還以為你小子想給我找點樂子呢~說吧，什麽事？”韓丫丫伸出鮮紅的舌頭舔了下嘴唇，目中有危險的光芒一閃而逝。

  “嗬~不好意思，我想說的就是，這個！”李智微眯雙眼，自嘲一笑。

  隨後，在林誌遠三人突然收縮的瞳孔中，李智右手握‘刀’狠狠地插下，貫穿了自己的左手。“哧~！”

  血液汩汩流淌，染紅了餐桌。

  結束了自己既快速又精準還狠辣的動作，李智沒再去看自己的手，他平靜地望著三人。“其實，除了味覺之外，我的痛覺，嗅覺和觸覺同樣糟糕。尤其是最後一個，真的讓我少了很多快樂。”

  見三人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李智繼續開口。“準確的說，不隻是快樂，而是活著的體驗，我少了很多活著的感覺。我不再溫暖，隻有直接觸碰火焰我才能感覺到熱。至於寒冷，或許在被凍成冰雕之後，我就能知道了。。。現在是秋天了吧？秋風涼爽嗎？我真的挺想感受一下的，不是通過自己的頭發有沒有突然擋住眼睛來判斷，而是真正的讓我的肌膚和汗毛來告訴我，風來了！”

  訴說結束，李智發現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他抬起右手輕抹後才敢確認，自己哭了。。。

  “嗚~!”韓依依最先忍耐不住，用痛哭開始發泄自己的情緒。“嗚~太，嗯~可，嗚~憐，嗯~啦！哇~~~”她一邊抽泣一邊表達著什麽。

  “。。。”韓丫丫呲著牙，緊著鼻。她很煩躁，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感覺讓她想咬人。

  “李智兄弟，我。。。這樣，聽老哥的，咱先止血！”林誌遠很亂，還好茶幾上滴落的鮮血提醒了他，現在應該先做什麽。

  他的手略帶顫抖地上前握住‘刀’，輕輕發力，沒拔起來。。。

  李智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林誌遠，給了個鼓勵的微笑。“放心，老哥，沒事。”

  “呼~”林誌遠深吸一口氣，再次握住了‘刀’。就好像這把刀是插在他手上一樣，他橫下心，一咬牙，猛然發力！“謔~！”這回是用力過猛，林誌遠帶著‘刀’倚在了沙發靠背上。

  看著林誌遠雙手握住自己的左手亮起了白色光芒，李智感到了莫名的怪異。“呃~話說回來，我希望餐桌上有肉的真正原因並不是我想吃。我其實隻是想通過‘我在吃著美味的食物’這一行為來提醒自己，我還是一個真正的人。雖然說，我確實吃不出味道。嗬~你們理解嗎？”在這頓晚餐上，自嘲的笑容好像和李智發生了捆綁。

  “好的！沒問題！你放心，老弟，交給我老婆吧！以後保證頓頓有肉！”林誌遠擦了擦已經滑落至側臉的汗水，信誓旦旦地打著包票。

  在古怪尷尬的氣氛下，晚餐回到了正軌。

  李智掰斷下一根玉米的三分之一，一粒一粒地吃著。

  韓丫丫正在嚐試用土豆片切斷土豆條，享受著讓食物自相殘殺的快感。

  韓依依則是仍未停止抽泣，吃一口食物就得哽咽兩下。

  四人裏，隻有林誌遠還算正常，他很普通地吃一口土豆做的菜後，再啃上一口玉米。

  就是這樣的不和諧場景一直在持續。終於，有人受不了了。沒錯，就是他！那個為話語而生的男人——林誌遠！

  “咳~”林誌遠輕咳一聲，暗藏著分散大家注意力的目的，他開始沒話找話。“那個~對了！依依啊，那幾隻小貓你們安置得怎麽樣了？妥善不？”

  名副其實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本就還沒恢複過來的韓依依頓時哭得更有力了。“嗚~”

  “我。。。”林誌遠半張著嘴定格在那裏，他是真心很懵b。

  韓依依含糊不清地吐露出委屈。“死，嗯~死啦！嗯~嗚~”

  “都死了？”林誌遠雖感驚訝，但又不是那麽驚訝。

  “不，嗯~不是！嗯~死了，嗯~兩隻。”韓依依從忙碌中抽出空，看了鎮定自若的凶手一眼。

  “那還剩一隻呢？”韓依依這個狀態下表達的話語，林誌遠是真的沒太聽懂，他硬著頭皮配合著。

  “嗯~消，嗯~消失了，嗯~不見了。嗚~”越說韓依依就越難過，哭得更起勁了。

  “我。。。”林誌遠突然感覺自己的牙齒好像出了問題，一陣陣地散發著疼痛。

  隨後，林誌遠求助似地望向了李智。他的神韻既可憐又好笑。

  “唉~”包含無奈地歎息一聲後，李智平靜地直觀地言簡意賅地陳述了自己在黃昏時的所作所為。

  林誌遠越聽眼睛就掙得越大，在得知了那顆綠晶的最後結局後，他更是激動地差點背過氣去。“你！你！你有一顆綠晶！你！你！居然用掉它去救了一隻貓！！！我愣了個娘的腿嘞！你。。。”林誌遠已經不知道說李智什麽好了，他心疼啊！

  韓丫丫也是一臉驚奇地被吸引了視線，她同樣沒見過白色級別以上的神力種子。

  “嗯？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李智有些納悶地看著這對夫妻的表現，尤其是林誌遠，浮誇到讓李智懷疑綠晶才是最高級別的神晶。衷心的，前前後後遇到過不少綠色神力者的李智並不覺得綠晶珍惜到這個地步。

  林誌遠煩躁地撓著自己的後腦，他今晚受到的刺激有點多。“何止有什麽問題！問題大了好嗎！你知道一顆綠晶在‘鄉下’意味著什麽嗎？它有多重要你知道嗎？！唉~綠色是‘希望’啊！”林誌遠激動地說著。至於紅色和金色那類的神晶，他連想都沒敢想。

  李智有點古怪地眨了眨眼。“綠色代表希望？我。。。算了，你繼續。”他曾在屬於舊時代的書籍上看到過，某些時候，綠色並不算是褒意類的顏色。

  林誌遠正沉浸在自己的演講裏，未察覺到李智話語中的歧義。“你知道嗎？對‘鄉下’的人和動物來說，一顆綠晶，就是改變命運改變現狀的機會！那是通向更好未來大門的鑰匙！一個‘鄉下人’得到一顆綠晶的話，就可以搖身一變，成為綠色能力者前往‘城裏’，重獲尊嚴！過上像舊時代那樣富足美好的生活！而動物們同樣想得到綠晶，達到綠色級別它們才可以前往野外，去尋找它們向往的自由！”林誌遠一邊口水橫飛，一邊強調語氣地比劃著動作。

  “呃~分化好清晰的兩方麵。。。可是，我就是從‘城裏’出來的，我並沒有覺得裏麵全是美好。野外或許會自由，但也更危險吧？”李智表達出了自己的認知與想法。

  “不！你當然了解不到！你隻是個還沒覺醒的孩子，你怎麽能想象得到綠色級別及以上等級的神力者在基地內有多快樂！”林誌遠理所當然地固執己見。

  李智又迷茫了，他回想著劉靜，回想著白雪。發自內心地覺的她們並不一定比麵前的一家三口更快樂或者更有尊嚴。當然，李智也不能忘了王順，他活著的時候大概率還是很瀟灑的。那孫宏偉呢？這個首領肯定是基地裏最強的了吧，但李智沒有直接接觸過，所以也不太好下判斷。

  最後，回憶分析結束的李智得出了結論，林誌遠的話語還是狹義的，‘城裏’絕不是一個綠色神力者就能完全獲得享受的地方。

  既然有了屬於自己的想法，李智對林誌遠的態度也就無所謂了。“嗯，好吧。你說得對。”他簡單地敷衍著林誌遠。

  “哈！你覺得我說的對是吧？那你現在就告訴我，你當時到底是怎麽想的！為什麽要用一顆綠晶！去救一隻破貓！”林誌遠像一個勝利者一樣對著李智發問道。

  李智沉默了。也許是天賦，也可能是劉靜的培養。他清楚地認知到林誌遠希望得到什麽樣的答案。林誌遠希望自己慚愧，希望自己像他一樣感到後悔和可惜。

  目光閃爍中，李智在獲得林誌遠的好感度和誠實之間做出了衡量。“不為什麽。我隻是覺得我虧欠黑貓一條生命，做出了償還而已。這樣，這件事在我心中才算徹底結束，不再有什麽負擔。心靈愉悅，是我現在能感受到的不多快樂裏，很重要的一類。”李智直視著林誌遠，既說給對方聽也說給自己聽。

  漆黑的窗外，星繁月黯。淡黃明媚的燈光下，四人都不再言語，默默地繼續進行著這早該結束的晚宴。。。

  d市，l區，新人類基地。富康新城內的一棟普通的居住高層上，韓斌和毛大寶正在天台上愜意地燒著烤。

  兩人不拘小節地席地而坐，各自都一手持著串有不知名肉塊的簽子，一手拿著自釀的啤酒，愉快地互相碰著杯。

  毛大寶嘬了口那浮著氣泡的金黃液體後，給火爐上正滋滋冒油的肉串翻了個身。“斌子，快吃，這一爐馬上也要好了。”

  韓斌聞言，連忙擼光了手中的簽子。吃得有點急，他趕緊抬起酒杯解救下自己。“嗝~”他舒爽地打了個飽嗝。

  “誒喲~不行，我到份了。你加油，那些就靠你了。”韓斌扔下簽子放好酒杯，直接將自己放倒在地。水泥築成的樓頂在早秋還不算太涼，韓斌翻開上衣，不雅地露出了微鼓的肚子。

  毛大寶沒什麽原因地回頭瞥了一眼，看起來憨厚地笑了。“沒事，吃不下就不吃，還能喝就行。哈哈~”

  “切~”韓斌望著夜空，表達了自己的不屑。

  此情此景，星辰為伴，友朋換盞。韓斌的心情好極了，接著微醺的狀態，他開口說出了一直想說但從未說出的話語。“大熊，我知道。你一直對我有愧疚。其實吧，真就沒必要。你看，我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當年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怎麽樣？”

  聽著從背後傳來的話語，毛大寶停下了當前所有的動作。沉寂的片刻後，他回道。“唉~不行啊。忘不了。我們這些年天天黏在一起，我隻要看到你的臉就會想起。是我害你變成了‘瘋人’。。。我知道你不怪我，但我自己怪啊！你的過去，你的親人，你的記憶。我害你失去了這些無價的珍貴事物。你就讓我愧疚著吧。沒事的，反正也不耽誤什麽。哈哈~”毛大寶笑著，笑得胖臉都變了形。

  “大熊，這些年你幫我了太多太多。真的，補償得夠多了！這次行動，我不可能批準你再當先鋒！我說的！而且，你。。。”韓斌見毛大寶執迷不悟，激動地坐起。他剛勸說到一半，卻被突然打斷。

  “呼~呼~老大！來，來信兒了！呼~是‘冰花’的預告，讓我們準備好，她要動手了！呼~”很顯然，這是一名下屬。他穿著花花綠綠的製服，氣喘籲籲地做著匯報。

  韓斌眉頭皺起。“我不是說我們哥倆喝酒談心，別來打擾。。。什麽？！動手？！什麽時候？怎麽這麽突然！不是讓她再忍幾天嗎？瑪德！”

  剛剛還因為火爐而溫暖的天台突然下降了溫度，凍得下屬有些發抖。“明，明天！老，老大。‘冰花’表達的意思是明天她就要動手！”

  “草！下樓！召集各堂口，開會！”韓斌一臉的不爽，略帶焦急地站起身，準備下樓。

  “這，‘冰花’一定是遇到什麽事了！前鋒還是讓我來吧！”毛大寶從火爐上拿下肉串放到一旁後，起身跟向了韓斌。

  “她瑪德！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先下樓，一會再說！”韓斌沉著臉，思索著計劃應該做出修改的地方。。。

  深夜，本已陷入寧靜的新人類基地熱鬧了起來。呼喊漫天，燈火通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