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相逢陌路25

  他如果早一點相信她，如果能夠早一些看清眼前的，去相信這一麵直覺，那麽他的唯兒是不是就不用遭受這番苦痛了呢？

  ——這一切都怪他，他怎能如此！

  當初與她一齊，初心便是不想讓她受到任何傷害，可現在呢，難過，受傷通通是因為他。而他作為罪魁禍首，卻一點事都沒有！

  “——唯兒，唯兒！”他努力地呼喊著，抖動著她身子，不讓她昏睡過去。

  “鳳……鳩……”她喃喃道，麵前已經是一片模糊，她笑著伸出手，撫摸著鳳鳩的麵龐，他的臉很白皙，輪廓也是那麽的美，都是她喜歡的模樣。

  “鳳鳩，我感覺……好困……你讓我睡會……就一會……”

  ——睡？

  這時候怎麽能睡！

  鳳鳩害怕地抓住青唯的手，讓兩人十指交合，讓她手中有一點安全感，也讓他自己表現得可以不那麽失控：“唯兒，我在這裏我在這裏！不要睡！我在這裏！”

  她垂下眸子，聲音軟弱無力，幾乎聽不到：“……可是，真的，好困……”

  鳳鳩連忙翻開她的眼皮，恨不得將她精神給支撐過來：“不許睡！本仙君命令你不許睡！我們還有大仇未報，還有仙界沒有回去，我們還沒有真正的舉行過婚禮，我們還沒有……孩子……”

  她的頭重重地倒在他懷裏。

  “唯兒？”

  “……”

  “唯兒！——唯兒！”

  他憤恨地抖動著她的身子企圖能夠喚醒她一絲一毫神智，可她就像是沉睡過去，閉眼安詳，沒有任何動靜。

  此刻風很冷，青唯身軀的溫度在驟然消失，鳳鳩心頭從未有過此般慌張，哪怕有任何東西在他麵前，就算是刀子，他也想攥住不讓自己倒下去。

  她不會死，她怎麽可能死……

  他還有沒有好好待她，她怎麽可以死！

  此刻青石板台階上，有無數位老者提著木箱子急切切地趕來，額間滿是汗珠，來不及擦拭，在看到地麵上躺著的人一瞬，倒吸口涼氣。

  過去不是，不過去，也不是。

  他們杵在那裏，麵麵相覷，誰也不想挨一個當頭炮。

  然而鳳鳩摟住青唯，餘光瞥見了那群老禦醫，麵容陰鷙狠厲：“——你們還站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滾過來！”

  “是、是是是！”

  “如果……”他看著這些慌忙地給青唯號脈，看鼻息的老禦醫，沒有半分好氣，語調冰冷駭人，“如果你們沒能讓唯兒醒來，本尊要你們全部陪葬！”

  本以為在新帝皇初立時，能夠去前麵整治是個好時機，說不定以後能夠提升地位，誰料這一去就踩著坑。

  幾人皆是被嚇破了膽，摁著青唯的脈絡，麵色已經鐵青：“……”

  “帝皇……”那號脈的禦醫顫巍巍道，“帝皇，已經，沒氣了。”

  鳳鳩聽聞，麵上依舊是那副神情，怔然半晌，緩緩地哦了聲，緊接著抽出佩劍“刷”一斬而落。

  老禦醫的頭顱與脖子硬生生地分離開來，剩下這麽半截身子還坐在風中，傷口被風舔丶舐著，血融進衣衫裏。

  其餘人見了，皆是被嚇得一驚，哪兒還敢呼氣。

  麵色憋得發青。

  而紅衣男子，手持佩劍，身上一股王者之氣，清豔而決絕，“……本尊，不想聽到這樣的話語——快救！”

  “是、是是是！”

  老禦醫嚇破了膽，誰也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可麵對麵前之實，他們又敢怎麽說呢？

  羽林衛對新要登基的帝皇，暗暗捏了把汗。

  ……

  她閉上眼後感覺身子輕飄飄的，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大約在現實殘忍的傷害她後，她還能知曉，還能夠一如既往的堅定，鳳鳩是愛著她的。

  可是，他負她時的難受，她怎麽，也忘不掉。

  ……

  回蕪看著雲層下一片景象，呲呲地笑了，很是不屑：“原本李微寄宿在青唯的身子裏邊，便會隨著成為她腹中的孩子，替代孩子的靈魂。這樣待她也是好的。

  可這女人偏偏選擇了強行突破而出，無異是給青唯造成了巨大身體傷害。

  自然，就算李微這般情形突破，即是不入聚魂燈，她的所作所為，亦是魂飛魄散。一連自己喜歡的男人都沒得到，二來，還落得這番下場，真是可悲。”

  回幽望著下邊的場景，豆綠色瞳眸裏有說不出的安然，仿佛想要的，被滿足了。

  他手中握著一顆通體黝黑的晶球，球體不斷迸發閃電，他笑道：“此次他們二人去人間收集魂魄，出了如此多事。這麽一場又一場的戰亂，人間的靈魂，本王已經收集得夠多了。”

  原本他便不適宜下界，此次一出，倒是比他想象的收集還多。

  ——誰讓這人間的命，並不值錢呢。

  回蕪看了半晌，咬咬唇，“所以，主人是打算放過他們了？”

  這一男一女，在仙界對主人態度並不恭敬，這般輕而易舉地將他們放過，她真是感到不服。為什麽不直接把他們抓起來，提取混沌之力呢？

  不過主人畢竟是主人，他想的總是她想不到的地方。

  回幽歎了歎氣，似無奈，似嘲諷：“放過？這次玩得夠大了，希望他們沒有察覺到半分端倪。而此次倒是叫他們曆了劫，隻怕上天後，功力並非上仙，而已是下神階段了！”

  “——下神？”回蕪倒吸一氣，害怕地纏著回幽的脖子，“主人您都是早了他們無數萬年，蟄伏了許久才有這番能耐，他們輕而易舉才不過十萬年多就成為了下神……隻怕……”

  “隻怕？”回幽噙著冷笑，看著下邊的一切，“有甚麽可怕的，哪怕他們現在已經成為上神，仍不過本尊計謀中的兩隻蟲子。”

  回蕪縮了縮脖子，感覺到回幽發怒了，她摟著回幽的身子，歉意道：“是回蕪愚蠢了。”

  她家主人的計謀，這兩人心心念念要解開混沌之力，必然會中招。再強大的能力到時候都是化為己用，確實沒什麽好擔心的。

  回幽仍是盯著下邊，並沒有說什麽話。

  回蕪看了半晌，吞吞吐吐道：“不過主人，我還有一事不明。”

  “何事？”

  “為何鳳鳩那隻鳥，沒有認出青唯呢？”

  回幽冷然一笑：“鳳美人兒之所以見著‘李微’感覺像青唯，又執著的認不出青唯。是因為，裏邊藏著的，是他仇人的影子，無論如何都難以忘卻的影子。

  有些時候感覺是會欺騙人的，像他這麽執著的人，若非是愛青唯過深，隻怕這‘李微’早死了……”

  ……

  當初她站在城牆邊上，看著鳳鳩這般絕情的容顏，有曾想過要不從這兒跳下去，將一切忘得一幹二淨也好，但是事實，讓她冷下心神。

  李微抑製不住對鳳嵐的執念，寧願死也要從身軀中破出。

  在那一瞬，她就已經看到了結局。

  這畢竟是李微的軀體，活不了多久。

  在她閉上眼一瞬，看見一道光從麵前直劈而來，似要將她裂成兩半，而額間封住的半月牙墮仙印記，亦是被劈碎。

  原本被風吹得冰涼的身子渾然發燙，她能夠察覺得到，有無數力量，正在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向往她的靈泉之中。

  它們匯聚成無數股洪流，盤旋在頂尖，這樣強大的共鳴，讓她一瞬間知曉，這是她的法力！

  這是她入凡間被驅散在四處的法力，它們現在都回來找她了！

  她急切地想要將魂魄脫離這一具身軀，畢竟太多太強的法力根本融不進這副軀體，可又看著鳳鳩這可憐兮兮的模樣。

  她隻好睜開眼，小小地，整了整他：“鳳鳩……我好困……”

  果不其然，依著鳳鳩的性子，那番擔憂的模樣，饒是受的再多的委屈，也在此刻填平了。

  鳳鳩他除了不信任自己以外，從未做錯過。

  他厭惡的，是李微，不是自己。

  而且，他對自己的愛，那麽深沉，她怎能不知曉，此生此世，有鳳鳩，足矣。

  他三千墨絲飛散在空中，一襲紅衣淩亂似妖嬈綻放的芍藥，他俯視眾生，似咆哮般怒吼：“——本尊命令你們，現在馬上，立刻將她救醒！快！”

  這聲音洪亮，回響在天側，將青唯驚了一下，卻又笑得更加甜蜜。

  ——我不醒來，我絕對不醒來，姑奶奶就這麽醒來，還真便宜了你呢！

  現在她要怎麽辦呢？

  嘛，好不容易法力回來了，先玩一會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唯魂魄飄在空中，躺在軟綿綿的雲朵之上，心滿意足地看著下邊，鳳鳩啊鳳鳩，這可真不怪我咯？

  ——鳳鳩緊摟著歪倒在地麵上的李微，摸著她的容顏，顫抖不已，淚光盈盈：“唯兒，唯兒……”

  城牆上的寒風不住吹拂著他的衣袂，似要將他與地麵上的女子一齊帶走。地麵上的血液已經滲透縫隙，逐漸幹涸。

  唯有君王的嘶吼，回蕩在風中。

  這番姿態，無不令人動容唏噓。

  看著頭頂上某狐狸開心地大笑，某鳳搖了搖頭，將懷抱中的李微放下，拍了拍身上的血跡。

  ——唯兒啊唯兒，你到底打算玩多久？

  這樣還不夠深情，還不夠動容麽？

  上邊的青唯咧嘴一笑，甜甜道：不夠！

  ……

  ?青鳳來兮》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