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相逢陌路22

  “哎呀呀？滿足！”青唯眨巴眨巴眼，用筷子很不安分地戳了戳鳳鳩的鼻尖，很是嚴肅道：“確實不滿足，你在人間的‘功力’比起你在仙界委實差遠了！”

  不過這也不怪他，畢竟來人間後她自己的體力都比不得仙界。更別說鳳鳩這三天兩頭被人下藥的存在。

  哦，對了，之前據說李微在的時候是下春丶藥，而鳳嵐在則是下毒丶藥，所以呀，這隻燒雞一直都是在春丶藥與毒藥中艱難度過。

  如何個艱難法呢？

  青唯自動腦補出了，李微前腳下藥，後腳鳳鳩便被鳳嵐帶走關入牢房。

  然鳳鳩體內的‘混球之力’發作，結果恰巧是鳳嵐在的地方，想找女人吧，又沒有，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嘿，這手還被拷住了。

  嘖嘖嘖，嘖嘖嘖……

  青唯看著鳳鳩的目光中又多了一絲同情。

  這種目光，看得人渾身發冷，心肝發顫，頭暈目眩，就差沒有衝上前去將某隻臭狐狸給狠狠地掐死。

  ——某隻，臭狐狸？

  鳳鳩一怔，目光緩慢地看向青唯，這時的青唯正是以同情萬分的眼神掃視著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叫做‘寬容’的光輝，刺得他眼睛都要瞎掉。

  然而鳳鳩細長鳳眸中的那種眼神，讓她怎的都有些看不透。

  以前在仙界，多少她都是明白他的，就是那種‘尾巴一翹，拉屎拉尿全知道’的默契，可現在來人間後，不知是沒有靈力的關係，還是為何。

  鳳鳩總是讓她很難讀懂。

  都說女人似一本書，越讀越有味道。然她覺得，鳳鳩就像一塊板磚，嗯，一塊板磚，一塊板磚，又硬又冥頑不化。

  自然這個‘硬’嘛，指的是多重方麵的了。

  “青唯，”他突然地喚她。

  這一聲讓她措不及防，手中筷子耍著險些跌落，她一把拽過，插入麵裏攪了攪，張著唇瓣望著鳳鳩：“怎麽了，難道，難道你也想吃？”

  哦，那可不好，之前的盤纏花的差不多了，這裏離李府還遠，哪兒有人送盤纏來啊。

  記賬上未免太丟臉了，不幹，不幹。

  他揉了揉額頭，又摁壓著眉骨與太陽穴，仿佛十分頭疼，看他的模樣就像是在什麽之中掙紮似的，可怎樣都無法從淤泥與黑暗裏脫逃。

  難道，這是因為鳳嵐的事麽？

  “……”鳳鳩的麵色愈發地發白，就連揉著眉骨的手指也逐漸泛白，脖子根處也是白的，看上去就像……就像……

  “喂，鳳鳩你怎麽了？”青唯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肩膀，可鳳鳩仍是坐在那裏，頭一直埋下去，看不清他的麵色。

  青唯著急了，拉了拉他衣袖，想要將他整個人撐直，讓他坐起來，可又怕這樣讓他身子更不舒服。

  怎麽辦，怎麽辦……

  青唯急得團團轉時，忽然他的手猛地拽住他。

  “鳳、鳳鳩……”她看著他，瞳眸驟然緊縮。

  鳳鳩額間全是汗漬，攥著她的手也濡丶濕非常，他衣襟袖口一處花岸都濕潤了。

  “怎麽了？”

  鳳鳩蹙眉，看著她，極為難受道：“唯兒，我……想要了……”

  青唯：“……”

  她沒聽錯吧？

  然鳳鳩一臉負傷的表情，又嚴肅地看著她，她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你說的想要是哪個要？”要藥？要放棄治療？

  而他則是看著她一麵打趣，呼吸沉重：“你說，還能是哪個要？”

  “可，我我我……”青唯看著四個雞蛋的陽春麵又看看鳳鳩，看看鳳鳩又看著四個雞蛋的陽春麵。

  在四個雞蛋陽春麵與鳳鳩之間做出高難度選擇，半晌最終咬咬牙：“我帶你回去！不過你得給我煮‘四個雞蛋’的陽春麵。”

  ‘四個雞蛋’一詞在她嘴裏咬得特別重，好似沒有這四個雞蛋的陽春麵就不叫陽春麵似的。

  鳳鳩微怔，然後迅速地答道：“好。”

  他掏出一塊錦囊，將裏邊一吊錢都給了店家，一把抱過青唯，將她橫抱上馬車。

  青唯躺在鳳鳩懷中略微得意的哼哼，大概隻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享受到傳說中的‘女子待遇’，她順勢摟著鳳鳩的脖子，蹭了蹭，詢問道：“方才走時，四個雞蛋的陽春麵你給了多少錢？”

  “不多。”他說，“一掉錢。”

  青唯身子一僵，“他竟敢宰你！”

  說著撩起馬車簾子恨不得現在就跳下去跟外邊店小二計較，這四個雞蛋外加一碗陽春麵到底值多少錢的問題。

  然鳳鳩頭疼得緊，青唯還沒跳下去便被他一把拽過拉了上來，“唯兒，不就是一掉錢嗎？”至於如此麽。

  “哦！”

  青唯險些忘了，她麵前的男人，曾經是仙界三大土豪之一，傳說中的仙桐林鳳君，在仙界銀兩開銷都是用黃金來計算的，像人間這種銀子啊，碎銀子啊，銅錢啊，都是他所不屑的。

  他能給一掉錢已經是無限的寬容與偉大了！

  然而……

  青唯眼淚汪汪地看著鳳鳩，恨不得現在就把他丟勾欄院變賣了換錢：“你要知道……那可是姑奶奶半輩子積蓄啊！”

  鳳鳩嘴角抽了抽：“……”

  青唯別過頭，表示心好累，一點都不想跟他說話了。

  ——自從把鳳鳩給偷偷救出來後，鳳嵐便把她的月俸給狠狠斷了。

  起初她還不知曉，每日照常開銷，瀟灑至極，直至管賬老伯甩著算盤來尋她，布滿褶子的老臉都快抖出波浪了，她才意識到自己的錢，原來早沒了。

  現在撐著獨.立李府運轉的，全是變賣的家當。

  ——哦，鳳嵐你好狠啊你好狠，你好無情啊好無情，好卑鄙啊好……吧其實別人也不算卑鄙。

  畢竟自己喜歡的女人跟著自己的仇人跑了，還要反過來氣自己，在自己的麵前秀恩愛。空座一大座皇宮享受的是無邊孤單，更苦逼的是自己還得給自己喜歡的女人發銀子，養這個小白臉，哼憑什麽！

  所以青唯在腦補這一係列《鳳嵐‘寶寶心裏苦但寶寶不說’》事後，果斷的原諒了鳳嵐的摳門行為，並對此默哀三眨眼。

  然而現在更苦的是她啊，上上下下這麽多人要養，吃死她得了！

  好在青唯重生在李微身體的日子，打發走了不少侍者，否則她哪兒撐得到今天。

  現在看著自己懷著有孩子，而鳳鳩在家閑著，青唯恨不得一腳踹出去讓他出門搬磚，或是去山東挖煤。

  然而想歸想，她看著鳳鳩這長得人畜有毒，毒到肝膽俱裂趨之若鶩，再加上這被毒的脆弱的小胳膊小腿，她就一百萬個不忍心。

  再加上她好歹身份貴為公主，憑著這身蠻力去看城門定然是不願的，當個小廝打雜別人也會容不下她。

  故而，開源這一打算徹底胎死腹中，唯有節流才是永恒之道。

  “鳳鳩呐。”青唯拖著腮幫子美滋滋地打量著他要多好看有多好看，要多養眼有多養眼的麵皮，詢問道，“上次你將一吊錢給那店小二之事可曾後悔？”

  正是日上枝頭，樹梢落下陽光影影綽綽，外邊的風和煦而溫暖，帶著一絲清涼撲在麵上。她握著團扇柄，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鳳鳩。

  鳳鳩默默地看著桌上擺著的‘清真三件套’，白湯，白麵，白饅頭。

  它們充分的詮釋著現在的李府收不複支，淒淒慘慘即將出街要飯的光景。

  鳳鳩微微挑起眉梢，看了下這饅頭還是有沙子的，這麵裏還沒有菜葉子，這湯……就是一白井水，還未過濾。

  本來不覺有太大影響，但在瞧了青唯麵前，燒雞，烤肉，紅燒肉，泡雞爪，桃花肘子後。他默默地放下筷子，當一個安靜的美男子。

  ——可以，這很青唯！

  在這李微的心裏就直接把他默認成了素食主義者。青唯看著鳳鳩提著筷子不是，放下筷子也不是，怎麽坐著不是，站著不是，走了更不是。

  一臉想要抗拒卻又無話可講。

  幹脆在這裏直勾勾地盯著青唯：“唯兒，你這樣真的好嗎？”

  青唯拿起一塊紅燒豬蹄，嗅了嗅那上邊的香味，又伸出粉嫩舌尖小心翼翼地添了下。一麵無辜道：“什麽？‘這樣’是‘哪樣’啊？”

  那誘人的香味，以及她刻意舉著豬蹄，半側著腰身，雙腿搭在鳳鳩身上，挑著眼梢，媚眼如絲。扭著身軀，姿態迷人。

  當然，如果忽略掉手中的大塊紅燒豬蹄，以及紅燒豬蹄流下褐紅色湯汁，弄得一手白，一手紅外，整個畫麵感還是分外地和諧。

  “鳳鳩，這是在無聲的抗議你的吃食與我的不同嗎？”

  鳳鳩抿唇，鳳眸眯成一線，苦笑：“這不是為了一吊錢而悔過嗎，唯兒腹中有胎兒，自是應當在本尊之上。”

  “啊，鳳鳩你那麽懂事真是讓人感覺貼心啊，我何德何能呢？”她笑眯眯的說著，語氣誇張之極，然而手中動作卻一點也沒放慢。

  嘴裏哢擦哢擦地啃著豬蹄，還撕著上麵一層油香的皮質。

  鳳鳩盯著青唯這副吃相，揉了揉額間，似有些頭疼。又看著她手中的豬蹄，恨不得一把將這豬蹄給奪走，再在她頭上一敲過去。

  他看著她，長歎一氣：“唯兒，你能別這樣嗎？”

  她這樣真的會讓他想到青唯，那隻臭狐狸。

  這樣放肆而又大膽，毫無拘束的吃食模樣，幾乎是要讓他將兩個人當做同一個人。

  然而唯兒已經不在了，麵前的女人，再像，他又怎可能輕而易舉讓她被替代？

  “鳳鳩，”她笑，“你是要吃饅頭，吃豬蹄，還是想要~我~呢？”

  鳳鳩無可奈何，將青唯的腳給緩慢地挪下。“你不好吃，豬蹄又太油，罷，還是吃清淡一些好。”

  青唯聽著這話，腮幫子氣鼓鼓的，眼睛瞪得很亮：“姑奶奶不好吃？姑奶奶哪兒不好吃了！”

  她說罷，直接就起身，抓著兩隻豬蹄胡亂揮舞，“你說誰不好吃？你說誰不好吃，啊，你說，你有本事就說呀！”

  豬蹄油滋滋的，在陽光下散發著奇妙的光芒。

  鳳鳩看著這異常‘和諧’的畫麵眯了眯眸子。

  無奈的搖了搖頭，勉強附和道：“嗯，好吃，你最好吃了。”

  青唯懷孕後，整個人就像小孩子一般，極其容易生氣，也極其容易滿足，聽著鳳鳩這麽一句話，也不管是不是敷衍。

  她摟著鳳鳩的脖子就甜滋滋的笑了，快速地啵兒了一口：“我就知道我家燒雞是最好的呢！”

  鳳鳩臉麵一僵，麵上還是那一個吻痕，他動了動手，有種回憶被拉扯的錯覺。

  外邊陽光很好，麵前的女人很美。

  桌上的吃食都還不錯，四處風景秀麗，還有時不時拂過來的微風，簡單，而又尋常。

  麵前女人還懷著自己的孩子，很不安分，卻又讓人心疼的模樣。

  鳳鳩忍不住眯了眯眼，總覺陽光分外刺目，他深吸一氣，這時恰好有梔子花開，催人心神的香味，讓他有種莫名的感覺。

  就連麵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讓人忍不住去想，若是能夠一直沉浸於這樣自欺欺人的時光，該有多好。

  ……他在這裏，唯兒在那裏，該有多好。

  他想著，身子一歪，半靠在那張漆木椅子上，養著天閉上眼沐浴淋下的日光，讓他感覺心神蕩漾，四周的一切都和諧了。

  青唯走過來，拉著他的衣袖，搖了搖，又將頭靠在他雙膝之上。他伸出手來，撫摸著她的秀發，沉靜時光。

  可是當他睜開眼，揉了揉朦朧的雙眼，麵前乖巧似小鳥般躺在他膝蓋上，將此作為枕頭的女人並不是她，而是一個陌生的，殘暴的，無情冷血的女人偽裝出來的假麵。

  現在所有的一切，是他自己心甘情願走入她構建出的夢境。

  然而夢境畢竟是夢啊，再怎樣掙紮它也不會變成現實。

  唯兒，回不來了。

  左半月玉佩落地，伴隨著流蘇在空中揚起優美弧度，聲響清脆。

  他像是被聚魂燈拋棄了一般，唯一支撐著他的燈遲遲沒有亮著的跡象，麵前的一切再度模糊。

  ……

  他站在後花園尾處，遠遠地看著李微走過去，而鳳嵐看著她的眼神，即心疼，又憐惜。他有很多的話，沒辦法對她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