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相逢陌路20

  是啊，如若她真是李微的話，那誠然是夠賤夠卑微的。

  但她不是，她是青唯。

  她知曉他愛她，所以哪怕她豁出性命做出一切，她也毫無所謂。

  “鳳鳩。”她靠近他一步，琥珀色瞳眸中有著淡亮之色，“不管你信或是不信，我就是青唯。”

  鳳鳩笑了笑:“……有趣。”

  然而他口中的有趣，在下一瞬就變了色。

  她望著他，將腦海中事一一道出：“仙界中做的那些事，雲殷，回幽，玄色，小池，他們一個二個什麽樣隻要你願意聽，我都可以說出來。這一點，是李微不知曉的。”

  “我說過，我是青唯，隻要你信我，一切都來得及。”她笑，笑著敞開雙手擁抱著在汙濁中受挫的他，“真的，來得及。”

  就算你這般對我，說我卑賤。

  都來得及。

  獄卒連忙喊著，勸說著：“公主別靠近危險！”

  而青唯知曉，她懷抱中的他身體驟然一緊，隨即緩慢地放鬆下來，看著她的眼睛，就像裏邊再沒了別人。

  “……唯，唯兒？”他擔憂的問。

  “嗯，我在。”她說。

  他身上沉重的鎖鏈仿佛在這一刻不再是枷鎖，而是牽絆兩人的紅線，“我很想你……”

  “嗯，我也是……”

  “既然你真的是唯兒。”他看著她，麵容勾起一股笑容，“如果真是唯兒的話，那你可以幫我嗎？”

  這突然的開口讓青唯有絲莫名，她本以為，兩人的相認會更加纏綿一些。

  會有更多的情話。

  “好，你說。”她鬆開了他，表現得十分淡定。

  他歪著頭，附在她耳畔，低聲的，將他的想法告知與她：“我需要你，喜歡上鳳嵐。”

  他需要她，喜歡上鳳嵐。

  簡單的話語直擊心髒。

  她怔然地看著他：“鳳鳩，為什麽？”他不是知曉她不是李微了嗎，這般拱手讓人的意圖是在何為。

  而他，笑得高深莫測，用唇形一字一頓地告訴她：‘我需要，自由。’

  是的，鳳鳩現在困在這裏，先從這邊出去才是頭號大事。

  而李微的身份，可以做很多的事。

  隻要她待鳳嵐好上一些，鳳嵐便是趨之若鶩，而鳳鳩能夠順利從中脫出。

  這種對鳳鳩有利之事，也隻有她能夠從中周旋了。

  聽聞後邊有侍者高呼：“帝皇駕到。”

  眾獄卒齊齊行禮，青唯順之看去，鳳嵐遠遠地站在頂端門岸處看著她，像冰雕般矗立在那，不說任何的話語，眸中自帶傷。

  那種受傷的眼神極易惹人心疼。

  青唯回過頭來看了看，鳳鳩仍是若有若無的笑容，聲音很淺很淡：“你不是說你是青唯嗎，唯兒願意為本仙君做任何的事，這一點你是辦得到的吧？”

  啊，是的。

  鳳鳩好不容易信任她，她一定要辦到，優秀的去做。

  她收回了眼，連忙往鳳嵐那趕去，盡量做得熱絡而不刻意：“鳳嵐哥你怎來了？”

  然而一個“哥”字已經出賣了她的想法。

  鳳嵐瞧都沒瞧青唯一眼，眼神冰涼地印在鳳鳩身上：“你若是想求本王放了他，大可打消這打算。他蓄意行凶，本王不殺了他已是格外開恩，微兒你莫要不知進退。”

  鳳嵐的意思說得很是清楚明白，依照古往今來一代帝皇脾氣，青唯這身份還能夠活下來實屬寵幸，更別論鳳鳩了。

  然而寵幸這種東西的存在，就是用來驕縱的。

  青唯環視了四周一眼，幹脆道：“鳳嵐哥，我知曉你對我好，你也容不下這口氣，但鳳鳩對我的好，我待鳳鳩的情……”

  她想了想，今日已經做的夠多了，如果再這麽說下去隻怕適得其反。

  可若真的要待鳳嵐好，她心底的防線又……

  她偷偷地看向鳳鳩，鳳鳩雙手被鐵鏈緊緊考住，低垂著頭，眼神卻停留在她身上。在她看向他的一瞬，漾起奇怪的笑容，略微詭異。

  似是在鼓勵她，讓她加油。

  青唯倒吸口氣，讓自己情緒平靜下來，盡量裝的像李微一些。她走過去，拉過鳳嵐的手道：“哥，讓人給他洗洗身子罷，怪難看的。”

  原本隻是普通尋常的話語，卻因為她拉著他手一瞬，他有著似觸電般的滾燙感。

  雖然他知曉她喜歡鳳鳩，但就這麽一點點親密的舉動，他都無法抗拒，直直道：“好，好。”

  隨後沒有再說什麽，青唯便隨著鳳嵐出了地牢。

  出地牢一瞬，外邊的陽光有些刺眼，讓方習慣了在黑暗裏的她感覺到不適應。

  身子似被外邊的光芒一瞬包裹，讓她有些失重無力感。

  ——在人間呆了這麽久，究竟是為何呢？

  ……

  本以為在鳳嵐那邊呆著，又在鳳鳩那處著，會讓鳳嵐似戴綠帽子般很難堪，誰料鳳嵐的表現太不介意，甚至是胸襟廣袤。

  越是如此，越是讓青唯產生一種不該有的愧疚。

  原來有些時候，被人偏愛也是一種痛苦。

  後續在鳳嵐那邊，同他好了一陣，趁著他醉酒時摸了腰佩趕去地牢邊救鳳鳩，自然有這腰佩在手鳳鳩被很順利的放了出來。

  他出來時看著青唯的眼神似是欣賞，她看著能與他近距離接觸，激動的想要哭出來，摟住他道：“鳳鳩，鳳鳩……”

  他身子挺在那裏，手被鐵鏈拷住太久，手腕處都有了鮮紅難以磨滅的印記，他無力地抬起手，緩慢地拂了下她的發絲，在這一瞬間感覺有與愛人相似的影子。

  然而相似隻是相似，模仿的東西，怎可能跟原本的一樣？

  仿造的再像也不過是一贗品。

  “唯兒。”他摸著她的麵龐，細細打量一眼，眯起鳳眸讚揚道。“做的不錯，我們可以進行下一步了。”

  “……”

  他的容顏仍是悅目得很，但此時不知是地牢裏濕氣太重，還是外邊吹來的風太冷，讓她感到心神不寧：

  “下，下一步？”

  他已經出來了，她在鳳嵐那邊呆著，雖隻是簡單的陪同，但已經是要了她的命。

  她已經盡力了，下一步，他還想做什麽？

  鳳鳩似察覺到青唯的想法，身子無力地靠在她身上，有些沉，但她方好能承擔得起。他有氣無力地指了指手腕上的傷，苦笑道：“唯兒覺得，這是真正的自由嗎？”

  鳳鳩能裸丶露出的不過是手上明顯的疤痕罷了，而他衣裳裏，那些鞭子鞭撻在身上，長長的，鑽心的，撕心裂肺似蜈蚣般扭曲的傷口，哪兒是‘出牢籠’這樣簡單的事能夠撫平的。

  她握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的握住，指腹劃過去，能夠感覺得到那一片幾乎快散去的溫度。

  她亦是心疼之際：“鳳鳩，看你這樣，我也疼……”

  聽著這話，他莫名地蹙了蹙眉，似是有些嫌惡，但很快地他展眉露笑，“不疼，你賜予的，本尊怎會覺得疼呢？”

  青唯：“……”

  這話就像是在平靜的湖麵蕩了一圈漣漪，誰也不知曉在湖底之下，是怎樣的驚濤駭浪。

  她不解他的意思，便自以為然地理解為，他在為了她而委曲求全，將她抱得更緊：“鳳鳩，你回去罷，先好生歇著，我會找個醫師給你好好療養。”

  他沒有說話，隻是目光沉寂如冰地盯著她：“……這樣，打發了？”

  “……我。”可現在的她能有什麽實力呢？

  “不過是從一個鐵籠子，移駕到金絲牢籠中罷了，算得什麽自由，能有什麽自在。”他極其不悅自嘲地一笑，拖著疲憊的身子往外邊走去。

  “……”

  每次看著他這樣，她都很難受。

  似乎，是她欠他的，本來就虧欠的。

  可她每次都被他的背影折磨的心肝劇烈。

  “鳳鳩——！”她竭力地喚住他，“你真想這麽折磨我嗎？”

  他給她的不是愛更像是一種折磨。

  兩人彼此停在那裏，光滑的青石板上，落著他們的影子，距離不長，不短，卻無法到達。

  青唯深吸一氣，見鳳鳩沒有回頭連忙跑去，可當她挪動步子的一瞬，她便知曉自己已經輸了，至少，在她與他的感情之中，她就是個聽他任何指令的失敗者。

  鳳鳩便站在那裏，隻是一個背影便能夠號令一切：“唯兒，你知曉該怎麽做的。”

  “……”

  她明明已經咬緊了下唇，看著他身上受了那麽多傷卻高傲著，還要拚死掙紮的模樣。她拽緊他的手道，“鳳鳩，我知曉有一種藥，可以讓人假死一段時間。我放你出去，給你自由，讓你想做什麽做什麽。”

  “……”

  “你若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便可拿著銀子，驅使一些仆人。你可以自由在任何地方行動，不管是田野，鄉村，亦或是百裏城鎮，去一些人間你沒去過的地方，替我好好看看人間的精致。

  收集好好魂魄，我們再回仙界好不好，我們回仙界好不好？”

  ——她不想再在人間呆了，人間簡直是個剝皮煉獄！

  以前在仙界，所受的折磨都是他人帶來的，有他在身邊，她什麽都能抵抗過去。

  可現在在人間，她遭受的痛苦全是他賦予的，她沒有力氣這樣堅持，她也不知曉多久會瘋掉。

  鳳鳩看了她半晌，淡茶色的瞳眸中泛起一絲鎏金，就像是陽光照在金器上時耀眼的光輝，他性感的薄唇微抿，仿佛在思考著什麽。然後緩慢地笑開來：“……仙界，那是什麽？”

  他分明在笑，卻讓她感覺如沁寒冰之中，渾身每一個毛孔都被灌入寒淵之水，往嘴裏，鼻息裏，耳朵裏，灌入冰涼的水，讓她難以呼吸，還要撐裂她的軀體。

  他怔了怔，淺茶色的瞳眸仿佛純良無害，笑也是豔絕眾生：“本尊聽不懂，你說的仙界，是什麽。”

  青唯攥緊了衣衫，身子跟隨著心髒一齊顫抖，她強迫著自己不要在這一刻倒下來。

  也絕不要在這一瞬嘶吼出聲。

  她隻是看著他，一直看著他，想要得到點答案。

  “……鳳鳩，你別鬧。”

  她已是祈求。

  而他，微微一笑，笑容仍是讓人感覺百媚生，卻缺乏了一種近人之氣，像是早已離她疏遠。“唯兒，你知道嗎，隻有王者，才能擁有真正的自由，絕對的自由！”

  ——他已經隻剩下了複仇，除了仇恨的怒火，沒有別的能讓他燃燒焚滅這一切！

  他撩過她手中握著的佩件，在她灼熱的目光中，堂而皇之地踹在懷中，笑道：“多謝。”

  青唯：“……”

  那一時間，到現在青唯都沒有明白究竟是怎樣的感覺。

  ……

  後邊青唯急忙趕過去時，鳳嵐已經醒了。他坐在軟榻上，額間有些陰沉，像是方醉酒後蘇醒的人，還未適應這一切。

  她推開門，一些個侍女見了，忙知趣的退了。

  鳳嵐坐在那裏，額間還搭著一塊軟趴趴的毛巾，那雙王者才有的眸子，看著她，不怒，也不笑。

  自與鳳嵐‘和好’後，她鮮少見著鳳嵐這副模樣，很是奇怪。

  這讓她膽戰心驚，想著如果問起，她該如何解釋他身邊佩件不見之事。

  然而他並沒有問，就是坐在那，一直看著她。

  眼睛裏沒有刀，也沒有毒，與鳳鳩不同，也與任何人都不同。

  青唯卻是霎時倒吸口涼氣，不敢靠近，她站在那裏，手足無措。

  他招了招手，身子沒有動：“微兒，過來，讓本王好生瞧瞧。”

  青唯點了點頭，緩慢的靠近。

  萬人之上的人，終是有些凡人沒有的魄力。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看了許久，又仿佛隻是一刻：“你瘦了。”

  “嗯。”

  “昨日醉酒沒說什麽胡話罷？”

  “沒有。”

  “快午時了，可是餓了？”

  “回帝皇，並不。”

  “……”氣氛再度沉寂下來。

  青唯站在鳳嵐麵前，也有些焦灼不安，低著頭就看著自己的衣擺。

  “……”他拉過青唯的手，一把拽過。青唯驟然一愣，身子已經倒在了軟榻上，她嚇得連忙掙紮著起來，以為鳳嵐要對她做男女之事。

  誰料鳳嵐也不過這麽看著他，少了許多情感。

  “如果本王死了，你可會難過？”他突然問道。

  “呃？”青唯一怔，苦笑，“你怎會死呢。”

  自古坐上帝皇之人都是惜命得很，舍不得江山，舍不得天下，舍不得後宮中人，怎麽可能死。

  然而這次，他沒有冗雜的表情，就這麽看著他，表情又嚴肅，又認真：“若真的死了，你可會有一星半點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