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唯有一顆真心

  明沁看著她，眼神似鞭子般鞭打在他身上，無情的拷問：“——所以，你根本就沒喜歡過我！對不對！”

  “喜歡！”他用力地回答，“本帝自是喜歡你！沒有任何人比得過你！”

  當初他作為質子，能讓他好生活在明軒的人隻有她。

  也隻有她待他好，不對他有半分歧視。

  他對她的喜歡定也是真心實意！

  “是啊是啊你喜歡我，沒有任何人比得過我！”明沁笑了笑，臉色露出苦楚的同時還有半分輕蔑，“可是啊……

  你的天下，你的權勢，遠遠地在我之上！你口口聲聲說著為我，為一切！不過是個幌子！”

  “你忘了嗎？當初你帶我走時，我便說。‘我明沁不圖一切，隻圖你一顆真心。’

  而你，你說‘我鳳豈唯有一顆真心’——話雖如此，自入鳳宣宮後，你什麽都給過我唯獨沒給過一顆真心！現在就算你鳳豈想給！我也不想要了！！！”

  “——明沁！”聽著她的話語，鳳豈震怒而吼，“天下之事，強弱盛衰本是局勢之變再正常不過！你休得這般婦人之見！”

  明軒國些人雖待她不善，卻也是她家人啊。

  這群國土上的子民雖皆為陌生，卻都是性命啊！

  可她的家人，這些人的性命，在這男人的眼裏不過是他權勢爭鬥下的一顆棋子！！！

  她倒吸口涼氣，隨後癡癡的笑了，嘲笑當初天真的過往。

  她用力翻身跨上馬匹，用力勒著韁繩道：“鳳豈你要攻打明軒你便打罷！這天底下沒有什麽是你不想要的！

  可我要回去，我要回明軒！——哪怕是滅國，我也要同明軒一齊！”

  看著她離去，鳳豈咆哮怒吼：“明沁！！！明沁！！！”

  ……

  據消息，明沁最終還是回了明軒。

  他無法想象不會馬術的她，在馬背上顛簸許久是如何回去的。

  同時，他也不去管她究竟是如何回去的，他要的……他一定要得到！

  鳳曆217年，那是所有人無法忘記的一年，也是明軒迎來死亡之日。

  因明軒國公主明沁毀合婚之約，憤怒的鳳宣國鐵騎踏至明軒皇城，在皇城以投石車之戰圍剿三月。

  明軒國地處於高勢，若有人攻城必是投石而戰。一塊又一塊的巨石從城牆上滾落而下，亦或是拋灑出去。

  鳳豈站在城牆外，身姿俊朗，一如當年般冷俊。他衝她高聲呼喊：“記得小時候怎麽教你的嗎？”

  明沁沒有答話，而鳳豈已經給了答案，他笑陰森森的道：“想一想他們怎麽欺辱你的！想一想那些人的可憎麵目！丟過去！狠狠地丟擲過去！”——把憤怒與仇恨都丟擲過去！

  明軒帝皇瑟瑟發抖十分害怕，害怕當初在他這裏寄人籬下的質子，施加過來的報複。

  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鋪天蓋地而來的石塊將明軒國皇城士兵牢牢圍擁在內，他們困在裏邊被外麵人不斷地砸殺，若要將城裏邊的石塊丟擲出去，需得占上城牆高台，可一站上去，迎來的便是外邊的弓箭手！

  整個城之中，血腥一片，屍橫遍野。

  鳳豈站在城牆外高聲的笑著，衝明沁大喊：“——來啊！來玩丟石子的遊戲啊！哈哈哈哈！”

  可明軒國，哪兒還有這分實力。

  麵對日益減少的士兵，以及城內哀嚎遍野的子民，最終明軒不敵而降，開城門。

  誰料城門一開，鳳宣國帝皇屠整個明軒皇城，城中之民無一人幸免。明軒國帝皇透露高懸於城門外，公主明沁，被以戰利品之姿，囚回鳳宣。

  其餘皇室，亦隨之斬殺。

  回國途中，鳳豈摟著明沁，微微而笑：“現在本帝什麽都有了，你想要什麽，都給你……”

  明沁雙手雙腳被捆壓在身後，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冷漠道：“是啊，你什麽都有了，可我什麽都沒了。”

  她這樣的譏諷他又何嚐看不出來，隻是他已經不在乎了。

  看著她在自己身邊，而自己擁有一切，將當初踐踏他的人狠狠踩在腳下的感覺，多麽美好。

  他對她深情且緩慢道：“沁兒，你還有本帝，你有本帝便夠了。”

  “……”明沁微微一怔。

  鳳豈補充道：“若不是你不聽話，不安心順從，本帝又怎會做出這樣的事？不過別傷心，你有本帝便夠了……”

  明軒國雖是滅國，卻被鳳豈派了些人過去占領疆土，一直保持著‘明軒國’的謂稱，而明沁，永遠是明軒國公主，滅國的公主。

  他將明沁一直囚禁在身，從未釋放過，他知曉，若一旦給了她半分機會，她必然會自縊。

  她以為他將她帶入了宮中，李氏便會廢去。

  誰料李氏也不過廢了後位，將她扶正，一切仍是沒有任何改變，而她被關押在籠內不言，哪怕出去已沒有了其餘飛翔之地。

  他給她的愛，太過殘忍，太過廉價。

  在明沁誕下九皇子後，鳳豈一時興起終於放了她。

  本覺以明沁之力，已無自殺本事，誰料她做了一件，比死還要報複他的事——

  她與人苟合了。

  挑準時機，挑準地點，讓他看到她自己作踐的模樣，毀了他所有的一切。

  鳳豈像是瘋了似的衝進去狂砸東西，抽出長劍抵住明沁的喉嚨，“你豈敢……如此！”

  就像是心愛的玩具被他人占有的感覺，他的怒火至巔峰而不下。

  從頭到尾，她也隻是冷冷地看著他，對他說：“鳳豈，你愛的是你的江山，你圖謀的也是你的江山。

  我們，回不去了。”

  ……

  明沁不知曉如何繼續活下去，報複他成了她唯一的樂趣。

  如果他還喜歡她，見著她死，便是對他最好的折磨。

  如果他已不愛……

  她走，也是輕鬆了。

  翌日，鳳豈再見她時，已經在冰冷的水潭中，四周還盛開著幾朵初露睡蓮，她望著蒼穹，永不瞑目。

  麵對她的絕情獨自撐了許久的男人，摟住她冰涼的屍軀，終於落如雨下。

  ……

  兩人的感情自始至終沒有任何的誤會，

  她愛著的永遠是他溫柔的表象，愛的隻是當初。

  而他永遠厭惡著當初與蠻人族關押在一齊的日子，他一直伺機報複明軒國，證明自己強大，卻忘了初衷。

  她的愛，是初心，是最美的年華遇見最好的人，於是成為心底的白月光朱砂痔，現在卻教會了她殘忍，人生若隻如初見，明月未央……

  當明沁訴說完這一段過去時，麵上已經沒有了當初那般悲愴。呆呆地坐在那裏，望著一堵白牆，兩眼空洞無神，仿佛淚已經流幹了，流出來的隻會是鮮血。

  而現在的明沁，不管是血還是淚都沒有了。

  她分明已經去世如此之久，卻還留在這座宮闈之中。

  她以前一直以為，隻要兩人彼此真心相愛，沒有誤會作阻攔，終究會成眷屬。

  誰料，她落得這般下場。

  鳳鳩靜靜地問了句：“還難受嗎？”

  明沁微微一怔，輕笑著搖了搖頭：“不難受了，我也沒任何遺憾了。”

  “打算離開？”他問。

  “離開？”她頓了頓，搖頭道：“我不願在留在宮闈中陪他，亦不願往生，更不願在外漂泊做孤魂野鬼。”

  她說這話時，淡淡的燈火下，印襯出她幾近透明的軀體，以及滿麵傷悲。

  鳳鳩悄無聲息地挑開燈罩，將琉璃雕花罩子往上一掀，豆大的火光驟然燃起，鵝黃色的光芒從燈側旁延伸開來，將明沁身軀牢牢包裹。

  明沁回眸，有些一驚，在她的前方，一少年站在屋簷下，光線透過他的身軀投射過來，她抬眼望去時，那位少年也正巧看著她。

  那少年的模樣正是曾經的鳳豈，而時光未改，人心未變。

  他衝她微微一笑，他對她深情凝重而言：“在下別無他物，唯有……一顆真心。”

  他將懷中藏匿許久的果實掏出，輕緩地擱置在她掌心。

  她嗅到甘甜的清香，感受到紅砰砰果實在他懷中，靠近他胸膛的溫度，她握住的仿佛是一顆熾熱的心。

  沒有什麽比這更美好了。

  仿佛整個身軀都被溫暖著般，她溫柔的笑了。

  仿佛年少。

  ……

  看著明沁逐步地往幻象走去，那向往著美好的神情使人陶醉。在她最終靠近幻象男子的一刹那間，無數的燈火將她背後的一絲縫隙也包裹住，輕輕地合上了回路的門。

  吸食過明沁的靈魂，聚魂燈燈芯稍稍亮了些，看起來沒有那麽暗淡，還泛著一絲淺粉的光暈，如同明沁的執著與回憶。

  依照回幽的說法，是集齊七個攜帶有混沌之力的靈魂點燃聚魂燈，便能熔煉成符咒，破神柱封印。

  第一個收集的很是順利，就是不知其餘靈魂會不會也如此。

  後來，鳳豈偶爾會來這地方，卻從不進來，總是站在院落之外，仿佛當初的那個姑娘，還在等他。

  鳳鳩看到他複雜且深邃的眸光，帶著眷戀與悲苦的麵容，作為局外人，僅是歎了一氣。

  他是愛她的，不管一開始的目的與動機，在那一段歲月裏，她是他黑暗人生裏唯一的希望與光明……

  可是他想要的，想要承受的東西太多太龐雜，漸漸的就忘了初心，也許，也不是忘了，而是一廂情願的認為，無論他要做什麽，無論他做了什麽，那個人，都會像年少時一樣，一直等在那個宮殿裏

  卻忘了，傷得太深的情感就好像破碎的鏡麵，再也回不到當初。

  人生，得到一些，總會失去一些，這一場愛的對峙裏，他們兩人都輸了。

  輸給了時間，

  輸給了紅塵紛擾，

  輸給了……

  他們自己。

  桌案上的聚魂燈芯幽幽地燃燒著，吸噬掉一個魂魄後整個燈顯得亮堂了一些，仿佛被注入了性命。而清晨鳳鳩起身時，不知是因前些日‘跌落’水中為由，還是使用聚魂燈的原因，他感覺自己身子十分羸弱。

  這些日子都沒有見著太子鳳嵐，聽一旁宮人嚼舌根道。

  是‘鳳九’落水後，鳳豈因‘有本事你讓帝皇廢了我’一話，氣不過便去找帝皇，添油加醋的在帝皇麵前說了一頓，卻反被趕回以‘不學無術’為由，被趕回太子府邸讓太傅管教著。

  幾乎是被禁足了。

  鳳鳩暗暗冷笑，畢竟這具軀體是鳳宣國帝皇鳳豈與明軒國公主明沁所生，他有多愛明沁便有多悔恨當初的自己。

  所以每次在見著鳳鳩時，都會激起他腦中怒火，夾雜在身上的愁苦與悔恨。

  對鳳鳩避之不見，不過是不想再看見當年的影子罷了。

  而心底又怎可能舍得鳳嵐傷害鳳九。

  所以這些不了解當年的人，還是太過忘乎所以了。

  然而舉起九個魂魄並非一朝一夕之事，而聚成後如何返回仙界亦是個大問題。所以，現在這副身軀他得盡快適應，並且摸清這宮闈裏的關係。

  然而當今勢力，哪怕鳳豈羽翼豐滿後，最得力的臣子仍然是李丞相，李氏一族在滿朝文野中幾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而與李氏相悖，被鳳豈提拔上來的則為沈自如，沈丞相。一朝不過兩個丞相，李氏為左，沈氏為右，雖比不得李氏那般榮耀光大，但因背後有鳳豈撐腰，語氣也十足有分量。

  鳳鳩本得一魂魄後，想趁熱打鐵多收集幾個早日歸去，不料，這鳳宣國皇法中，身為皇子的活動範圍不過是宮中一小塊罷了。

  其餘地方他也去不了，什麽也瞧不到。

  這也就注定了他在成年以前，活動範圍隻有這般大，還要在這宮中熬上許久。

  一日，鳳鳩從外尋覓歸來時，路過蓮池，發現自明沁走後水池邊便結了蓮花骨朵，而現在已然全綻放了。

  分明還沒有到盛夏，而現在的氣候不過二三月頂多開春，宮裏邊又比外頭冷，而這水更是冰涼刺骨，又怎會開花呢。

  正當他這麽想時，一株冰清玉潔的蓮花從水中綻爛而出，四周散發著淺淺的淡藍色霧氣，還有點點螢火般圍繞在周身。

  鳳鳩能夠察覺到，此為妖氣。

  他撚起池畔一粒石子揮手一彈，石子碰撞上蓮花瓣的一瞬爆裂開來，而那花瓣不過微微顫抖，四周氣息更濃鬱了。

  不待鳳鳩開口，那水中蕩起一圈圈半月狀的漣漪，抖動著層層波瀾推波助進。水中央好似有個大的漩渦，將水流不住地往內吸收吞噬，而吞吐出的水漬已泛起淡藍色光澤，在月光下泛起點點銀光，尤為清冽。

  一男子從水中緩緩冒出，漆黑如墨的發絲服帖地垂在身後，麵容泛著不似常人之白，身上裹著幾寸素白錦緞，在望向鳳鳩一瞬淡淡的笑了。

  他俯首而跪，誠意道：“見過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