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荒謬、愚蠢、不甘

  醫仙推開門一瞬，想著的不是道歉，而是挺直腰板證明‘我沒錯’：

  “小孩子鬧騰有什麽不對啊！難道醫仙老伯你小的時候安安靜靜地跟死木頭似嗎？哼！”

  醫仙不大敢得罪這些小孩子，畢竟他也隻是一個醫務人員，在仙桐林中，按法力排當居下位。

  他顫了顫老腰，匆匆忙忙地走向前來，警示道：“裏邊……裏邊躺著的可是鳳君夫人，你們敢這麽胡鬧，她可……”

  “刷——！”冷劍出鞘。

  玄色麵無表情地掃視著在場幾個小公子，長劍散發出的冷氣頓時讓他們心底一寒，乖乖閉嘴。

  他冷冷道：“要玩，別處玩去，休得胡鬧！”

  這些小公子哪兒被人威脅過啊，在被震懾後，頓時脾氣就上來了，嗓門更大，更是耍潑道：

  “拿著一把劍了不起啊！還想欺負小孩子！我不管！就要鬧就要鬧！”

  另一人也跟著，大喊道：“大人真無趣！鬧鬧鬧！一起鬧！”

  兩個小孩子開口了，其他小孩子更是鬧騰起來，蹦蹦跳跳，在原地跑圈，就是不讓醫仙逮住。還順道衝著玄色大喊：“木頭臉！木頭臉！”

  在裏屋的鳳鳩聽著，黑著一張臉走了出來，“啪嗒”推門一瞬，整個世界安靜了。

  “你們在做甚麽！”

  幾人一瞧，就像是出癟似的，弱弱的躲在梧桐樹後邊去了。

  醫仙瞧著，想趁機賣這幾個小公子麵子，連忙出麵訕笑道：“小孩子不懂事，鳳君別一般計較，老夫馬上趕他們走，趕他們走。”

  醫仙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這幾個小公子頓時生了一股氣，蠻橫道：“我不走！憑什麽我們走啊！要走也是那個墮仙走！”

  “你說……誰墮仙？”

  青唯墮仙雖是仙桐林中毫不掩飾的‘秘密’，可還未輪到這幾個常住梧桐林後邊宮殿的幾個小公子知曉。

  小公子睜眼一瞪，哼哼：“還能有誰！青丘母夜叉啊！聽說她在戰場上……”

  玄色一聽，當即臉白了，連忙吆喝讓他們離去：“這裏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快走，快走……”

  鳳鳩嗅到了一絲危險氣息，能感覺到有危機正在向他靠近。

  當即攔住了玄色，瞟了他一眼。

  玄色悻悻然收手。

  ——仙桐林處於結界封閉狀態，故而消息流通十分緩慢。

  可若是一有人聽聞了半點風聲，那便是如同迅雷一般流竄過整個林子，不剩幾個不知曉的。

  青唯入魔叛變，引自己人走向滅亡，這事幾乎人人皆知。

  此刻醫仙臉已經白得不能再白了，他左顧右盼，盤算著從那條道逃走比較安全。

  鳳鳩踏在台階上，鳳眸輕蔑，居高臨下地睨著這幾個小公子，身上散發出的氣場足矣將這群奶娃娃鎮壓而下。

  幾個小公子本想抬起頭來衝鳳鳩做鬼臉，可他這氣勢實在是太過強大。

  他們隻感覺到渾身沐浴在危機之中，全然無法反抗。

  “‘聽說她在戰場上’什麽，嗯？”

  幾個小鬼本就是這麽大點年紀，在仙魔大戰時悶得慌常常逃出去玩，聽到一些消息就洋洋得意。

  原本是想趁這機會，好好羞辱麵前男人一頓的。

  可現在看來……

  不管他們聽到的消息是否屬實，都……

  領頭的小公子垂首不言:“……”

  他偷偷地瞄向身旁幾個，發現那些個都躲在後邊去了，根本沒有想要幫他的意思。

  領頭小公子悶哼，心想：

  ——下次夫子布置的作業再也不給他們抄了！誰給他們抄誰是王八蛋！

  然而想歸想，鳳鳩這邊氣勢還壓製在的。

  他抬起頭來咧嘴一笑，嘿嘿道：“青唯副將雄姿英發，在戰場上征服敵方將領，為我方增援贏的了時間！”

  鳳鳩：“……”

  “呃、呃……正因為贏得了時間，如此功勞，又怎能屈居於鳳仁宮呢？對不對，嘿嘿！”

  小公子說完，自己都佩服自己舌尖轉得快。

  他隻挑了好的說，全然把‘贏得青葵救援時間’、以及‘明著征服敵軍，實則串通一氣’，等消息全然略過了。

  鳳鳩將信將疑地盯了他一會，然後擺手：“放他們回去。”

  玄色：“是！”

  玄色放一鬆開領子，這幾個小鬼頭如同一條滑溜溜的泥鰍，瞬間溜得幹幹淨淨，這也讓玄色放心許多。

  依照鳳君性子，得知外界傳言，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事來。

  鳳君雖是青唯的鳳君，但同時更是仙桐林的鳳君。

  惹惱了天帝，整個萬年仙桐林隨之陪葬，可不劃算。

  鳳鳩總覺得那些幾個沒有把話說完，但他又想不出他們會說什麽話。

  ——畢竟他的心裏寧願相信唯兒此次榮耀而歸。

  鳳鳩入了鳳仁宮後便將門窗都牢牢地封鎖住，同時玄色也提醒醫仙，方圓一裏內，萬萬不可再讓其他人入前打擾。

  今日裏嚇了他兩次，醫仙被嚇怕了，連忙哆嗦著便答應下來。

  鳳鳩坐在青唯床前，見著青唯有蘇醒的跡象，心中要多喜悅便有多喜悅。

  他緊緊握著青唯的手掌，貼在胸口道：“唯兒，怎麽樣？感覺好點了嗎？”

  青唯閉著眸子，微微撇了撇眉，神識還未全然恢複。

  鳳鳩隻當她再說：‘夫君，奴家一切都好。多謝夫君照顧，奴家再也不上戰場任性了，夫君原諒奴家好不好。’

  他點點頭，在腦海裏進行二人對話。

  隻是鳳鳩未注意到是，青唯的兩腿已經慢慢地長出了鱗片，劃開原本的皮囊……

  青葵在狐狸洞中很是焦慮不安，除卻那日在天帝處聽聞到的話語，還有一事，便是‘青唯回來了’。

  她從小到大，一直恨透了這個姐姐，也深深地嫉妒著她擁有的一切。

  她搞不懂，憑什麽是雙生子，待遇卻是天壤之別！

  自己一直想要的，一直渴望的，全都是這做姐姐的！

  一個人高高在上，做得一副寬容仁慈的模樣，真真是惡心人！

  可現在，青唯回來了……她怎麽會回來呢？不對，鳳鳩救了她，‘回來’也挺正常，可她為什麽回來？

  難、難道是找她複仇？！

  青葵被自己的這想法嚇了一跳，倏爾覺得又有些荒謬。

  青唯現在這副模樣，能傷得了誰？平心而論，這次她卻沒有對這做姐姐的半根汗毛。

  七琳守在一旁，看著青葵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隻覺得心底揪起，她隨她家小姐如此之久，從未見過她這樣。

  七琳腦子笨，猜不出原因，隻有沏了壺茶擱在梨花木桌上。

  端起茶水遞到青葵麵前，弱弱道：

  “狐王，您新繼位未多久，又碰上仙魔大戰。現在戰事雖已落幕，可族裏的事還多著呢。您要不……先歇歇？”

  原本青葵隻是想著仙魔大戰的事情，這下七琳又將青丘族中之事給提出來。她整個人更加不好了！

  沙狐一族的全程背叛，青丘子民為奪族長之位的紛爭，還有下邊未能鎮壓住支持青唯的輿論——更別說在輪回台處，發現父君母君的屍首了！

  這些事，有哪一樣不讓她糟心的？！

  青葵咬牙切齒地瞪著七琳，狠狠道：“那還真是‘多謝’你提醒了！”

  七琳笑笑，正要謙虛應對，青葵“啪”地將她手中的茶盞給打碎。冷冷道：“你給本王滾出去！”

  現在正值青葵情緒不佳之時，七琳撇撇嘴，隻好灰溜溜的先走了。

  她現在踱步來去，隻覺得腦子裏無數個聲音嘁嘁喳喳地吵鬧著，險些將她都給逼瘋了！

  最終那些憤恨與不甘，都化為一個聲音——

  ……我真的，死了嗎？

  她茫然地望向窗外的桃花樹，隻見那桃花一片片地隨風吹落，明明已經不是桃花盛開的季節了，偏偏在青丘裏，永遠寧靜美好的綻放。

  仿佛在告訴她，這一切，都隻是個幻象。

  ——從小到大的愛人沒了。

  ——從小到大的敵人也沒了。

  ——從小到大……生命也沒了。

  她倏爾想起臨走時，九幽宣沒頭腦地問了一句：‘你有做過夢嗎？’

  ‘啊？’

  ‘就是有沒有夢到過什麽東西？’

  聽著九幽宣這般問著，當時的她隻有不耐煩，說：‘沒有，我從未做過夢。’

  是啊……

  傀儡是不會做夢的，從未做過夢，隻因她一直醉在夢中……

  ——自欺欺人。

  她分明知曉自己身軀的異樣，雖說極易受傷，卻也極易恢複原樣，她一直瞞自己，‘這很正常’。

  以前若是在別人那，別說偷聽到這樣的話，就算正式把她叫來當麵對談，她都不可能信這樣‘妄語’。

  現在，無須任何證據，她自己都輕信了‘謠言’。

  不是相信她究竟‘死’或‘沒死’。

  而是她已經找不著活下去理由了。

  ——她究竟，活著是幹嘛呢？

  她冷笑一聲，大概現在還能以‘人身’活下去唯一的理由，便是她還‘有用’罷。

  這天帝……

  這看似昏庸無能實則心狠手辣的男人！！！

  她要讓他好好瞧瞧，人偶，是如何掙脫這束縛之線！

  ……

  青葵揭下額間肉皮，露出一塊深紫色月牙印記……

  ……

  天崋殿中，一灰衣長袍男子嬉笑著踏入，他一會逗逗這浮上的星辰，一會摸摸這金碧輝煌的龍椅，看上去像是個初來乍到之人。

  他一麵摸著龍椅上的金玉雕飾，一麵用臉蹭了蹭這硬硬的質感，眸子半眯羨慕道：“啊啊，不愧是仙界天帝呐，吃穿用度，就是比我那破魔殿強！

  就連這龍椅，都是吸食了日氣精華鎏金打造的，觸摸之時都能感覺到仙力流竄而來。兩股力量相撞，弄得我，手都有些疼呢。”

  封天站在一半人高的錦龍細口瓶旁，劍眉已經擰成個結，不耐煩喝斥道：

  “九幽宣！你又不是沒來過本帝之所，收起你這副模樣！”

  九幽宣悻悻然一笑，麵上表情既危險又無賴，他雙手環胸幽幽道：“是啊，當初是來過……那時候可沒好好看看你這極地奢華，現在看了，稀罕上了，你說，怎麽辦？”

  聽著九幽宣痞氣的話語，封天麵色更是不悅，他瞥了九幽宣一眼，道：“你要什麽盡管搬走！省得留在這礙眼！哼！”

  “啊啊，果不其然，傳說中的‘天帝’就是出手闊綽呢。

  真讓我這窮鄉僻壤來的魔族，感到羞愧無以見人。”

  話雖說得‘羨煞至極’，可他狹長的眼眸中，一點也未流露出羨慕，更多的，是打量塵土般的冰涼。

  封天知曉這男人要說的話遠不止於此，他拂袖一揮，坐在了龍椅之上：

  “這仙界中，甚至三界內最好的東西，幾乎都在我這天崋殿了。

  天崋殿裏的東西，你都不稀罕……”說著他挑起眉梢，有絲慍意，懶懶道，“隻怕這仙界沒有你稀罕之物了。”

  言語之下，‘要什麽你就開口，要多了本帝給不起。不要你小子就早點滾蛋！’

  聽封天這麽說著，九幽宣擱下手中紫玉青銅樽，轉過灰眸戲謔道：“天帝真是言重了。整個仙界豈會沒有我封天稀罕之物呢。嗯？”

  他最討厭九幽宣這種眼神。

  目光落在他人身上，就像是打量身下的獵物，無意識地蔑視以及驕傲自大，卻也讓人毛骨悚然。

  原本仙魔大戰的注意便是封天與他主動定好的，兩者各取所需，事成之後，互不叨擾，仍是‘仙魔’不兩立的局勢。

  誰料九幽宣沒能解決青唯，反倒讓鳳鳩救了回來——正好入甕。

  本以為他們二人的交易就此終結了，誰料這九幽宣突然闖來，說要再談談——嗬！

  談談？不就是要將他們的‘交易’公布出來，以此來威脅他！

  不就是動搖民心，動搖他仙界江山嗎！

  仙界人都是要麵子的，哪怕心底齷蹉得如同黑溝渠之水，泛著惡臭，心眼裏鑽出幾條臭蟲來。仙界人都能在麵上做得處若不驚。

  隻要表麵上的一層窗紗未被撕破，後續潛藏的利益與勾結，便是不謀而合的默契。

  誰背後沒一點肮髒、黑暗的手段？

  那個王座下不布滿血腥屍體？

  這些哪怕眾所周知，可一旦揭露出來，必定引起軒然大波！

  雖說他坐鎮無數萬年了，敵首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可難保沒有人覬覦他這天帝之位。

  現在正是關鍵期，這九幽宣來得未免‘太巧’。

  封天深呼一氣，拿出了數萬年的鎮定凝聚在麵上，他撫摸著雕刻龍形之扶手，淡淡道：“說罷，你到底要什麽。”

  喂飽一隻饑餓的豺狼不可怕，可怕的是，豺狼永不知滿足。

  九幽宣幽幽一笑，灰色眸子眯成一條小小縫隙，道：“本尊要一個人。”

  “誰？”

  “青唯……”

  “不行！”封天直接將九幽宣的話語打斷，“你要誰都能給！她不行！”

  ——他怎麽可能把青唯讓出來，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啊啊，方才誰說這仙界沒有我九幽宣稀罕之物？”

  九幽宣趁機戲謔，打趣道，“現在有稀罕之物了，你這座天帝的，反倒是小氣來了。哎，真可惜。”

  封天麵色都泛白了，他指骨哢嚓哢嚓作響，似隻要一瞬，他渾身怒氣便會迸發而出。

  “啊？生氣了？我話可還未說完呢。”九幽宣搖搖頭，逗著從腳底下漂浮起來的彩色星辰，咧嘴笑道：“我要……青唯的一半。”

  一半……

  封天震怒：“你甚麽意思！！！”

  “你應該懂我的意思。青唯的一半，意味著什麽。”

  封天千算萬算，萬萬沒有算到這一步——這小子竟然知曉他打的什麽算盤！這事他可沒告訴多的人！

  他危險地眯起眸子，怒氣遊蕩在麵色上：“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封天越是生氣，九幽宣便越是得意洋洋，他心中的答案被猜中了。

  “知道，若是不知曉，我會來這兒？”

  ——看來是有備而來！

  他緊緊盯著封天麵上表情，冷冷的警告道：“九幽宣，你現在孤身一人處於天崋殿中。且不論實力如何，單憑你的能力，不足以對抗整個仙界。

  你、難道不知？”

  這回輪到九幽宣大笑了，他雙手環胸離封天更近一步，將他逼到龍椅之靠背處無路可退。

  “無力對抗整個仙界……這我當然知曉。

  不過嘛，青唯的真實身份我已經知曉了，而你做的那些行為唯有我能舉證推翻。你現在這位置坐不坐得穩，那不就一句話之事嗎？嗬——”

  “……”

  “你設置下那麽多的布局，看似是清楚自己的心尖後患，實際這些人、這些計劃，都緊緊圍繞著青唯一人。

  哪怕與我定下交易，務必取青唯性命，你也很清楚，她是死不了的。

  畢竟……混沌中孕育之神存在了這麽多萬年，何曾在世間消滅過呢？

  隻要吸食了她體內被暫時封印住的靈力，便會獲得‘神’之力！

  ——屆時，

  一統三界！

  哦不，六界！還不您說了算嗎？”

  “——你！”封天被九幽宣徹底激怒了，他順手抄起紫玉青銅樽砸去。

  然而封天太過憤怒，這樣簡單粗暴的武力攻擊九幽宣輕易看穿，靈巧的躲過後，還幽幽一笑，刺激得封天臉一陣青一陣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