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血腥味
作者:九月九      更新:2020-08-29 18:49      字數:4509
  第220章 血腥味

  這種‘盲然’的自信,徒而讓他在不明不白之中,傷人。

  不知過了許久,玄色站在外邊守候了半天,聽聞裏邊丁點動靜都沒有,心底十分擔心,連忙衝進來看看。

  卻瞧著鳳鳩一臉沉默地緊盯著白色似蛋狀的小結界,他眉宇幾乎擰成一團,鳳眸也沒了當初坐鎮鳳君位時的堅毅與鎮定。

  仿佛恢複成了多少年前稚嫩的模樣,參雜著複雜的情緒。

  玄色在門外並不知具體發生了什麽,他焦急地看了鳳鳩一眼:“鳳君,鳳鳩夫人她……”

  鳳鳩示意其噤聲。

  玄色望向一旁的醫仙,醫仙亦是搖頭讓他不要多問。

  他點點頭,表示領命。

  他瞧了眼,這裏氣氛沉悶,又不見仙桐林聖手,又不知鳳君夫人情況。自己什麽忙都幫不上,像是一個多餘的。幹脆就站了出去,守在外邊。

  氣氛很是沉寂,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就連鳳鳩,亦是大氣不敢喘一絲。

  又不知過了許久,乳白色蛋殼狀的絨羽結界從底層緩慢地染上一絲猩紅,而這猩紅之色在觸及地麵的一瞬將整個結界全然包裹在內。

  白色的絨羽被浸染成了一片血紅,他站在外圍都能嗅到一股濃稠的血腥味。

  聽聞“哢嚓”、“哢嚓”聲響,結界從底層開始皸裂出痕跡,一條條縫隙從中鑽開。

  血腥味更濃了。

  鳳鳩張大眼睛想好好瞧瞧,卻瞧著裏邊一片漆黑霧氣,什麽也看不清楚。

  待這黑色霧氣散去,外殼的結界也蛻化得隻剩下了幾片血色鳳羽,伶仃地飄在空中,墜下。

  鳳楚半弓著身子,低垂著頭,發絲傾瀉了一地,有著粘稠的血漬。

  就連他身上的白色衣袍都耷拉而下,被由白渲染成了血紅——與鳳鳩身上的紅衣不同,他身上的,是真正血色渲染出來,透著點點腥味。

  青唯就躺在地麵上,安安靜靜的,仿佛睡著了似的,她發絲淩亂,額間月牙印記依然存在,還有發黑的跡象。

  鳳鳩見了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衝去,他衝到青唯麵前,想要緊緊抱住她,卻又怕因此傷了她。於是隻得半跪在她身旁,輕輕地吹拂一氣,想要將她喚醒。

  “唯兒……”

  “別喚了,她現在虛弱當中。若想她死隨便你怎麽碰她!!!

  ——好在本身骨子硬氣,才沒讓體內三股力量得逞,不過她怕是……”

  鳳鳩著急了,一把攥住鳳楚的領子,逼問道:“怕是甚麽?!你說啊!”

  在拉著鳳楚的一瞬,他看見了鳳楚慘白的麵色,還有細長的鳳眸中流轉的淚色,他原本急切、焦急的怒意此時當然無存。

  他方才注意到,這攤血是鳳楚的。

  而現在的鳳楚氣息十分虛弱,殘存的氣息像遊絲一般若有若無。

  他連忙鬆了手,低頭道:“抱歉,我沒注意……”

  “人家知道。”鳳楚低低的笑了,麵色白得透明。

  “那她……”

  鳳鳩問來問去,想來想去,還是那青唯。哪怕現在的鳳楚更像是隨時會死掉之人,他也不聞不問。

  ——也是,鳳楚會心一笑。

  麵前的這‘絕情’的男人,為了這女人連性命都可以不要,而他鳳楚,地位自是比不過的。

  他也不作計較,因為無法計較。

  就像青唯是鳳鳩的命根子,鳳鳩是他心尖子一樣。

  他能如何計較?他敢如何計較。

  鳳楚躬著身子,半咬著下唇,有絲猶豫道:“已經脫離了危險,暫且無礙。隻是……”

  “隻是什麽?!”

  鳳楚盡量放緩著語氣,像是‘無大礙’那般說道:“隻是……她沒了狐筋,渾身經脈血肉已經閉合……

  ——她,已經廢掉了。”

  聽聞此言雖是預料之中,鳳鳩也很是惱怒,他一掐大腿,憤憤道:“沒了筋脈,她連行走都沒辦法,你讓她這樣一個傲氣的女子如何是好!”

  “你別擔心……”鳳楚低頭,嗓音很微弱,“我已經將心頭血灌給她了,畢竟鳳血在醫治方麵,療效還不錯……”

  “——那你豈不是!!!”

  鳳鳩無法想象鳳楚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行動!

  他說得很風淡雲輕,輕到他都險些忘了鳳楚在結界中有多疼!!!

  鳳楚作為白鳳,並不如同鳳鳩的火鳳那般,鳳楚的血肉能夠活死人肉白骨,但心頭血,是負傷後,不會再造的。

  一旦流盡幹涸,等待他的便是死亡。

  所以盡管鳳楚作為鳳族血統最強之子,享盡一切榮耀,但他從出生開始,擁有的一切就注定是為他人犧牲的。

  或許是在六界大戰中,割肉滲血喂族人。

  亦或許是以自肉身為祭,形成最後一道結界。

  ——既然知曉早晚有一天都要死,他便一直這麽囂張的活著。

  他沒有當鳳君,這血液也流淌著鳳族的使命感。

  那些年,長老們一個勁的推崇鳳楚坐上鳳君寶座,不過是在日後需要他時,讓他有不得不犧牲的理由。

  他知曉,但是不說。

  仙界沒有多少隻鳳凰,鳳凰的數量遠遠少於龍的數量。

  而鳳楚這般稀少的血統,看上去是尊貴,實際上……

  ——不知多少人想要將他抓住,剝皮抽筋飲血!

  所以許多時候,鳳楚都不在仙桐林。

  他不願惹什麽麻煩。

  鳳楚勾起一個魅惑眾生的笑容,挑起鳳鳩的下巴佯笑道:“喲,小九九還知心疼人家啊。與其口頭說說,不如今晚咱們兩就……”

  鳳鳩一把將鳳楚的手給拍掉,怒目一瞪:“你別放肆!”

  ……別放肆。

  鳳楚微微一笑,像極了無賴的模樣,拍了拍身上的衣衫,低低一嗅:“啊……好臭啊,這大股子味道可真要命。”

  他既憂愁又惱色地看著自己的衣物,直直歎氣,說著,還把賊手偷蹭在鳳鳩身上。

  一瞬間鳳鳩的潔癖又發作了,像觸電似的跳出三米開外,警惕地盯著鳳楚:“別把你的髒手往本仙君身上亂摸!”

  鳳楚無所謂地聳聳肩:

  “那人家去仙池殿了喲?小九九,你要真有一絲愧疚之心,人家在仙池殿等——哎呀!你幹嘛啊!”

  不待鳳楚反應,鳳鳩直接將他給推了出去,迅速合上門,動作幹淨利落。

  “要去速度去!真是的……”

  鳳楚隻是笑笑,並不言語。

  他站在鳳仁宮外,聽著遠處鳳翎宮傳來伶仃的鈴聲,他白皙的手腕上,腳踝上的小鈴鐺,亦隨之響徹。

  他笑著眯起鳳眸……咳出了一地鮮血。

  ——他還真的是,一點都不懂關心人。

  不過沒關係,他休息休息,休息休息就好了。

  玄色站在門外,古銅色木頭臉上泛起一絲擔憂,他走向前來詢問道:“聖手這般可要緊?要不……”

  鳳楚擺擺手打斷了玄色的話,淺淺道:“我沒事,別讓你家鳳君知曉。”

  ……別讓他家鳳君知曉嗎?

  玄色正思量著這句話時,鳳楚施施然地離開了鳳仁宮,他渾身肌膚泛蒼白,厚重的血腥味百米開外都嗅得到。

  今日天並不晴,有種壓抑的陰沉。

  正巧仙桐林正是起風,他停止著背脊,赤著腳在風中艱難行走著,身上被血染紅的衣衫隨風飛舞,重重地刻畫下悲寂的‘灑脫’。

  叮鈴——

  叮鈴——叮鈴——

  是鳳楚踩著悲傷走遠了。

  玄色看了他的背影看了半晌,他也不知今日為何目送這麽久,恍然想到什麽……鳳楚似是他跟隨鳳君以來,唯一真心實意從不傷害鳳君一分一毫之人。

  這一點,就算是鳳君夫人,也難以辦到。

  如此真心實意,如此死心塌地。

  ——容貌上上等,隻可惜是男兒身。

  他悄聲地推開門,瞧著他家鳳君焦急地在房間內踱步,而醫仙則跪在床旁提青唯診脈。

  許久,醫仙將診脈巾收入診箱之中,又從青唯手腕上抽出兩根銀針,才道:“依老夫所見,鳳君夫人現在已經無礙了。

  隻是這身體上常年累計的毛病一直在,傷筋動骨,幾乎沒有她未受過的傷。

  身子又不好生調養,又除了這檔子事——好在有白鳳之血鎮壓,在她體內催生出一股力量,憑借她本身的意誌,活命定然不難。

  隻是這身子……再也無法習武。”

  能知曉青唯還能活過來,鳳鳩已經沒有任何掙紮的餘力了。

  他不作任何奢望,反正他再也不許她上戰場,就這麽像個普通人活著,沒有過人的實力,也沒有過人的壓力。

  不挺好嗎?

  “多謝。”

  “鳳君客氣了,老夫該做的。”

  醫仙又喚來一旁的小仙童,遞交上一張方子囑咐道:“熬藥時好生監管著,火候,時常,一分都不能錯!”

  小仙童點了點頭,臉龐紅撲撲的,正打算離開時,他又折返回來。

  他將方子打開,童言無忌道:“師父師父,這藥方上的東西這麽貴,我們摳的利潤會不會太高了,鳳君負擔不起呀?”

  醫仙瞪了小仙童一眼,翹起蘭花指道:“你懂甚麽,鳳君人傻錢多,為了這女人甚麽都願意,這仙桐林富甲一方,怎會付不起!哎呀,磨蹭什麽,還不快走快走!”

  “鳳、鳳君大人……”

  小童子已經兩腿打顫了,他忘了這‘人傻錢多’的鳳君還立在這兒呢,他與師父就習慣性地談起來了。

  而醫仙聽聞,更是傻了眼,張大著嘴巴,不知說什麽是好。

  “鳳、鳳君,您聽老夫解釋……這些藥材是救鳳君夫人必……”

  ‘人傻錢多’的某鳳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打斷他的話:“去罷。唯兒還等著的。”

  見鳳君這麽暴脾氣之人‘輕而易舉’地將他們倆師徒放過,醫仙心底還是有些惴惴不安:“好好、去,快去,馬上就去!”

  小仙童也不敢作多停留,腳底板抹油就溜走了。

  “……鳳、鳳鳳君大人……”

  醫仙麵色略白,連蘭花指都不敢翹了,規規矩矩地坐在那,緊緊抱著診箱。

  鳳鳩知曉他要問什麽,直接打斷:“你好生醫治她,本仙君便不追責,否則……”

  他薄唇一抿,鎏金色瞳眸裏滲出冰川般浸骨寒意,一點點地怕上來,寒得莫名,似要將人冰封在此。

  老醫仙覺得他腳底板都涼了一截,哪兒管得上吃多少錢之事。硬生生地點了點頭:“是、是是!”

  看著這醫仙畏畏縮縮的模樣,鳳鳩歎了口氣,有些不大耐煩。

  仙界這風氣委實不大好,就連仙桐林都這樣……

  他坐在青唯床邊,拉過她的手,靜靜地注視著她容顏,越看越覺得抽啦吧唧的。

  他也搞不懂,明明長得就這麽趁此可乏,找不到一絲亮點,他就這麽心甘情願論選於此了。大約這世上的情愫都是奇妙的‘一物降一物’罷。

  鳳鳩正看青唯看得入神時,玄色在一旁打亂了他的浮思:

  “鳳君,仙桐林聖手鳳楚走了。”

  鳳鳩一怔,抬眸看向站在他身旁的玄色。玄色這話語看似平淡,聽也平淡,但做表格覺得帶了點別的意思。

  難道是他今日見著鳳楚,故而多慮了些?

  他擺擺手,亦是不耐煩道:“讓他去吧。”

  玄色聽聞,古銅色的麵上沒有多餘的情緒,他點頭遵命:“是。”

  ——他家鳳君在對‘不喜歡’人絕情方麵,同鳳君夫人是一模一樣。

  別人對他做了再多事,他都未曾會感到半點愧疚,甚至不會多有一絲問候。就像一塊永遠不會融化的冰川。

  沒有人能夠融化鳳鳩,除非他自己心甘情願融化。

  對於鳳君待鳳楚的態度,玄色是看在眼裏不做多評的。

  隻是他偶然側目一瞥,瞧見鳳鳩坐在床畔上,身姿多了一絲頹唐,盡管隻是一點點……

  在青唯陷入沉睡之時,梧桐林那邊不知何時炸開了鍋。

  鳳仁宮本離梧桐林較近,聽聞那邊嘁嘁喳喳的聲音,鳳鳩頓時麵色就黑了。

  鳳鳩麵色一黑,誰都別想好過。

  醫仙頓時哆嗦著打開了門,翹起了蘭花指與臀,奔喊道:“哎喲喲,你們這些小祖宗喲,在做什麽這麽大動靜!不知曉裏邊躺了有人嗎?啊!”

  這些個人是仙桐林原荒廢宮殿中的幾個孩子,都是鳳族本家的,本身也有些法力,加之鳳鳩無心處理本家嫡子些事,從不管他們。

  故而一個個都傲氣得很。

  在瞧著醫仙推開門一瞬,想著的不是道歉,而是挺直腰板證明‘我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