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深夜探望

  婦人聽聞還是有些擔憂，麵色惆悵：“若真如此，便好。”

  青唯從小到大，盡管十分調皮搗蛋，但卻從未做過十分越矩之事，還算得安分。可她總覺得，這般模樣的青唯，像是一直在忍耐。

  也從未真正的生氣過。

  青唯真正的性子，讓她也捉摸不透了。隻怕此番，是觸碰到阿唯底線了。

  ……

  青唯回到房中，心情甚是鬱結，就這麽躺在她當初的那張大床上，望著洞府。

  看著緊閉的窗戶，心裏說不出怎麽想。

  ——她甚至都不願再去想這些事了！

  七巧雖不知在那屋子裏，族長同小姐講了什麽，但看小姐臉色便不是太好。

  她歎了歎氣，小姐心情不好，她又怎麽會好過呢。

  便提著一壺茶水輕輕一倒，給青唯斟上一小杯。

  “小姐，別愁苦了，先喝點茶水吧？”

  青唯搖頭，嗓子幹澀無比，“你先放下把，我渴了自己會知曉的。”

  ——明明渴了，卻還強撐著。

  七巧歎氣，也不便多說，便是將茶水擱置在那，退下了。

  讓青唯一個人靜靜也好。

  現在已過傍晚，可她的心不知怎的，就覺得空落了。

  她無力地躺在桃木床上，硬硬的木板不比仙桐林中的羽墊柔軟。

  讓她習慣了那邊事物之人，忽而回到了青丘，感覺像是被刻薄了一般。

  夜色降臨，她感覺肚子不大舒服，像是疼。

  可她又哪兒會疼呢？

  不過痙攣罷了。

  若是尋常，這時候都已經與死燒雞吃完晚膳了，或許是在仙桐林散著步，或許與七七、七巧、小池幾人搓麻將。

  當初嫁去仙桐林，她總覺得自己像是被硬生生給拋棄了。

  在那裏舉目無親，不管做什麽去哪兒都有成百上千隻眼睛盯著她，盯著她作為一鳳君夫人，盯著她去對比想象中的‘鳳君夫人’應有的姿態。

  甚至在她與鳳鳩初次鬧矛盾，她給鳳鳩泡澡的花瓣裏撒癢癢粉時，還險些被人給誣陷。

  當時，她盡管什麽都不說，也什麽都沒做。

  可是回到鳳巢，被黑夜包裹住，她隻覺得好孤獨。

  甚至心裏不止一次的想過，要不算了吧，服個軟讓死燒雞寫一份休書然後老老實實回青丘吧。

  可是她身上扛著的，肩負著的，是青丘的責任啊。

  她還很是討厭那個又腹黑又自戀騷丶包的男人，總覺得跟他在一起，活不過半柱香。

  然而，

  一件件的事從她腦海中劃過，

  她最討厭的人，卻一次又一次的保護著她。

  她不知曉他是不是跟她一樣，出於某種‘責任’，還是因為他口中的‘有趣’。

  她不敢猜測，也不想猜測。

  因為她心中有人，

  有陸墨離。

  而當心心念念的男子終於有一天出現在她麵前時，她……

  她竟然無法抓住他的心！

  她也搞不懂為什麽一切會是這樣！

  那種久別的孤獨感再度襲來，

  她現在回到了青丘，她的家。

  ——明明是她的家，為什麽躺在這張床上卻覺得冰涼刺骨！

  望著最疼愛的父君母君，卻覺得心底疼痛無比，看著自己寵溺包容的妹妹，卻勢同水火！

  這裏……

  明明是青丘，是她的家啊！

  她仿佛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了，一個人躺在這裏，如同一具沒有呼吸的屍體。

  靜靜地望著黑夜，聽不到聲音。

  可腦海裏，卻浮現一襲紅衣的身影。

  ……

  他屹立在她麵前，身姿欣長，肩膀寬闊有力，腰線微窄，回眸亦是風華絕色！

  可他望著麵前的女子，目光哀愁：“我到底……做錯甚麽了？”

  ——猛然回想，這情形十分然熟悉，似在洪荒。

  當初之事曆曆在目，青唯想要勸阻麵前的女子，可伸出手卻穿身錯過。

  那女子聽聞，微抬著小臉，琥珀色的眸中有著狐族的驕傲，

  細聲言：

  “鳳鳩，你並未做錯！

  最初勞務契約把我捆綁在仙桐林，不是你的錯；

  接著所謂的一紙夫妻讓我替你清理後宮，不是你的錯；

  與青葵之事，你偏袒她，不是你的錯；

  將我贈予你的玉桂枝轉增他人，不是你的錯；

  ——就連一襲鳳火殺了雲殷！

  ……也不是你的錯。

  鳳鳩，你從未做錯！你高高在上傲慢的目中無人，隻顧自己的想法與快樂！把他人玩捏在手中的你——

  何時做錯過？”

  ——對啊，不是他的錯，他從未錯過。

  是她錯了啊！

  她自詡青唯上仙，堂堂的天庭副將，卻是在兀自高傲時，將他人賦予有色眼光去看待，以偏概全。

  在青丘，

  在仙桐林，

  在萬花島，

  在洪荒，

  甚至……龍宮。

  他從來沒有多說過甚麽，卻總是在她難受時第一個出現在麵前。

  她為什麽沒發現，為什麽沒發現呢？

  可是……

  可是她已經追隨著前麵的螢火之光走得太遠，走得太快，絲毫不去理會身後的影子，不去聽那別樣的聲音。

  現在，

  螢火消失了。

  她親手將他推得遠遠的，

  將他的自尊，將他的高傲狠狠地摔碎磨滅！

  ——她是這樣不服輸的人，可他比她還要傲氣啊！

  ……現在，

  重回黑暗，

  眼前的一切事物化為茫茫霧氣消失在夜色中，夜像一條長著鋸齒獠牙的惡龍，在她身邊躥來躥去。

  若是他在，

  若是他在……

  “——青唯。”

  熟悉的嗓音喚醒了青唯遊離的神智。

  她把蓋在麵上的褙子緩緩挪開，撐著身子坐起來，發現原形窗前坐了一個男子。

  他背著莽莽夜色，眸子在黑夜裏散發著動人之光。

  外邊太黑，她看不清他的模樣。

  男子伸出手來，輕輕敲了敲捫住的窗戶。

  “——咚咚。”

  “——咚咚。”

  是他來了嗎？

  是他來了嗎？！

  青唯倒吸一口氣，雙手放在窗縫處，滿麵欣喜地將其拉開。

  “——刷！”

  鏤花的原形窗戶打開，

  她滿麵的笑意瞬間凝固。

  來者坐在窗案上，半弓著身子。

  他舉起一把七十二編的玄鐵傘，月華落在傘麵上，將整個玄鐵傘照得耀目十分，好似天上的星辰都落在這一把傘上。

  他長長的青絲垂在身後，額間綁了一根銀絲的絲繩，將他的發際牢牢地固定住。

  珈藍色的長袍外衣，宛若扇形相垂，中央一襲白色中衫層次分明。

  這樣的衣衫在這樣的夜色之中，是極其動人的。

  見青唯打開窗戶，他那雙多情的桃花眸轉瞬流露出情誼。

  嚅動著嗓子，學著當初那般溫柔的語調，輕喚：“小唯……我來看你了。”

  青唯還在錯愕之中，她甚至希望麵前的男人穿的是紅衣而並非藍衫，隻是在他喚出她名字的一瞬，心底的回憶像是被狠狠地揪起。

  心中的湖水落下一塊頑石，蕩漾出圈圈漣漪。

  “怎麽……是你。”

  陸墨離一怔，似乎並未想過自己這樣精心裝扮的出場會換來她的質問。

  在他的印象裏，她應還是那個癡戀他的單純女子才對。

  看他的目光應是帶著灼熱的濃情才對，要麽，就是一股被遺棄的不甘。

  可是今日，

  青唯望著他，琥珀色的眸子在夜色之中，是一抹他看不出來情緒。

  他略微尷尬地蹙了蹙玉羽眉，沉吟道：“小唯……我來看你，不好嗎？”

  ——他來看她？

  青唯似有些不敢相信。

  總覺得麵前的人此時此刻立在這，跟做夢似的。

  她搖了搖頭，拂麵的冷風喚醒了她的理智。

  “墨離，現在已入夜，你與青葵有婚約在身，此時來看我怕是不妥。”

  ——婚約在身，看她不妥？

  陸墨離莞爾一笑，桃花眸中更是蕩漾。

  他就知曉，她肯定是離不開他的。

  不然也不可能明知他訂婚後，還硬著臉皮來龍宮赴宴。

  “小唯……此次前來我也不願瞞你，是有要事相商。”

  他沉了沉麵色，眸中露出點點哀傷，像夜空中的繁星一般讓人心神蕩漾。

  “小唯，當初是我對不住你，可現在……我的心已經歸屬於她。你也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真的……也替你高興。”

  青唯一笑，看著兒時慕戀之人，心中百感交集：“……我知道，你放棄我了。”

  ——兒時戲言，何苦當真。

  陸墨離搖了搖頭，將話語說得十分圓滿，整個人屹立在窗外，衣袂隨著夜間的清風飄飛，像極了正人君子。

  “並非如此，我出關後你已嫁於鳳君，他人之妻我墨離怎能……染指！”

  ……染指？

  當初自從天魔大戰勝利後，他歸於龍宮，他們二人便鮮有時間見麵。

  再到後來，他總是閉關的閉關出遊的出遊。

  ——甚至就連她答允父母君，與一不認識的男子成婚。

  她想要逼他現身時……他也未曾站出來，說過一句話。

  現在，

  已是入夜，立在她的窗前，麵容哀愁，把當初的情深化為薄情。

  聽到這樣的解釋，

  青唯隻覺鼻尖亦涼，她倒吸口冷氣，笑了笑：“——倒是我對不住你了？”

  當初之事，過便過了，她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現在她也無力再做任何事。

  眼看青唯又要將窗戶闔上，陸墨離連忙出言阻攔：“——小唯！”

  “嗯？”

  她沒什麽好說的了，就這麽靜靜的看著他。

  “小唯、小唯你聽我說！當初喜歡你的是陸墨離、可陸墨離已經不在了，現在的我……是敖墨離啊！若是還與你在一起。

  你對不住鳳君不言，我亦對不起青葵。

  她是你的親妹妹啊！——你可忍心？”

  青唯：“……”

  ——現在又拿青葵來壓自己？

  陸墨離啊陸墨離，你到底是天真還是無知？

  見青唯沒有說話，陸墨離以為有機會，趁熱打鐵緊接著道：“當初我們幾人便是從小一起玩的好久，小唯你素來善良，定不會多計較。

  此次前來實有要事所求。”

  “所以呢？”

  “還希望小唯你不要太計較，也別拘泥過去。把族長之位，禪讓給小葵罷。”

  ——搞了半晌原來是說這個！

  青唯聽了，有些不敢相信。

  她笑著問，“隻是這樣？”

  難道她並不在意這族長之位？不可能啊！

  陸墨離點了點頭，“若小唯願意把族長之位禪讓出來，墨離定當予以重謝！”

  ——重謝！

  當初的許諾便告訴她一句，‘兒時戲言何苦當真’，這樣的重謝之下，會不會又是一句‘朋友之間，何須計較’？！

  她笑了，深深地笑了。

  父君母君偏向青葵也就罷了，現在連這陸墨離都還要在當初拋棄過她後，再次回來，就為了再折磨她一次！

  “陸墨離，”她念著他的名字，笑著詢問道，“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幫你？”

  ……難道不是因為喜歡他，難道不是因為慕戀他嗎？

  陸墨離慌張了，他一直自以為是理解著青唯的感情，可現在看來青唯一點點的脫離他的控製。

  就像一塊粘人的泥糕，好不容易甩開後，竟又讓人覺得不舍了！

  他眼神閃爍，一把將青唯拉來擁住。

  想要用他的體溫去感受她的所知，改變她的所想。

  “——小唯，我知道，你還對我有情，我多少也對你有義。你若是答應我，我可以夜裏與你私會。

  不管是口頭上的蜜語也好，親吻也罷，隻要你答應！床笫之事都可以！”

  ……她是喜歡他的！

  定然是喜歡他的！

  她想要的，他縱使不能全給，多少滿足下就夠了。

  想來，她不會拒絕，如同當初一般，從未狠心。

  ……

  “——啪！”

  一記巴掌狠狠地摑在陸墨離的麵頰上。

  原本清雅擷秀的麵龐轉瞬紅了一半，與這白皙的皮膚做鮮明對比。

  這巴掌很是用力，青唯甚至都覺得自己手疼。

  她趁機脫離了他的懷抱，站在與他相對的地方，深深呼吸著。

  狠狠的嘶吼著：

  “陸、墨、離！——你能不能別再侮辱你自己後，也侮辱我！”

  陸墨離撫著被摑傷的一半臉龐，黯然神傷，“小唯，你……”

  ——不可能！

  她怎麽會拒絕！她怎麽會拒絕！

  “小唯，是我哪兒做的不夠好嗎？”

  對，施軟。

  讓她動心，讓她動情！

  圓潤的桃花眸微閃動著星光，他輕輕地拉著她的衣袖，搖了搖：“……小唯，你說話啊，小唯……”

  “——真是夠了！”

  青唯一把將陸墨離推飛。

  一陣白光在她胸前閃耀，她伸出手來，玄鐵半月長戟便浮現在麵前。

  握手翻轉挽花一推，戟尖瞬時抵住陸墨離的眉心，一分不增，一分不差。

  這樣迅速的動作，讓他一怔。

  他知道，他並非是她的對手。

  若兩人真動起手來，他頂多能保證活命罷了。

  “小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