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成長

  兩百歲的青唯個子很矮，看上去像發育不良似的。

  本以為會選一柄輕劍的他，在瞧著青唯拿起長戟時，眸中露出了一絲驚訝。

  戟是所有兵器中最難使用的！

  使用者需得有扛起重刀的力氣，戲耍長槍的靈活，以及將所有花式融會貫通的聰慧。

  然而一開始練習長戟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但選了就是選了。

  武器一旦扛起，便不能放下。

  她活了多久，就握這長戟扛了多久。

  青唯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回稟父君，是十一萬年！”

  青穹終於點點頭，讚許道：“很好！那你可知當初要你習武為，所為何事？”

  平日裏，父君從不會問起這種事。

  聽著這話語，青唯就感覺父君似要將一重大的使命交給她。

  而這重大的使命，自然是‘青丘族長之位’。

  青唯猛然跪下，一身淩然傲氣，昂首直視前方，赫赫道：“自是強健體魄，護青丘族人永世周全！”

  青穹看著青唯麵上赫然正氣，隻覺得心中積蓄的鬱結迎刃而解。

  他一張滄桑的容顏露出欣然笑意：“好、很好！為父的阿唯終於是長大了！”

  當初青唯懵懵懂懂抗拒習武的模樣，他仿佛還曆曆在目。

  他抬高了音量，鄭聲道：“——那你可知傳書喚你回青丘是為何事？”

  青唯傲然一笑，十分自信：“為的是青丘！”

  她不提青丘族長之事，有意避嫌卻很好的將此事表露出來。

  青穹聽聞不由得會心而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為父放心了，放心了啊！”

  坐在旁邊的母君聽了，亦是默默的笑著，看著青唯的目光帶了絲暖意。

  甚至都讓青唯有覺得，接下來的事，

  必然是她想聽的。

  “那好——”

  青穹話語一頓，整個氣氛再度凝固。

  他望著青唯，像是望著多年來訓練出的成果，心裏隻有欣賞，沒有別的。

  予以重任道：“即是為了青丘，從今日起，你可要助阿葵好好的保護青丘山的子民啊青唯。”

  “保護青丘山子民……助……阿葵？”

  連夜傳來的書信中邀她回青丘，說‘關於青丘族長的事宜’，竟然是讓她幫助青葵護佑青丘子民？

  青唯身子一顫，整張臉都白了。

  她幾乎不敢相信聽到的話語，望向父君母君。

  急切地詢說道：“——助阿葵？！怎麽可能是助阿葵呢……”

  她從小被寄予厚望，她奮命，拚命的練習著！

  一次次被戟尖戳破手掌，又一次次在傷口未結痂時再度提戟！

  她甚至沒忘記當初累了苦了，想要反抗，父君對她的厲聲教導：

  ‘——青唯，站起來！你是青丘一族的希望！’

  ……

  “不應當是我守護青丘族人嗎！

  我的能力……

  習武十一萬年，出陣殺敵，圍剿立功，我都做過了！

  ——還有、還有什麽是我青唯無法守護的！！！”

  她不信，

  她不信！

  她做了這麽多，她這麽努力，父君、母君，還有青丘裏的族人，他們怎麽可能沒看見呢？

  然而，麵對她的質問，父君母君的笑意凝固在麵上。

  母君那一雙清澈的瞳眸滿是哀怨地望著她，十然不解：“阿唯，你這是要同你妹妹搶這族長之位嗎？

  ——你怎麽能這麽不懂事！”

  ……懂、懂事？

  青唯被這突如其來的兩個字給打擊得莫名，她眨眨眼，仿佛還楞在那。

  “小到大你們就寵著她，好，我不計較。

  可論軍工、論才幹！分明就應該是我！

  從小到大努力這麽久，你們難道沒有看在眼裏嗎？啊！

  現在……

  我不過是去得到本該屬於我的東西，阿娘你竟然說我同她‘搶’！”

  她越說越慌亂，越說越緊張。

  一雙狐眸瞪得宛若銅鈴般大，瞳孔的輪廓上寫滿了‘不甘’！

  “——是、我、‘搶’？”

  婦人被逼得無言，隻得咬住下唇，連連搖頭。

  “……你，你怎能這樣過分。”

  青唯笑了，咧嘴大笑，整個眸子裏散發出詭異的氣息：“我過分？——分明是你過分！是你們過分！”

  眼看她氣勢洶洶，張牙舞爪似要吃人。

  “——青、唯！”

  一聲猛喝如同猛龍出海席卷風雲，將她氣勢牢牢蓋過。出口之時，洪如鍾磬，震耳欲聾！

  整個宮殿都隨著這一聲嘶吼震了兩震。

  青穹高居上坐，整個身子氣得直發抖，恨鐵不成鋼地怒視著她：“你可知族長之位為何是青葵？”

  “我不知！”

  本應屬於她的東西：兒時的玩具、桌上的雞腿、好看的衣裳，甚至心中慕戀的青梅竹馬——都是青葵的了！

  她一點點的禪讓，一步步後退，換來的就是如此結果？

  她知曉有何用，不知曉又有何用？

  莫約是那一聲厲喝太過暴戾，整個青丘山都寂靜無聲，連一聲鳥啼都沒有。

  青穹舒緩下心中的戾氣，將桌上的清茶端起一飲而盡，卻仍是難以破滅心中怒火。

  他麵色嚴肅，盡量緩和道：“阿唯，你已習武十一萬年，世上再無幾人可傷害得了你。且你已嫁入仙桐林，仙桐林中的鳳鳩是正人君子，定不會虧待你。

  可阿葵不一樣。

  她從小身子就弱，當初若不是父母君仔細看著，不知何時便折了去。”

  青唯：“……”

  ……

  母君歎了歎，麵色哀愁，接過父君的話對青唯緩緩道：

  “你妹妹阿葵下月初七，便與東海十三龍子敖墨離婚配了，你應替她衷心而樂。隻是……東海畢竟勢力在青丘之上，敖墨離又是成為龍太子的最佳人選，若成為龍太子，便是日後的四海之長。

  阿葵若是以青丘族長的身份嫁入東海，定不會不吃什麽虧。

  阿唯你也別氣，母君知曉你的想法。可這作為一族之長，你妹妹是要比你討喜些。現在三界和平，六界無爭，阿葵更為適合做和平盛世之首。

  不過也不怕，若是突起戰亂，不是還有青丘大批仙衛在嗎？

  阿唯，你大了，你也自由了。”

  為什麽……

  為什麽以前不跟講這些呢？

  偏偏在她認定自己使命後，來一步步摧毀，一步步否定她的全部？！

  “父君、母君，你們這般是在嘲笑阿唯嗎？是不是……”

  “——簡直胡鬧！”青穹蹙眉，一把將青唯給拉扯過來，憤恨地教育道：“你說，你從小就想守衛青丘！

  今日不過是讓你禪讓出青丘族長之位，你竟這般失了氣魄！

  你可知——

  當上族長是守，當不成亦是守！

  難道你青唯是為了這‘區區族長’才這般苦練的嗎？！啊！”

  青穹出言，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讓青唯隨之一愣。

  她為了什麽而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怎麽……

  什麽都記不清了呢？

  “唉。”

  青穹長舒一氣，拍了拍青唯的肩，“阿唯，你的能力是不可否認的。但你怎麽不懂得變通呢？

  記住，為仙者，不可以自私自利。否則哪怕為父將族長之位交於你身，以這樣的氣度怕也難成大事。”

  ——是她，太小氣了嗎？

  青唯垂下眼眸，神情木然。

  “阿唯乏了，阿唯要歇息去了。”

  青穹頷首允了，一揮衣袖，兩扇殿門對立而開。青唯跨出了屋內，頹然地朝自己的狐狸洞方向走去。

  七巧看見青唯出來，連忙上前接應。

  待扶著青唯時，七巧才察覺她的不對勁。

  身子弓著，軟麵無力，可脈絡卻是正常的。

  “……不像是病了啊，小姐，小姐？”

  “嗯？”青唯懶懶散散地抬眸。七巧擔憂的麵色印入她的眼裏。

  “小姐你怎麽了？”

  她擺擺手，將七巧推去，敷衍道：“我沒事。”

  七巧畢竟在青唯身邊呆了那麽久了，青唯的變化她那兒能不知曉。

  所謂的‘沒事’就是有事。

  她著急地跺腳，“小姐，你到底怎麽了？怎麽不說話啊！你在想什麽呢！”

  “——想什麽？”

  青唯搖頭。

  與其說她在想什麽，不如說她什麽都沒想。

  她也沒什麽好想的了。

  父君言：

  守護青丘並非身處高位而做之事，若心中真有青丘，又何須爭奪！

  她不能說之無理，可她也未覺得有何理在。

  “罷了罷了，”青唯望著不大晴朗的天氣，歎了一氣，“我需要回去思索思索。”

  瞧著青唯這副頹然的模樣，七巧也不好再說什麽。隻得由著青唯去了。

  “哎，姐姐這是去哪兒？”

  一柔若無骨軟綿的嗓音攔住了青唯的去路，她抬頭一看，麵前有一位女子巧立在那，對她淺笑。

  她還是這麽的美豔，模樣還是這麽的溫婉動人。

  也是，麵前這女人都是快成為族長之人了，怎麽可能不在這青丘之中！

  青唯冷冷一笑，“姑奶奶我回狐狸洞，還能去哪兒？！”

  瞧著青唯的口氣不善，青葵也不願再同她多言。

  纖纖玉指將額前的發絲別至耳際，露出光滑下顎曲線，與白皙的脖子。

  那微微敞開的拱花衣領，不經意地裸丶露出她精致的蝴蝶骨，以及蝴蝶骨上的一點點粉紅色的愛印。

  這樣的顏色，與她那光潔的肌膚相作對比，真是刺眼。

  瞧著青唯瞥見了她鎖骨上的‘東西’，青葵眯眸而笑，笑得溫婉且嬌羞，提了提衣領笑道：“抱歉姐姐，這……這都讓您看見了……

  唉，都是妹妹的夫君不好，讓他不要這般，可他……”

  說著，她話語一頓，笑了起來。

  捂著櫻桃小嘴，笑聲甜美。

  青唯惡寒，抖了抖身子，不願再跟青葵多言。

  都道女人間的戰爭，與男人間的戰爭是不同的。

  男人間的戰爭與怒火，總是伴隨著燒殺與嗜血的創傷；

  而女人間的戰爭，是一場無硝煙的嬉笑，誰勝誰負，永遠是這麽的……

  “有趣。”

  青葵微微一笑，看著青唯這般提不起勁的模樣，心底要多愉快就有多愉快。

  她身旁的七琳瞧見自家主子笑得如此開心，也福了福身子，連忙喝應道：“這人長得醜就是長得醜，見了咱家小姐的美貌自愧不如，才幾句話就走人了。

  此刻，怕在心裏暗生傷疤呢！”

  青葵點點頭，算是應了七琳的話語。

  七巧很是不服氣，白了七琳一眼，低低道：‘沒眼的走狗！’

  盡管這話並未出聲，可青葵站在旁邊自是知曉七巧的想法。

  她輕輕地拉住七巧的手，將她暫時攔下。

  麵上泛起平易近人的笑意，“七巧姑娘似乎有些火大啊，可是出了什麽事？”

  七巧聽了，臉色很是難看。

  ——出事，能出什麽事？

  她家小姐若是有事全是拜麵前這女子所賜！

  然而，她隻是一介奴仆，根本無法對青葵構成威脅。

  青葵瞧了一眼，麵色更加紅潤：“怎麽了，難道是被我說中了？嗬嗬嗬嗬。”

  七巧瞪了她一眼，默不作聲。

  七琳知曉七巧是敢怒不敢言，她跟著，就在一旁煽風點火，“哎喲喲，七巧姐姐，你竟然藐視我家小姐，你別忘了你隻是一奴婢！”

  “是，我七巧是奴婢！但並非是青葵仙子的婢子！在青丘論法力論級別你也在我之下，你可沒資格教訓我！”

  七琳本想借此狠狠地打壓七巧，誰料七巧伶牙俐齒，倒讓她反氣著了。“——你！”

  七巧一笑，將青葵的手狠狠甩開。

  禮貌性地伏了伏禮，“二小姐，婢子告退。”

  如此，

  青葵麵上的笑意更深。

  看樣子，今日發生的事十分有趣呢。

  仔細想想，若不是提早知曉這東海臭龍王的打算，她還不可能這麽早就回青丘！

  不過現在看來，她對父君母君的一番肺腑之言是起了效果。

  如此甚好，

  陸墨離是她的，

  待她青葵坐穩了青丘族長之位，哪怕這臭龍王敖嚴再惦記青唯，也不可能讓她做兒媳。

  ——不。

  青葵沉了沉麵色，倏爾陰暗一笑。

  這老龍王哪兒是看好青唯，

  隻是看好這族長之位罷了。

  她這姐姐沒了好皮囊，脾性也如此直出直入，再加上這族長之位也要歸她青葵了。

  到時候，不論是衝著這容貌，還是權勢，所有的、所有的都是她的！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笑出了聲。

  這麽多年啊，體魄強健如何，

  武力高強又如何？

  她，青葵才是這場雙生爭鬥的贏家呢！哈哈哈哈哈……

  待她接受了青丘族長之印，法力提升，再回這龍宮，怕是這臭龍王，也不敢拿她怎麽樣！

  ——哼！

  待青唯離去後，婦人心底仍有餘悸，揉了揉額際問道：“你說，阿唯會不會因此想不開呢？”

  青穹聽聞冷冷一笑，“他身為青丘嫡長女，連這點仁德的能力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