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怕命不久矣了
作者:九月九      更新:2020-08-29 18:49      字數:4562
  第145章 怕命不久矣了

  鳳鳩坐在桌子的另一麵,盡管今日天氣十分清涼,他還是手執紫竹骨扇,不斷地扇風。眼神從不定在一個地方。

  麵上的菜肴已經擺了不少了,緊接著都快要涼了,可青唯還是悶在那裏一動不動。

  “——還在生氣?”他輕聲問道。

  青唯搖頭,卻是從袖口裏抽出一封家書擱置在桌麵上。

  像請假條一般,給鳳鳩告休。

  “……族中,修來書信了。”

  她說話的語調很怪,沒有平日裏的張揚,也沒有隨和的平淡,而是一種,古怪的像是哽咽住了般。

  這讓鳳鳩慌了神,在仙界中,鮮少有人用“修書”這種老土的方式來傳遞訊息。

  若是有,要麽是那人腦子有坑,要麽……

  “——難道是青丘出什麽事了?”他急急詢問。

  青唯再度搖頭,長迂一氣,“青丘無礙,倒是我,怕命不久矣了。”

  聽著青唯這又似嚴肅又似玩笑的話語,鳳鳩蹙了蹙眉頭,“臭狐狸,想回娘家就直說,本仙君又不是不放人走。何必找什麽借口。”

  鳳鳩這麽直白白的自顧自的說著話,讓整個空氣中都能嗅到一股子酸味。

  可青唯,現在的心思全然不在這裏邊,她聳了聳肩,指尖觸碰到家書一麵,由上往下一劃。

  紙張的下方倏爾燃起一道幽藍色的火焰,極快地將整封書信吞噬殆盡。

  鳳鳩連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青唯整個身子靠在椅子上,把重力往後傾,幽然道:“如果可以,我倒想不回去,但是……不行。這事很重要。”

  “嗯?”

  有什麽事是不想回去,可又必須得回去的?

  “這個啊……有關青丘下一代族長的事宜。”青唯閉上了眼,隻覺得肩上沉了許多。

  好像從此以後再也無法任性,處處都要以大局為重了。

  當初父君母君使用‘禁術’更改了她與青葵換臉的記憶,禁術終歸是禁術,一步步反噬,怕是早沒能力編織青丘結界了吧。

  想到這裏,青唯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這張臉啊,她曾經的容顏,深愛她的父母君,是想讓她看清這殘忍的三界嗎?

  聽著青唯說‘有關青丘族長的事宜’時,鳳鳩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望著麵前這比他矮了一個腦袋的女人,總覺得心底很是不舒服。

  她就像是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卻要早早的承受這一切。

  “——很痛苦嗎?突然負擔這麽多。”

  青唯一怔,瞪大了狐眸,不滿地看著鳳鳩:“鳳鳩,這是我的責任!”

  這是她的責任。

  從小到大她就過著與旁人不同的日子,沒日沒夜的習武,後又在天魔大戰中上戰場殺敵。

  現在,終於到了實現她價值的時候了。

  她怎會因為‘負擔’而懊惱呢?

  她看著鳳鳩,一字一頓鏗鏘有力的說:

  “我,

  青唯,

  作為青丘帝姬,自幼時享受著高他人一等的生活,可阿唯沒有別的事能做。

  若能夠守護青丘,保一方平安,這便是極大的滿足,與榮耀!。”

  鳳鳩聽聞兀自一笑,搖了搖頭。

  他怎麽會把她當做一個孩子呢?她本來就這麽頑強的活著啊……

  青唯有青唯的高傲,有青唯自己的堅強。

  縱然他心底再不想放她歸青丘,不想她有朝一日為了族人而受傷。

  可當他看著她說啊、、出這話時,眸子裏閃亮的光芒。

  他知道,

  他愛的青唯回來了。

  鳳鳩搖了搖紫竹骨扇,揚起眉梢,眸中滿是讚許,心底也多了一股擔憂。“既然是關於青丘族一事,本仙君作為外人自是不應當插手。

  此次回青丘,望珍重。”

  聽著鳳鳩這麽有些不舍的話語,青唯倒是哼哼起來,“喂,死燒雞,你難道不怕我拿到狐印後法力大升,然後你打不過我呀?”

  每一族族長,都會有一塊族印,裏邊封存著上古時期的一些法術餘力。若是得到後頓悟天機,自是得道更多,有助於修行。

  鳳鳩誠然搖頭,“你這腦子跟肌肉長一塊的臭狐狸,本仙君著實沒有害怕的必要。快去快回!”

  ——真是的,走之前還不忘損她一頓。

  青唯仗著心情還算不錯,也懶得跟麵前這死燒雞計較。

  “好,去去就回。”

  ……

  青唯曾在青溪的話薄子上看到過這麽一段話:‘忘掉一個人最好的方法莫過於時間,和新歡。

  若始終都無法忘卻掉那個人,

  要麽是時間不夠長,

  要麽是新歡不夠好。’

  她不會否認自己對陸墨離的情愫,但願這樣的時間能夠消磨殘存的執念。

  ……

  青唯騎著自產自銷的玉兔,心中的心情是無比的興奮。

  她自己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麽有這樣的壓力還覺得很高興,但有時候確實是很費解的事。

  比如‘為什麽對他人好,自己也會開心’一樣的白癡問題。

  青唯一路上想了很多,比如給父君帶什麽珍玩,給母君帶什麽脂粉。可她又想起臨走時鳳鳩硬給她塞了一馬車的東西。

  她就覺得背後冒冷汗。

  鳳鳩肉不肉疼倒是其次,若真把這些事物拉回青丘,還沒見著父君母君的麵,便被一堆‘蝗蟲大軍’給圍剿光光了。

  每次他們收了禮後,還不曾道謝。

  盡是一副“你嫁了這麽好的男人,收你點東西怎麽了”的模樣。

  青唯感覺頭都大了。

  若不是這些人有的是長老的裙帶關係,七大姑八大姨七舅姥爺,她早一拳頭揍過去了!

  玉兔停靠在青丘山下,青唯翻身而下,隨意招了招手。

  這玉兔便撒著大腳丫子漫山遍野的找野果子吃去了。

  “父君,母君——阿唯回來了!”

  她一到家就衝著狐狸洞裏放聲大喊,連一絲形象都不顧及。

  可她這麽一聲喊下去,連個泡也沒人冒。

  “父君,母……哎,七巧你也回來了?”青唯回過頭來,發現七巧站在她身旁。

  七巧回到青丘後,換上的是青丘的侍女裝,在頭發兩旁梳了個小髻,倒是十分別致。就是可惜她送七巧好些個簪子,因為祖製的規矩,七巧不能戴唉。

  七巧點點頭,嗓子如同往常般嘶啞,她圓圓的臉蛋給青唯一種由心的親切感。

  她說:“小姐你忘了嗎,族長選製,貼身侍女必須全程陪同。”

  “——選製?不是內定嗎?”

  她從小到大都被當作青丘未來的族長培養的,難不成……她一個嫡長女,還要同青丘中的小菜鳥比試?

  打倒這些人肯定不在話下,但青唯很討厭浪費時間在這些不喜歡的事上。

  “內定?”七巧愣神了,“怎麽會內定呢……這邊的夫人說的明明是……”

  還未等七巧說完,青唯率先在青丘裏逛了起來。

  “哎,真是好久沒有呼吸咱們大青丘山的空氣了!真舒服啊!”

  青唯展開雙臂,渾身沐浴在大自然的氣息之中,感受著青丘的天傑地靈。

  回到了她原本的地方,身體中的靈力也充沛起來。

  讓她整個人精神多了。

  她打了個響指,賊兮兮地盯著七巧:“今兒個姑奶奶我心情好,走,請你吃東西去!”

  聽著青唯這麽一說,七巧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還沒瞪七巧開口。

  青唯就率先思索了:“你說……是吃青一色長老家的桃子好呢,還吃吃他家的白蘿卜好呢?或者隔壁幾位長老的仙果也是不錯。”

  看到一回到青丘就打回原形的青唯,七巧欲哭無淚了,“小姐,您能讓七巧省省心嗎?”

  “話說回來……”

  青唯轉過身子,看了七巧一眼思忖到:“七巧,我好久沒看到你弟弟了,不知近日可好?他是想吃白蘿卜呢,還是想吃大桃子呢?還是吃……”

  “弟弟……”

  七巧眼中的神色暗淡下來,手不自覺地攥緊衣角。

  嗓音苦澀低沉:“弟弟他……過得很好。小姐,你不用送了。”

  “哎,過得好嗎?”

  青唯回頭,咧嘴一笑,

  “那你的阿爹阿娘呢?有什麽想吃的沒?跟你說啊七巧,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時節是……七巧,你怎麽了?”

  青唯回到青丘正處於激動之中,隻顧著自己開心,完全沒留意到七巧情緒的變化,待她發現時,七巧已經對她扯出了大大的笑容,極快地敷衍過去。

  “沒呢!阿爹阿娘身子不好,七巧有些難受罷了。不過不要緊的。”

  不要緊的……

  因為再也不會好了。

  這樣的一句話青唯聽聞後也隻是點點頭,笑道:“那真的要多注意身子啊。”

  “嗯,好的小姐。”

  正此時,一位婦人款款走來。

  她梳著華貴的牡丹頭,左右兩邊橫豎插滿了金釵與步搖,自是雍容大氣。

  還著了一襲錦華榮袍,衣袍之上用上好的寶石串成珠珞縫製在上邊,尤其是有一顆鮮紅的靈血瑪瑙,恰好點綴在狐紋的眼上,讓整個衣擺上的圖案都變得活靈活現。

  一層層絨羽鋪迭而下,遠遠看上去像從裙擺出盛開了一朵白色的嬌花。

  婦人走到青唯跟前,高抬起下巴,麵色很是嚴肅。

  “阿唯回來了。”

  青唯側眸,在發現來者的一瞬笑了起來,忙乎乎地撲騰過去,一把將婦人給牢牢抱住:“阿娘!阿唯好想你啊!”

  婦人本是沉穩地站在那,被青唯這麽一撲,整個麵色都慌張起來,連忙將青唯給推開:“都多大人了,還這麽鬧騰!”

  話語雖是帶著斥責,可她說話時卻含著幾分笑。

  青唯聽了,更是將母君摟得緊緊地:“無礙,許久未曾抱過了。”

  站在旁邊的七巧‘噗呲’一笑,她是明白的,小姐的性子在青丘中是最為活潑的,平日裏被束縛慣了,可骨子裏還是皮得很。

  婦人撫了撫牡丹頭上險些被青唯衝撞下的簪子,捋了捋衣衫上的裘毛,嚴厲到:“你可是天庭副將,別失了身份。”

  看著母君又要拿出這一招將她壓下,青唯歎了歎氣,鬆了手。

  整個人都奄了,“是,是,知道了。”

  婦人抿唇淡淡一笑,眉目間的神情倒是有些斥責:“——回來了,就別亂跑。”

  “嗯。”

  這麽小個青丘,她到處都翻遍了,若是去了別處,也不算是亂跑了吧。

  婦人瞧著青唯平靜下來,她便說了正事:“信可仔細看了?”

  信?

  青唯點點頭,她卻是是看了。

  “看了,母君。”

  “那好。”

  婦人頷首,瞥了青唯一眼,眸中沒有過多的表情,就連語氣也都是寡淡的,“你隨我來,你父君在裏屋等你多時了。”

  盡管母君平日裏便不是溫柔的性子,莫約高處不勝寒罷,她與人交流總是有些疏離似的。

  可青唯總覺得今日,有些不大一樣。

  她接著點頭,“好。”

  步入內屋,青唯一眼就看到了高坐在上方的父君。

  他一襲青衣,身姿挺直,麵容泛黃,額際的青絲已有些染上白霜,他的模樣看上去有些老態龍鍾。

  青唯興奮地喚道:“——父君!”

  可是青穹在見他這個嫁出去的女兒時,麵上表情並無青唯那般欣喜,隻是低低地應了聲。算是打過了招呼。

  “回來就好。”

  氣氛瞬間沉悶了。

  婦人對在裏屋內伺候的侍女們使了個顏色,那些侍女即刻伏禮,安靜地退出去了。

  甚至青唯都能聽到在外殿仙衛撤走的聲音。

  這樣的感覺讓她覺得不妙。

  婦人向前幾步,坐在男人身旁,兩人端坐在那睨著青唯,雙方就像是陌生人一般。

  大約是意識到這樣不便講話,婦人拍了拍身旁的一張珊木寶椅,示意道:“阿唯,來,坐這兒。”

  青唯低頭謝過,“是。”

  她走到父母君跟前,看著兩人都這麽板著臉不說話。氣氛又嚴肅又沉悶,她隻覺得十然無趣。

  望向角落裏的八角金絲香爐,它從精致的孔紋裏冒出股股香薰,將整個屋子浸得滿庭芬芳。

  香爐中冒出來的青煙扭扭曲曲的,像靈巧的蛇在庭中跳舞。

  若他們一直不說話,她就這麽盯著香爐也是極好的。

  “阿唯。”

  “啊?是——!”

  青唯從愣神中緩過來,發現是父君在對他說話。

  父君表情依然很嚴肅,像是在拷問一個作奸犯科之人:“你習武多久了?”

  她從兩百歲仙齡時,便從被父君領到一高台前,指著上邊兵器架中琳琅滿目的武器說道:‘選一樣趁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