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把他還給我！

  青葵盡管身子羸弱，卻有仙身與法寶護體，雖不至於被青唯一招弄死。

  可她此刻麵色發青，從脖子根處紅到了麵龐，甚至還有發紫的跡象！

  陸墨離見此情形攥緊了手掌儼然無法再忍耐，一把推向青唯：

  “——青唯你夠了！快放開她！”

  可青唯的力氣大得出奇，哪兒是他半個龍魄之人能匹敵的！

  她半晃著腦袋，絲毫不肯對青葵鬆懈半分，瞳白處是一根根猩紅血絲，複仇利刃！

  她怒氣滔天，她聲嘶力竭：“所有的——所有的都給你了！你為什麽把我唯一墨離都搶走！你為什麽不放過我！”

  “——啪！”

  巴掌聲清脆而又響亮。

  她驟然縮小的瞳孔猛然放大，手中失去了任何氣力，無力地癱軟在那。她愕然地、僵硬著身子一點點轉過頭。

  不敢置信道：“你……你打我？”

  回應她的，是第二次掌聲。

  “啪！”

  她已然愣在原地，臉頰兩側是緋紅的印記，火辣辣的灼燒著她的麵龐，手足無措，連微弱的呼吸都變得謹慎無比。

  一旁的青葵被青唯鬆開後，氣喘籲籲，用手帕擦著額間淋漓香汗，整個人疲軟地癱在地麵上。

  陸墨離緊蹙著眉頭，滿麵怒意：“——青唯，你瘋了！”

  “嗬嗬？我瘋了？”青唯看了看旁邊的青葵，又看了看昔日的少年，懷疑聽到的話語。

  她指尖摸了摸自己臉蛋，回應的是齜牙的疼痛。

  她淺短的指甲劃動著，撓著，撕扯著自己的麵頰，彷如陷入一個噩夢，她望著地上一灘汙水，倒映著自己極為平凡的麵容。

  她的指甲狠狠地在肌膚上劃動著，似一把把刀刃要破皮而入，掀開這張皮囊！

  ——她後悔了，她後悔了！

  半跪著摩梭到青葵的麵前，狼狽道：“……呐，阿葵，你把臉還給我，你把臉還給我好不好？！好不好！”

  青葵何曾見過自己姐姐是這副模樣，她顫抖地一點點往後挪動，“姐姐，你在說什麽！你在說什麽啊！”

  “我不要這張臉了，我要我重前的模樣……說什麽心靈美……說什麽一如既往……

  我還是像我從前那般的活著，可你們——

  ——你們卻待我不同了！

  你還給我……

  我求求你把這張臉還給我……把墨離還給我……”

  “……臉？什麽臉？”青葵驚愕又害怕地躲避著青唯的目光，她的情緒仿佛還未從方才驚嚇中脫離過來。

  看到青唯的模樣，她“哇”地哭出了聲，雨落梨花。

  “嗚……姐姐你在胡說什麽……

  阿葵、阿葵本來就長這樣啊……

  ……他們都知道阿葵從小就長這樣啊……姐姐你不要因為自己難看而說出這樣的胡話！

  姐姐！嗚……”

  青唯搖晃著頭，輕輕道：“不、不對，你是從小長這樣，可我也是從小長這樣啊！”

  “姐、姐姐……嚶……”

  青葵更加害怕了，蜷縮著身子瑟瑟發抖，像無辜的小鹿。

  “那這樣——這樣好不好！

  臉你繼續留著，我什麽都不要！我隻要墨離！

  ——我隻要陸墨離！”

  皮囊之相對於她而言不過外在，她所有赫赫戰功從來都不是靠著皮囊取勝的，她什麽都可以舍棄，什麽都可以不要。

  唯獨這墨離——！

  因為他，她堅定了拿起長戟的信念，隻因為想要有一天與他並肩作戰！

  因為他，她學會了畫畫，隻因為想要留住他每一瞬最俊雅的模樣！

  因為他，她感覺自己數萬年仙齡從未孤寂，在任何時候，任何最艱難的時候，她都沒有放棄好好活著！

  ——他是她的光，是黑暗裏伸手能夠觸碰到的溫暖！

  陸墨離，陸墨離……

  她看向他，祈求地看向他，如果流露出可憐的神色，滾落出灼熱的淚水，就能換來他的肯定，那麽放棄做自己！

  放棄堅守的所有事……那又如何？

  可是，他沉了沉神色，眸中的疏離仿佛離了遙遠的高山，話語冷得如同料峭之寒：

  “小唯，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小唯，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是，小唯，當初你是幫了我不少，我曾以為你性情豪爽不拘小節，與世俗兒女不同，誰料你竟過不了皮相一關！”

  他看向她，長情且溫柔，一如當初看待青唯的眼神一樣。

  “小葵，她是實際上最好的妹妹，知書達理，溫婉乖巧。本公子喜歡她，並非因為這皮囊，你怎麽……就不懂呢？”

  “——並非因為皮囊？”青唯搞不懂了，她怔怔地看著他。

  衝上前一步揪著他的衣領，兩人距離近得鼻尖將要貼在麵龐。

  “若並非因為皮囊，那我、那我與曾經有何不同？！”

  當初你說你愛我，現在……

  現在……

  陸墨離長歎一氣，多情的桃花眸裏盛滿了無奈，他握住青唯長滿繭的手指，緩緩，將她手拉下。

  “當初年少，你信了，我也是無奈。就這樣吧。”

  說著他斂去神色，將癱軟在一旁的青葵緩緩扶起，眸中滿是關切：“怎麽樣？有沒有傷著哪裏？”

  青葵咬著下唇，強忍住淚水，如同一隻無辜的羔羊般怯懦地看著青唯。

  在兩人視線碰撞的一瞬她狡黠地收回了視線，躺在他的懷裏道：“沒、沒事……阿葵不疼……”

  陸墨離歎息一聲，似覺得青唯有些不及青葵解人意。

  ……

  她不要呆在這裏，她不要呆在這裏！

  一切是夢，一切定然是夢！

  她喚出了隨行玉兔坐騎，想要逃離這塊是非之地，可她逃離，能逃哪兒去？

  ……

  一息長歎，容貌絕美的男子跪坐在長琴前，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著琴弦，一下又一下，一聲又一聲。

  似惆悵，似哀戚，似茫然。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努力會是這般結局，眷戀了，喜歡了，愛上了，把自己的心掏出來，滿含深情地交出來。

  想要放到她手上，可是她，不要。

  摔碎了它。

  他倔強，孤傲，緘默不言。

  卻總是期待著她能夠自主明白他的心思，他想要用力去表達，用力去喜歡。可小心翼翼試探出的結果——

  ‘鳳鳩，我討厭你。’

  ……

  他是不是，太過卑微了呢。

  琴弦依舊在撩撥，婉轉悠長，卻飽滿苦情。

  在桌案上的清茶隨著輕音泛起漣漪，露出一女子的笑靨。

  ——他是何時看不清自己，又是何時看清自己卻再度陷入迷途的？

  ……他是鳳鳩，他是鳳鳩啊！

  怎麽能被一隻小小的臭狐狸擾亂了心。

  既然她不喜歡他，這樣堅持下去，有意義嗎？

  ——有意義嗎！

  “玄色，”他拂手止了琴音。

  玄色：“屬下在。”

  “將筆墨拿來，本仙君……要寫一封休書。”

  玄色愣了，這幾日總覺得他家鳳君狀況有些不大對，怎麽問都問不出原因。一瞧，就知曉出在鳳君夫人身上。

  去瑾歡殿詢問時，鳳君夫人竟還病了。

  他估摸著鳳君也就是擔憂病情罷了，怎麽會淪落到寫休書的份上？

  “鳳君，青丘與仙桐林締結良緣實屬不易，您看……”

  他闔上眸子，沉入黑暗裏。

  青丘山與仙桐林締結姻緣，其中的利弊他又如何不知曉。

  命運將他們二人錯誤的綁在一齊，她要反抗，她要掙脫，豈是他執意挽留能決定的？

  況且……

  他的心意，已經表明了。

  真心這種東西，說一次他人不珍惜，第二次，也沒多大價值了，不是嗎？

  他嚅動唇瓣，催促著旁人，“快去！”

  “——是，是！”

  待玄色緊張地將筆墨紙硯呈上後，鳳鳩手執毛筆沾染好墨汁，想要下筆，卻隻覺腦中種種事物扯得生疼。

  他揉了揉太陽穴，大約是當時在洪荒中使用‘真身’的反噬力罷。

  正此時，兩個聲音一前一後地喚開來。

  “鳳君大人、鳳君大人！”

  “……姑爺！姑爺！小姐不見了！”

  這嗓音分明是七七、七巧的。

  聽聞七巧口中的話語，鳳鳩驟然回神，起身嚴肅道：“——怎麽了？唯兒發生何事了？”

  七巧看見鳳鳩，就像是在海浪中看到一艘船般，心底放下了點。

  “今日清晨本欲叫小姐出去走幾步散散心，誰料推開房門竟未見著小姐。”

  鳳鳩點了點頭，示意七巧繼續說下去。

  “可是——”

  旁邊的七七連忙來插話道，“可是找遍了整個萬花島都未見著祖宗的影子！這祖宗會去哪兒呢？”

  鳳鳩頷首，抿了抿薄唇道：“你們的意思，本仙君都明白。

  隻是……

  這隻臭狐狸四條腿，想往哪兒去，本仙君也管不著。”

  見鳳鳩有推脫之意，七七急的哭了出來，拉拽著鳳鳩的衣袖道：“不會的，祖宗雖說生性不喜拘束，可祖宗從來不會不辭而別啊！

  眼下如此緊急的情形，祖宗萬一遇到壞人，這可怎麽辦呀！”

  ……臭狐狸遇到壞人怎麽辦？

  鳳鳩挑起眉梢覺得著實有趣，依照他對青唯的了解，青唯遇到壞人是絕對不會有事的，反倒是那壞人會落下一身病根。

  他打開紫竹骨扇怡然自得的扇風：“不會的，她不會有事。”

  她是青唯，她絕不可能有事！

  七巧正巧瞥見桌案上的一紙張，

  休書。

  白紙黑字，上麵話語明明顯顯入了她的眼。

  七巧佯裝不知曉地向前一步詢問道：“嗬嗬，鳳君您這是在寫什麽呢？”

  鳳鳩猛地一驚，連忙將宣紙揉成一團，塞入籮筐之中。

  緊張道：“無、無甚麽。不過是本仙君閑來無事練字罷了。”

  話剛說完，他就後悔了。

  這哪兒是練字，這是煉心啊！

  他本是想與青唯休離，卻在旁人將要知曉的一瞬，害怕他人知道。

  他這是……怎麽了。

  七巧笑了笑，接著之前七七的話語道：“可是之前我與七七路過萬花島桃林，間原本妖冶的桃色此刻被狐火灼燒，快速凋零。

  而從桃林中走出一人，讓七巧有些在意，怕是與小姐的失蹤有關。”

  “走出一人？何人。”

  “墨離。”

  簡單的話語如同墨汁般迅速低落在紙張上，快速在心頭暈染開來。

  鳳鳩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是他！

  當初被回幽綁去雲水殿，背著青唯回仙桐林時，曾在路途中聽聞她輕聲呢喃。

  ‘墨離……墨離我好想你……’

  ——該死，她心頭原早就住進了他人！

  可是……

  現在青唯不見了，而陸墨離從燃燒狐火的桃林中出來，是否說明——

  “鳳君，您去哪兒？！”玄色驚問道。

  話音未落，鳳鳩早已衝出了殿門。

  這樣風馳電掣的速度，不用想，也猜得出是誰了。

  七七與七巧相視一笑，雖然她們對小姐的感情並不了解，但鳳君絕對是真心的。至於兩人之間的距離嘛，他們也隻能幫到這兒了。

  ……

  四處熙熙攘攘，熱鬧非凡，這天方下了點小雨，雨後初晴，空氣十分清新，外麵的日暮逐漸低垂，一輪玄月掛在高空。

  她呆呆的看著那輪白白的月牙，望著從屋簷角滾落下殘留雨水。

  將一壺燒酒盡數灌入嗓中，

  一口接一口，

  酒的香洌混著灼燒的痛快，久了，讓她感覺有些迷迷糊糊，如雲如霧。

  這家酒肆鄰近下界處，地處偏僻，並不好找。

  卻也讓她十分滿足。

  仿佛這樣一口悶一口，所有的不爽，所有的不開心跟不痛快都能壓抑在心頭。

  隨著粗瓷碗裏的酒釀入腹中，化為一陣陣香氣，哪怕消化不了，也能變成一個嗝打出去。

  她有些醉了，卻還想喝下去。

  招了招手，將賣酒的小仙喚來：“喂，你，就是你，把你們這兒最香最烈的酒給我端出來！”

  賣酒小仙捏住鼻尖，十分嫌棄地扇了扇風，雙手叉腰道：“你個醉鬼，還喝！”

  “醉鬼？”

  聽到這兩個字，青唯瞬間激靈了，她一拍胸脯，高喝道：“姑奶奶我堂堂青唯上仙，區區幾缸燒酒能為難得了我？

  我……我不會醉，也不可能醉！”

  小仙杵在那，不滿情緒表現在臉上。他指了指周圍的酒客，嚷嚷道：“你還說你不是醉鬼！一個女兒家家喝甚麽酒！

  你看看店裏的那些客人，哪一個不是離你遠遠兒的！”

  “嗝~~”青唯打出一個響嗝，頓時酒氣從她嘴裏噴湧而出，薰得小仙臉都紅了。

  其餘那些酒客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紛紛交談完事，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