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洪荒回憶

  一顆心也是懸得緊緊的，可又看著青唯安全回來，縱使再埋怨自己當初不在場，也是無用了。

  “——可饕餮，不是死了嗎？”

  青唯沉著應答，交叉的食指將手背捏得泛白，“確實是死了，可它又複活了。”

  “——複活！”雲殷被這話語給驚嚇到了，整個人抽離起身，仿佛不敢置信此事。

  上古時期為滅一隻凶獸，則是天帝與眾仙加之各道聯手方能製服，滅其元神也是花了足足一百零八日才將其破碎。

  起死回生乃逆天之術，而這饕餮身為凶獸，貪婪無比，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怎麽可能有人願意去複活它——或者說，

  絕不可能誰有足矣有能力去複活一隻四大凶獸！

  她嗓音略微嘶啞，身形也不住微顫，“所以，這才是我所擔憂的。

  我們恐怕……

  都被一人玩弄在了鼓掌之間，而那人……

  隨心所欲。”

  她曾經從來都是無憂無慮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哪怕是被派去三界交合之處廝殺，她也是鼓足勇氣毫無退縮之意。

  因為她相信事在人為。

  可此時，她更相信‘事在人為’了。

  回幽曾苦口婆心勸說，亦濃愁染眉對她勸告，生怕她這樣向前一步會擾了命運！產生無法逆轉的裂變！

  命運裂變？

  ——她不怕！

  她怕的隻是……渺小的，被他人玩弄在手，卻無力掙紮的滋味。

  青唯話音方落，雲殷亦陷入了沉思。

  他記得，自己在洪荒時，曾三番兩次見著窺天境有異樣。

  甚至在洪荒中與大量石魚對戰，他陷入一片混沌之黑暗，仿佛聽著無數聲音在對他哀嚎：

  ‘……來吧……快到我的身體裏來……’

  ‘……快呀……赫赫赫……’

  若是當初鳳鳩這童子雞貿然衝進去，而不是兩人互換，那麽極有可能，三人都喪命於洪荒。然而他進入後有魔化石魚，鳳鳩進入後有饕餮。

  那麽唯一的可能……

  雲殷蹙眉看向青唯，緊張的詢問道：“阿唯，你覺得那人可能是誰？”

  青唯不可見地微微搖頭，呼吸有些無力，“我不知道……那人藏得太深。”

  確實。

  雲殷冷了神色，正經危坐。

  就算那人藏得不深，找出來也並非他們能對付的貨色，可這三番五次要人性命——

  不得不報！

  “況且……這銅鏡來得怕是有些蹊蹺，不過雲氏世代守護此物，怕是與你有牽連。”青唯陷入了沉默，而雲殷對此無法開口。

  氣氛沉靜且緘默，像一盞逐漸冰涼的茶水。

  “雲殷，”青唯喚了喚他。

  他愕然地抬起頭來，“阿唯怎麽了，你是想起什麽了嗎？”

  “不，”青唯搖搖頭，緩緩地起身，拆過木盒，撚起一塊花糕放入嘴裏細細咀嚼，“既然那人成心隱瞞，說不定他們也並未發現我們知曉此事。

  況且敵暗我明，我們幾人除卻鳳鳩又無死對頭。這種事，想多了可就自尋煩惱了。”

  她總有一種特殊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她曾經從未有過的。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緊緊監視著她，

  可這四周，又能有誰呢？

  “雲殷，”青唯將剩餘的幾個花糕全塞入了嘴裏，留下三個遞給他。

  雲殷瞧著青唯鼓起的腮幫子像兩個小球，嘴邊還有一點花糕的粉末，真是看上去……很可愛啊。

  吃東西速度也很快啊，不過好在給他留了三個，那他雲殷也就不客氣啦哈哈。

  “——啪！”青唯猛地打斷雲殷拿花糕的手，蹙著眉凶悍道：“這是姑奶奶我留給七七、七巧的。”

  雲殷被她這麽一拍，手背即刻紅了起來，他委屈的摸摸爪子，問道：“那，那你給我幹嘛啊？”

  青唯眼神一睨，將嘴裏的花糕全然嚼入嗓中。“讓你端著，一齊出門逛逛，順道給她們送去。”

  雲殷對此表示十分不服，他挺起胸膛捏著花糕道：“這分明有三個，七巧七七不過兩人，哼，吃一個又怎麽了嘛。”

  青唯白了白眼，直接奪過雲殷手中的花糕，將其丟擲在地上。

  一旁的大虎看了眼冒桃花，二話不說銜起咽入腹中，吃完後還很滿足的蹭了蹭青唯的裙擺。十分小人得誌的模樣。

  “呃……原來是給它的啊。”

  雲殷再度感覺到了自己毫無存在感的事實。

  ……

  ——萬花塔中——

  沉香紅木茶幾上，隔著一盞通體明黃的清茶，茶香四溢，隨著微微飄進來的風而彌漫香氣。

  紅衣男子靜靜地坐在黒木椅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卻又空洞的回響。

  他身旁的清茶從初始到現在，換過兩次茶水了，卻一直未曾動過。

  眉目之間是沉默的妖冶。

  許久，他開了口：“本仙君記得萬華君曾說過……窺天境並非取人性命之物是吧？”

  萬華君微微一笑，病態的臉色亦是有些淡然：“是。”

  從清晨一直坐到現在了，鳳鳩的意思，他又怎會不明白。

  “哦，”鳳鳩挑起眉梢，一股子邪氣外露，“那裏邊的凶獸又作何解釋？”

  他可記得，除了殺死的魔化石魚以外，突然冒出的饕餮，本該在上古時期便歿了。卻在當時重生，著實蹊蹺。

  並且在從窺天境中進入洪荒時，他耳畔清晰地聽到嗚咽之聲。

  ‘來吧……快到我的身體裏來……’

  窺天境並非仙鏡，而是在數百萬年中，逐漸成魔，擁有了獨.立思維。從軀體中迸發出最原始的嗜血渴望……

  這麽說一切都能解釋，可是。

  窺天境上，原本就有咒術的……那咒術雖是秘術讓人無法猜透，卻並非上古時期所枷鎖上的。

  萬華君摩挲著指腹，從一側掀起一張宣紙，手指巧而有力地將它一點點對折起來，最後在對疊七次後交於鳳鳩手中。

  “有些東西，小君不知曉，小君亦是不能說。”

  他笑著起身，下了逐客令，“鳳君還是且回罷，萬花島沒有鳳君想要的答案。”

  聽聞這話語，鳳鳩亦是起身，腰佩間的紫竹骨扇旋轉落入手中，指骨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扇麵。

  在那樣空洞的聲響中，隱隱有著殺戮之意。

  “——那麽萬華君是不肯說了？”

  紫竹骨扇暴.動，

  威脅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萬華將這一切放在眼底，仿佛一個置身於世外，卻笑看迷鏡之人，“小君倒真想說，可小君並不知曉……”

  他意思是，他也想知曉事情原委嗎？

  “好。”鳳鳩頷首，也不再打算從他口中逼問出此事前因後果。

  他明顯能感覺的出，若此事是個局，最好萬華並非設局之人。

  希望此事，到此結束。

  萬華君伏禮恭送，笑意深藏，“鳳君慢走。”

  “等等，”

  鳳鳩腳步一頓，恍然想起了什麽，

  他詢問道，“敢問萬花島中，做花糕的廚子是哪一位？本仙君想請他一敘。”

  “花糕？”萬華君被這麽一說有點摸不著頭腦，“萬花島有花釀、花果，卻並無花糕。更別提做花糕的廚子了。

  鳳君您這是……”

  鳳鳩麵上一片陰霾，渾身上下籠罩著一種生人勿近地氣勢。

  他冷笑著，渾身都在戰抖：“好、好、好你個雲殷！竟敢誆騙本仙君！

  看本仙君不把你剝皮削骨釀酒去！”

  ……

  另一頭，

  青唯與雲殷在萬花島中散著步，天氣甚好，她抬起頭看著天上一朵朵仿若棉絮般飄過的白雲，隻覺得心情也因此而舒暢了許多。

  她聳了聳肩，活動活動身子，隻覺得在房裏呆都要悶死了。

  忽而想起洪荒中的九輪圓日，再看看天空中有些刺眼的太陽，覺得日子真幸福。

  沒有大漠朔風刮傷麵頰，亦沒有入夜寒窖冰涼刺骨，更沒有所謂的凶獸危及性命。恍然想起凡間人人都想成仙，這仙界，委實是塊居家旅行的好去處。

  當然，凡人成仙大部分都是圓寂（嗝屁）後的事……咳咳……

  就相當於是一場說走就走不複返的旅行罷。

  青唯閑著沒事隨意逛逛，而雲殷則跟隨在身旁，目光柔情。大虎就憋屈了，他家主人脫離單身汪，就讓它成單身虎？

  這不公平這不公平呐！

  青唯歎了歎，說著是閑逛，目光卻總是時不時的看著手掌上的掌紋，她總覺得身體起了異樣，卻並不知為何。

  大約是在窺天銅鏡吸食過度法力破碎時，她離它最近，法力消散的時候恰巧被她都吸收了吧。

  現在體內感覺有多股力量在碰撞，除了她自己本身的，還有許多陌生卻並非仙界的力量。

  她靜下心來想要調理使用，卻總是無法將法力歸為一體。

  不能收為己用，那便隻有驅逐出去了，她凝心會神，將內丹處蘊藏的東西給逼退到手臂上，再讓它們順勢溜走。

  原本一切都結束了，卻沒想到有一股力量不依不饒的留在了體內。

  青唯無奈，無法驅逐又無法化為己用，便隻好暫時留下了。

  隻是希望那股力量不要出什麽事才好。

  正沉思時，雲殷突然遞過來一藤編的花環在她麵前晃動，笑嘻嘻道：“阿唯，你瞧這個好看不好看啊？”

  在他手中的是無名花朵編製成的東西，每一朵花十分嬌小，花莖卻堅韌。青唯瞧了瞧，在四周盛放的有無數名貴的花卉，冰種綠牡，以及參天星蘭等。

  可他卻偏偏選的長在它們一旁的東西做出了這個花環。

  雲殷瞧著青唯低頭打量的模樣，隻覺得她喜歡，咧嘴將花環給青唯戴在頭上，隻覺得這樣的青唯更加光彩照人了。

  青唯一愣，看著頭上有些沉重的事物，忽而笑起來：“雲殷謝謝，不過我是一名副將，不適合這種小女孩的東西……”

  “別，”雲殷阻止著青唯的動作，笑著將她手中的花環重新給她戴上。

  輕輕道：“沒有誰是天生適合的，適合不是你自己說，而是別人說的……唔……”

  他這話說完，青唯麵色本是有些含帶著笑意，卻笑著遲疑了。

  雲殷大驚，恍然想到了在仙界中那些人對青唯評判的印象，麵色十分尷尬。

  他摸了摸鼻子咳嗽道：“不過我覺得你就挺好看的，性子也十分豪爽，為人善良。”

  別人對青唯有再多的輿論，可他的眼裏，她就是最原本的模樣。

  青唯瞧著頭頂上的花環，看著上麵的綠葉，像是榮耀的桂枝。

  花葉隨風搖曳，讓人有些懷戀。她隱隱記得，戴這種東西四處玩鬧，是許久前的事情了。

  那個時候，身上還沒有這麽多有色的非議。

  也沒有人會拿異樣的眼光打量著她。

  青唯低低歎了一氣，對雲殷的話有些神傷，“你的意思我明白，隻是雲殷，我現在長大了……十一萬仙齡了……”

  十一萬仙齡別說當媽了，有不少人都當祖宗了。

  需要承擔一切責任，她不是小孩子了，她也沒法做一個天真的稚童了。

  雲殷眨了眨眼，漆黑的眸子像是黑夜一般深邃，他將她頭上的花環撫正，雙眸緊緊地盯著她，極其認真道：

  “別人說你怎麽樣，我雲殷管不著。可你在我這兒，在我身邊，你可以盡情的去任性！放下一切，沒有誰會約束你！

  沒有誰會告訴你翌日該習武了，

  翌日該學習了，

  翌日要去幫誰家的忙……

  沒人告誡你不許調皮，不許搗蛋，

  你做你自己。”

  萬花島中的風十分的安靜，從她麵前拂過一片片白色的花瓣，從天而將的融雪，幹淨且透明。

  落在雲殷月白色的衣衫上，像融化了似的，浸染出深深淺淺的花紋，很是漂亮。

  半人高的草叢還有蘆花在搖曳，碰撞到青綠色的葉瓣，發出溫潤的聲響。

  他靜靜的看著她，笑的如此純淨。

  “我喜歡的，就是你自己。沒有必要因為年紀而刻做成熟委屈自己，阿唯，你可以去當個孩子因為……

  我愛你。”

  他淺淺呼吸了一道氣，再度勾起更深的笑意，重複道：“我愛你。”

  他愛他，所以，他願意，也寧願她去保持一顆幹淨純粹的心靈，願意替她承擔世上的諸多煩惱。

  因為，她是青唯嗬。

  所以，他愛她。

  哪怕從未被他人給予過愛，也從未在這空蕩的仙界中感受到愛，他能感覺到左邊胸口處跳動的心髒，以及那種迫切想要脫出口的話語。

  除了愛，難以表達一切。

  雲殷已經是第三次說喜歡了，不——

  是愛！

  本是覺得他年幼無知的青唯此刻也重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