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危機一觸即發

  鳳鳩搖了搖隨身攜帶的水囊，卻未聽聞到熟悉的水流碰撞聲。他打開水囊的口子一瞧，原來已經沒有水了。

  他微微看了她一眼，說：“本仙君去命人取些水，你若是不嫌棄，也飲用些罷。”

  “嗯。”

  鳳鳩出了石洞，左顧右盼對什麽在招手，可他招了半晌，卻並未有獸見著他的手勢趕來。他有些不甘，再度招了招手。

  外麵的洪荒沙塵隨著浩渺之風襲來，撲了他一身。

  鳳鳩有些頓猝，方調教好的下人才使用了一夜不到，就都逃走了？

  好在這裏便是綠洲，離水源不遠。無奈下，鳳鳩隻好取下水囊踱步到湖泊旁。

  此刻天氣幹燥炎熱，又是無風，他弓著身子打開了水囊上的木塞，將水囊全部浸入湖中準備取大袋水回去給青唯好好喝個夠。

  當他把水囊從中撈起，把木塞摁進去時，發現水中在泛漣漪。

  水中有漣漪本是再正常不過之事，可此處是洪荒，鳳鳩不由得警覺開來。

  他靜靜觀察著水麵，生怕從水中鑽出個八角水牛一類，醜到他可不好。

  可這水麵上的漣漪一波 波以細微的震動激蕩，仿佛並非水底下有什麽東西，更像是被風吹拂的。

  可這時——

  哪兒有風？！

  這樣的感覺愈發不安，他甚至身子都在不覺顫抖。

  不對，不是顫抖，而是整個地麵在輕微震動，不僅整個地麵，連那湖泊，植被，砂石都跟著飛走。

  這樣的振幅越發地大，

  一下、

  又一下、

  直覺告訴他，有什麽怪物接近了。

  他猛地抬頭，發現整個天不知何時已然變了顏色。原本蒼藍宛如碧浣的天幕，此時卻像是一張皺巴巴的藍色布匹鋪在天上，而在那布匹的下角，像是被火灼燒了一般，散發滾滾濃煙。

  藍天透著一絲絲猩紅，被灰燼一點點淹沒。

  在他以西的方向，

  有什麽龐然大物緩緩靠近，整個雲層之中隱隱透露著一個巨大的陰影，隱約可見其羊獸虎身，張著血盆大口。

  而那口中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汙穢之氣，牙齒隱藏汙垢，舌苔上卷著厚厚一層青苔似的東西，涎水一滴滴的往下掉。

  “轟、”

  “轟——”

  一下又一下的振動喚醒了鳳鳩的神智，他整顆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緊緊攥住了似的，急切掉頭便往青唯所在方向衝去。

  似有戰火火漫洪荒，四周卷起的是滾滾沾染著草木屑的沙塵。

  此事青唯仿佛也察覺到了什麽，她站在洞口，半眯著狐眸四下張望振動來源。

  “青唯——青唯！！！”

  鳳鳩一麵奔跑一麵衝她大呼，一襲血紅色衣衫在滾塵埃中，讓人看得迷迷糊糊。

  青唯聽聞到鳳鳩急切的呼聲蹙緊了柳眉，身旁的靈符大虎弓著羊背，麵露凶色，毛皆炸開，虎尾似一根長鞭在甩動。

  振幅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幾乎整個石洞都跟隨著一齊震動、坍塌……

  她靜靜地判斷來的方向，卻又因這震動太近仿佛此物就在身邊。

  “嗷——！！！”大虎狂亂地張開了口咆哮道。

  鳳鳩瞪大了眸子高呼：“——唯兒小心！”

  “轟——”

  一蹄狀之物迅速碾壓下，

  瞬間山洞塌泄，碩大的石塊成堆壓在山石之上，掀出一股子嗆人的味道，濃烈沙塵遮住了麵前能見之物。

  鳳鳩揮了揮衣袖，欲將麵前阻礙視線的塵埃趕去。

  那巨大的蹄子仿佛還很不安分地抬起，那是一形狀極其怪異的腳，從肉墊之處長滿了幹枯的草，似乎塵封太久，在一旁的石塊已經與它緊緊地黏合在了一齊，莫名地凸出一大塊。

  “喂，臭狐狸！你還活著嗎！聽到答話啊臭狐狸！”

  鳳鳩慌亂了，他一個俯衝感到了碎裂的石洞旁，搬動著大塊石壁尋找著她。

  她千萬不要死，

  她千萬不能死！

  “喂，你在那搗鼓什麽呢，有凶獸還那麽閑！”

  青唯蹙著眉頭，極為不滿地看著鳳鳩，她跨在大虎身上，模樣十分神氣。

  鳳鳩一愣，才發現青唯就在他的身旁。原本提起的擔心所少放下了一些，他連忙拽著青唯的衣衫嚴肅道：“快逃！現在不是說話的地方！”

  青唯瞪大了眼睛，一拍平坦坦的胸脯高傲道：“我可是堂堂的青丘青唯，見到凶獸哪兒有不戰自逃的理？！”

  胯下的大虎隨著青唯的話語嚎叫一聲，仿佛在讚同她說的有理。

  鳳鳩咽了咽口水，臉色更加不妙，“你法力全失，貿然前去跟送死有甚麽兩樣！”

  ——跟送死有什麽兩樣？

  青唯聽了十分不屑，從鼻尖冷哼一氣，帶著狐族自有的傲然，“洪荒之地，四處險惡，從來到這兒我就不奢望能活著回去！

  阿唯來到洪荒遇著魔化石魚，若非雲殷相救，早就死了！

  現在，雲殷沒了，又來一凶惡之獸，阿唯若是不能敵而製其之，與死又有甚麽兩樣！”

  她挺直著背脊，身跨在猛虎之上，手持半月玄鐵長戟，麵固有汙色，可琥珀瞳眸中淩然正義。

  仿佛她正騎著仙馬，手持長戟，身穿戎甲，背後係著楓紅色戰袍，誓要與敵血戰到底！

  那樣鐵骨錚錚，那樣英勇蓋世！

  鳳鳩看到青唯模樣心底隻盛滿了揪心，他緊張道：“——是！都是死！但你晚一點死不行嗎？！”

  他好不容易尋著的她，

  萬萬不能讓她就這麽沒了！

  青唯笑了笑，看向鳳鳩，“我是不太想活了，數萬年的法力一夕成灰。看著自己是個廢物，還每日依仗著殺死好友之人苟活！”

  她每一字每一句都脫離不開雲殷，鳳鳩隻覺得心底揪揪的，像一塊皺巴巴的油紙布十分難受。

  “——在你的心底本仙君就這麽不堪？”

  他杵在原地，紅衣在沙塵中翻飛，帶著滿世笑容望著她。

  他鳳鳩不信，他做了這麽多都得不到她一句肯定。

  青唯陰笑著抿唇，琥珀色的眸子裏是粹毒的狠辣：

  “是！就是這麽不堪！

  鳳鳩你連燒雞都不算，就是個小人！

  是非不辨，黑白不分！連看到醜陋的凶獸都會嚇到膽顫！

  ——根本不是個男人！”

  青唯知曉鳳鳩是極其厭惡麵目醜陋的東西，這是他的特點，也是他的弱點。

  她這樣隨意脫口而出的話語，像拿著長戟刺中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她以為他傲據無邊，百毒不侵，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殊不知，天下無人可動他半分，

  唯獨青唯，

  傷人最甚。

  “——轟！”

  又一隻蹄子猛然落下，掀起滾滾風塵。

  此刻兩人才看清來者的真實麵目：

  那怪物有著人一樣的臉蛋，緊閉著眼瞼，鼻梁高挺。

  眉長似繚亂草垛，頭上頂著兩隻碩長的山羊角，一圈圈繁複的紋路，仿佛刻畫上曆史的枷鎖，羊角至頂端如同針尖般鋒利。

  方才看到的蹄子不過是它的後退罷了，而其身其形狀像一隻碩大的羊盤踞著，龐大的手臂如同山脈般蜿蜒開來，它的手爪分為五指，與人手無異，每一指上還有長長的指甲，指甲之中藏了無數汙垢。

  它咧嘴一笑，露出長長的虎口獠牙，無數涎水如同洪水般侵襲而來，散發著濃濃的惡臭氣息。令人聞之掩鼻。

  鳳鳩見了這隻凶獸，連本欲反駁青唯的心都有些顫抖了。

  它長得真是太——醜！

  鳳鳩連忙捂住雙眼，隻覺眼珠子仿佛要裂變炸開似的，就連頭也劇痛無比。

  他從袖口上撕裂一塊衣襟，連忙裹了裹覆蓋住雙眸，確認能將麵前之物擋一擋，又不至於什麽都看不到後，他好歹鬆了口氣。

  青唯對此扯了扯嘴角，也不願說什麽話，眼神直勾勾地看著麵前那凶獸，在心底自己回想回想這是什麽怪物。

  它的腋下長了許多如同水草般的腋毛，腋毛隨著朔風舞動，露出腋下碩大的血紅眼珠。

  這讓青唯不由得猜測，這貨眼珠子之所以通紅無比，那純粹是被這萬年不修建的腋毛也刺的，外加咯吱窩裏的狐臭薰的。

  不僅長得醜，看來智商上還是有所欠缺。

  見這物體如此龐大，又是她見所未見的，青唯之前的衝動也冷靜下來，仔細分析著要害。

  它人麵羊身，習性四腳走路，而一般四腳落地的對於後方以及下方視線都十分不利。下方是最為攻其不備的，但它的雙眼在腋下，若是恰好在交戰時襲擊它下方，必然吃虧。

  另外這尖牙與角，若是碰撞到，怕是一命嗚呼。

  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忽然覺得很可悲，想要‘戰鬥’，卻隻能‘送死’。

  ——從小到大那種不懼任何事物的勇氣，卻讓她不想要後退，要與此物鬥爭到底！

  不待鳳鳩反應，青唯一拍大虎背脊，大虎瞬間聽令，朝著怪物奔去。

  她一人一虎圍著凶獸奔跑，轉圈，青唯環繞在它身旁將它上上下下做個打量。也好多看看它有沒什麽弱點。

  一般龐大的物體身形都比較笨拙，靈活一些或許能應對。

  凶獸撈起旁邊一座石山擱在嘴裏，牙齒嚼著石山時發出‘咯茲’‘咯茲’的聲音，仿佛十分美味。

  凶獸看著突然衝來一個小點，在它身邊轉圈圈，如同螞蟻一般，它咧嘴笑開來，發出嬰兒似的聲音：

  “汝……是何物！可食之？食味美？”

  他的身形太過龐大，青唯光打量它上下就覺得很吃力，再聽聞它聲音的一刻，瞬間汗毛根根立起，如同身臨冰淵。

  她幾乎不敢相信地抬起眸子，那種熟悉感由至數萬年前……

  那強大的氣勢讓她不由得為之一振，“你、你是……”

  凶獸傲然一瞥，挺立了身子，仿佛在嘲笑她的無知與弱小。

  “吾不解，吾素無名，在汝界，汝皆稱吾為——‘饕餮’。”

  青唯已經憑借外形猜到了七八分，卻不敢相信麵前的怪物竟然是四大凶獸之一——饕餮（tao，tie）！

  傳說中欲望甚大，貪婪無比，犯下諸多錯事，最終自食其果而亡的饕餮！

  既然死了，它本應不在六界之中了啊！就算有，也是……

  等等，

  青唯手持長戟下意識地後退幾步，詢問道：“你、你不是早就自己吃自己，然後死了嗎？”

  饕餮聽聞有些不屑，卻是點了點頭，“不錯。吾被禁於洪荒之中，魂魄四散，今日複生，汝有不滿？”

  青唯看了看，發覺它說的確實不是假話。

  它的頭顱與蹄子分明像已經塵封千萬年的古物，可那羊身，卻是如同新生兒一般，肌膚上還有一層滑滑的粘液。

  它說它複活了……

  ——到底，誰複活的它！

  誰又能複活它！

  現下青唯覺得不妙，不僅是不妙，而且是十分的不妙！

  當初上古時期，四大凶獸禍亂於世，僅僅是一隻窮奇，都費勁了天帝與諸神大量神力將其封印。

  如今本已故的貪婪者竟複活於洪荒，天地之中，若非天意，她想不到任何人擁有這樣的能力。

  可它說它是今日複活的……

  一塊莫名掉落在地的銅鏡，

  一次莫名其妙的傳送進洪荒，

  一隻隻像是埋伏許久的魔化石魚，

  接著是上古時期本該滅亡了的饕餮！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操縱著這一切，可她身在黑暗迷霧之中，哪兒又看得清呢。難怪當時回幽讓她回去，說命運會發生裂變。

  現在看來，若當初不那麽固執，離開萬花島，遠離鳳鳩那隻死燒雞，遠遠比在洪荒受死劃算得多。可現在——

  沒有退路！

  青唯心底不由得顫了顫，這東西，若放在仙界，哪怕她法力尚在她也不敢說是它的對手！如今法力全散，若真是與它匹敵，她……

  “——錚！”

  半月玄鐵長戟如同長虹貫日，由上而下刺入饕餮背脊！

  她目光灼灼，緊握住長戟的兩端將自身所有的力道全部注入其中！

  ——她無法後退，她也不會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