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夢在曾經,當初不複
作者:九月九      更新:2020-08-29 18:49      字數:4556
  第86章 夢在曾經,當初不複

  ——窺天境!

  星宿各自閃耀不定、星盤八卦命數四變,此乃天下大變之征兆!

  那本是忽閃忽暗的光亮轉瞬迸發出灼熱的光芒,而青唯的身體也隨之緩緩漂浮起來。白符被忽然刮來的風吹飛,脫離束縛的大黃老虎不安地衝著那麵鏡子怒吼。

  雲殷隻覺眼皮狂跳,似有不好之事將要發生。

  他想起是這麵銅鏡將他們帶來的,難道說——要把青唯給帶走?

  不!

  那銅鏡在他手中持續升溫,而青唯體內的法力被抽空,再加之洪荒之地,無法恢複體內靈氣。

  若是這銅鏡有何不軌企圖,那麽青唯……青唯……

  “——不!”

  雲殷抽懷中抽出數十張符咒灑向空中,催動咒術,在他的腳下即刻出現方形法術陣,法術陣中湧現著道道白光,恍若淩厲的劍刃。

  他咬破食指,飛身將血液滴撒在符咒之上,白符破血飛速橫轉,一部分飛去銅鏡處貼住,一部分環繞在青唯身周。

  他閉眸緊急催咒,圍繞在青唯身旁的白符驟然緊縮,在青唯的周遭形成一道蜂巢形狀的庇護法術光屏。而貼在銅鏡上的符咒卻不安分的顫動開來,裏邊被壓抑住的力量在使得周圍風沙四起,幾近莽莽一片白沙之霧。

  雲殷隨著銅鏡的反製而開始抗拒,額間滲出細密汗漬。

  體內的真氣險些被這銅鏡給控製住逆轉,

  他唇瓣輕啟,吐出一“定”字。

  霎時間白紙撕碎,上麵的血液飛濺,快速參入銅鏡背麵。

  而那灼灼發熱發光的銅鏡,轉動的聲響也逐漸緩慢下來,雲殷趁此機會追擊。祭出青銅斷劍,撒以血祀,快速在此陣法上加之一層血咒。

  銅鏡似有掙紮之意,

  雲殷:“——收!”

  所有的咒術一層層圍擁環繞著窺天銅鏡,而在蒼藍天幕上麵隱約可見太陽邊沿有八個暗淡之日,那些日像一隻隻眼睛緊緊地盯著他。

  那樣厲色的魔鬼之眼,被束縛的洪荒之力,雲殷幾近無力對抗。

  “——嘭!”青唯墜下,雲殷大喜回望。

  收回繞在青唯身旁的符咒,而被包裹住的銅鏡像突然安分了一般,毫無聲息。

  可它上麵的紋路星盤卻也不再發光。

  雲殷哪兒管得這麽多,連忙跑過去看青唯有無事。

  還未去喚,青唯便揉著眼睛朦朧地起身,“雲殷……”

  她這是,怎麽了?

  外麵被風吹得飄飛的白沙像一層層霧障,待白沙散去,雲殷竟是驚喜的發現在不遠處有一點誘人的綠色。

  而青唯也發現了此等情景,她隻當時睡著時雲殷帶虎托著她找到的。

  雲殷想了想,方才他分明在原地,當時還未有綠洲,此刻突然出現又怕有鬼。仔細想一想,也可能是當時與窺天銅鏡鬥得太過激烈,未曾注意到腳下晃動。

  若前麵的場景是真的,那麽他們應該遇到了流沙,是流沙把他們帶到這兒來的。

  見到那一抹綠色,青唯心情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

  她拍了拍大虎,大虎拱了拱虎背,亦是十分激動了起來,朝著那綠點方向而去。

  “——嗖!”

  雲殷隻覺身後有異物在顫動,可回過頭來,卻並未發覺有任何東西。

  他看著腳下的沙子,細膩得如同被無數浪沙淘盡一般,被這樣略微燥.熱的風給吹拂過去,像蕩漾著的波濤。

  一點點的翻轉,倒真像是在海麵上那般。

  若是風再狂些,像方才那般氣了沙霧,倒有些像他那雲水殿了……

  等等,

  好像有什麽不對。

  雲殷愕然抬頭,發現青唯已經騎著黃虎找那水源,她皮膚蒼白滲有些蠟黃,嘴唇幹燥蛻皮,幾乎與脫水的凡人無異。

  她那樣激動他是明白的,可是——

  她身下那如同一圈圈波動起來的漣漪……

  漣漪?

  若是風吹拂細碎的砂石,頂多是如同波濤般,哪兒會翻轉,更別說一圈圈起漣漪了,這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他又忽然回想起剛才那“嗖”得聲音,十分熟悉,幾乎是他每日都能聽聞到的聲響。

  “——糟了!”

  雲殷再度看向青唯,可前方哪兒能見著青唯的影子。

  那浩瀚的荒漠仿佛張望著一巨口,卷著唇舌等待著人送入牢籠,再一口吞噬!

  ……

  自萬華君說青唯還活著後,鳳鳩當天夜裏惴惴不安,生怕青唯出什麽閃失,可他又無能為力。好不容易沉沉睡去後,做了一個綿長的夢。

  若是綿長倒也不算,隻是那夢與現實太過相似,讓他難以辨別真假,猶如霧裏看花,水中望月。

  他夢到的,是被埋藏在內心深處,無法挖掘到的地方……

  那天,似乎是一個陰雲密布,天色陰暗的日子。枯黃的梧桐葉隨風抖動,發出瑟瑟恍如嗚咽之聲。

  空氣中透露出的濕潤,仿佛在宣告著風雨雨來。

  這樣的天色在仙桐林尋常的日子中,並無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仙桐林的某處沒有了張揚狂舞之紅,有的,隻是一片素淨之縞。

  依然是鵝卵狀的雨花石與花崗岩鋪製在小道上,在雨滴的照射下閃爍斑斕的光芒,像一麵憂愁的鏡子被清水浣洗,簡單又樸素無華。

  那是鳳翎宮中,唯一的顏色。

  這一處不起眼的小殿在仙桐林中的大殿裏顯得十分特別,因為,它冷清。

  而且今日,更加冷清。

  仙桐林的街上人來人往,四處是瓊樓玉角之殿,寶石珠翠鑲嵌,唯獨這一棟黒木烏漆的樓宇無人問津。甚至連那些在街上行走的小仙,都刻意的去回避。

  那般的小心翼翼,那般的忌諱如深。

  小小的人兒站在路旁,靜靜的看著蕭瑟之風吹動梧桐樹上的縞素,白綾係在枯萎的樹枝上隨風紛飛,像一隻振翅欲飛的白蝶。

  他就這麽站在路邊,半眯著鳳眸淺笑著,對路人的低聲議論充耳不聞。

  麵上掛著的,是不屬於他這年紀的成熟與穩重。

  ——那個女人,她死了。

  “娘親,那邊屋簷下掛著的金色小鈴鐺好可愛啊。”一女童抿著手指,笑嘻嘻地望向鳳翎宮方向。

  而她的娘親轉眼變了神色,臉色一白,連忙推搡著女童:“有甚可愛的,別看了!走、快走!”

  似乎注意到有人正瞧著他,他半轉過眸子,扇羽般的長睫在瞳眸流轉的一瞬張開,露出紫金色啞光的眸子,絢爛而奪目。

  少年冷冷地睨著麵前之人,麵無表情。

  婦人倒吸一口涼氣,臉色儼然大變,不顧女童所想連忙將她拉住,喝斥道:“——不許去!

  他是鴆!

  是怪物!是詛咒!同我們不一樣!”

  女童還未走到漂亮哥哥麵前卻被娘親拖走,直接任性地哭了出來。“那麽好看的哥哥,才不是怪物呢!才不是!嚶嚶嚶嚶……”

  婦人也沒空跟她解釋更多了,直接將她抱上便走,一路走一路罵罵咧咧道:“別看他長得漂亮,就是一妖孽!

  葉羽入水可成劇毒之酒,飛過的地方寸草不生!

  他現在,連他娘親都克死了!……娘親不想你被帶走!”

  “……”

  ——那女人,不是喝酒醉死了,而是被他克死了嗎?

  少年低頭,看向自己伸出之手,看向自己的掌心與紋路,那般平淡無奇,他到底與他人有著什麽樣的區別呢?

  複而,他收起手掌,看著街上人來人往卻有意回避的模樣。心底有些冷笑。

  今日是葬禮宴請之日,明日,便是合棺入藏了。

  與那個女人有關的‘親戚’他均已發出邀請函,卻並未有一個人來。

  現下,將近黃昏,他竟然還可笑的期盼著能有人來。

  罷了,回去吧。

  “——小九九!”少年聽聞熟悉之聲刹那回神,隻瞧著一個少女著了一身淡粉色的一群,腰間編製著草藤鈴蘭,模樣十分俏皮。

  對他嬉笑著,朝他走來。

  可那少女的樣貌,在那樣暗淡的天色中,朦朦朧朧無法看清。

  隻是那樣的笑意,卻是暖人心底的。

  他詫異道,“你怎麽來了……”

  青丘山的第一美人,青葵,素來溫婉,待人和善,知書達理,幾近是不出門的。

  在他知曉她的身份時,他幾乎是絕望了那般,盡管日日苦讀,日日苦行修煉法術,可與她的距離就像是那麽綿長的,遙遠的回憶。

  可望而不可即。

  故而,當她靠近時,他幾乎是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

  她咧開了嘴,伏在他耳旁有些壞壞的笑道:“父君母後不讓我出門,我啊……

  是逃出來的!”

  逃出來的?

  鳳鴆一愣,她的性子似乎與外傳的有些不同,可那種平易近人的氣息卻絲毫沒有散去。低低的,露出了笑容,望著她不知說什麽是好。

  可她分明不記得自己才對啊。

  他半紅著臉,眸子裏盛著羞澀之意,支支吾吾道:“你、你怎麽找著這兒的。”

  說道這個,青唯腮幫子鼓了起來,像兩個小氣球十分可愛,“哼!姑奶奶我養的雞,放走後就不知道回來了!

  還以為姑奶奶我找不到?!哼!哼哼哼!”

  ——雞……

  鳳鴆扯了扯嘴角隻覺十分的尷尬,原本以為是再見互成陌路,沒想到竟如此的熟絡。

  他忽而想起自己曾經對她許下的諾言,

  說甚麽……

  等他長大就來娶她。

  難道她是……同意了嗎?

  鳳鳩越想臉蛋越是紅潤,像一顆大櫻桃,紅撲撲的讓人看了很有食欲。

  青唯瞧了一把捏住鳳鴆的臉蛋,左捏捏右搓搓,感歎道:“真是時過境遷,當初若是把你吃了,真不知有多劃算!可惜了,現在不能吃了……”

  青唯道出此言時,是滿滿的扼腕之惋惜。

  她當時在青丘被青月嬢叫去吃了一頓飯,轉眼這隻小雞丶雞就不見了。連聲告別都沒有,真讓她生氣!

  複而她又猜想,難不成仙緣逝去變回原形了?

  ——也就是說她可以吃他了?

  青唯那是越想越嘴饞,搓了搓狐爪第二日準備去尋她家小雞丶雞時,誰料被父君給逮個正著。

  瞬間就丟去關住了,許久都不讓出去,生怕把她放出去惹事生非。

  後來好不容易得了空打聽到,她仙桐林中有一隻鳥,百年無法修為人形卻在翌日法術突近,不僅修得一副人軀,皮囊還甚美!

  一傳十十傳百地便傳開了……

  青唯本想著去瞧瞧看看是不是那隻小家夥,誰料竟是如此之巧!

  他低著頭,後退幾步避開她揉搓的肉爪,有些不敢瞧她:“你、你別靠近我!”

  別靠近他?!

  他已經修成人形,再也不是當初跟她一起浪跡仙界,綠色純良環抱無公害的小雞了好麽!

  已經無法食用了他居然還怕她?

  青唯表示很憤恨,雙手叉腰道:“為什麽!當初那麽多糧食喂你,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現在連摸你幾下都不肯了!

  真是養了隻白眼狼!”

  見被誤會,他一張俊美的小臉轉瞬更加紅潤,十分尷尬,急急忙忙的擺手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唉,她許久未出青丘山,當初人形還是小屁孩一個的家夥,現在轉眼成了少年模樣。高了她半個腦袋不說,還越長越漂亮,跟傳聞一模一樣。

  皮膚白白的嫩嫩的,臉龐還有一絲嬰兒肥,那可愛的瞳眸現在已有魅惑之色汩汩流竄出,總會在不經意間讓人難以自控。

  ——唉!

  少年深呼吸一氣,有些緊張的搖了搖頭,“不是……我是鴆,渾身上下都是毒,你若靠近我怕是……哎哎別捏勞資臉蛋!

  勞資是男人有尊嚴的!”

  鳳鴆的話還未完全吐出,便被青唯再度捏了捏。

  她瞪著明亮的狐眸,笑道:“方才他們的話我都聽著了,仙家之地,哪兒有什麽妖孽啊。

  這群人——

  嗨,就是太膽小!”

  他聽聞一怔,愣然道:“你、真不怕我?”

  那女人的猝死,坊間謠傳是他將羽毛參入那女人的酒中害死的……

  張口難辨,

  畢竟整個仙界的鳥兒幾乎是一些喜鵲、燕子、帶著吉祥寓意的鳥,唯獨他、

  是天地不容的存在。

  青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琥珀色的瞳眸有著狐族的聰慧:“怕你?我為何要怕你?想當初你的上上下下都被我看遍了,揉了揉摸了摸。

  你的羽毛若真是有毒,當初我不早死了麽?”

  鳳鴆有些為難,似乎想起了被她輕薄的過去:“這——”

  “不信?那現在就試試,你倒看我會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