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鏡是何物

  聽聞，萬華君稍鬆了眉頭，卻依然攥緊著雙拳，“在下派人去萬花塔中尋尋，若是發現青唯上仙定然會告知鳳君。若是未發現，鳳君……”

  他語調刻意拉長，眼神緊緊盯著鳳鳩，生怕他有何圖謀一般。

  鳳鳩會意地點頭，扇了扇風：“好說、好說。”反正他隻要找到唯兒，其他一切無所謂。

  見雙方形勢緩和，宴席中的幾個仙君又樂嗬嗬地碰酒起來。

  隻是當巡查仙兵從萬花塔裏裏外外搜查個遍時，捧回來一物，本緩和半分的氣氛轉瞬凝固起來。所有人如凍寒窖。

  “回稟萬華君、鳳君，並未發現鳳君夫人蹤跡，一並不辭而別的，還有雲君。這東西，是在雲君屋外樓道處拾來的。”

  那是一藍布包裹住的原形厚銅片，莫約男子巴掌般大小，一麵光滑無比，如鏡可鑒人。另一名則較為粗糙，撫摸時如同廢銅無異。

  河田仙君一瞅瞅，拍了拍肚子十分嫌棄的說：“我當是什麽東西呢，原來是塊破銅鏡。做工這麽粗糙，比人間的山寨貨還差！”

  琳琅仙君連忙捧來瞧了瞧，隻覺得分外眼熟，卻又想不起這麵銅鏡似在哪兒曾見過。

  “難道，這是……”寶元仙君見了直接將琳琅仙君推開，一臉怒氣道：“一邊去一邊去，別用你那髒手碰它！”

  寶元仙君小心翼翼地捧著這麵銅鏡，遞到萬華君跟前，殷勤道：“這個，可是寶貝，如果沒猜錯的話，是窺天鏡！

  在這鏡麵背後有二十八星宿，刻畫一條條星軌，預示著曆代興衰！

  哪怕是司命君，算天象五行陰陽八卦，也不及這一窺天鏡來得確鑿啊！”

  琳琅仙君瞧了眼裏的嫌棄更加濃烈，一把搶過寶元仙君手中的鏡子左右翻看：“哼，窺天鏡？背麵有二十八星宿？你倒說說、這星宿在何方，我們怎未見到？”

  鳳鳩也起了疑心，看著他：“是啊，若真是窺天境，你且與我等說說，為何背麵無二十八星宿？”

  “這……”寶元仙君在眾目睽睽之下顯得十分尷尬，白胡子也垂了下來，“天機不可泄露。”

  萬華君緘默不言，看著那麵鏡子緩緩道：“鳳君，若此鏡真是窺天境，隻怕夫人是有來無回了。”

  有來無回……

  鳳鳩心底著了急，一把揪住萬華君，鳳眸即刻瞪了起來，亮著眸底血絲：“有來無回，怎會有來無回呢！”

  他方才想通、才才看清自己心底在意之人。

  還未付諸一切，她還未聽到自己的心意，未看到自己的作為，怎會——

  萬華君站在原地，細細摩挲著銅鏡輪廓邊緣，他閉上眸子仿佛想要從那粗糙的境背感受到什麽。

  忽而，他睜開眸子搖了搖頭。

  “此鏡有極大可能為窺天境、如同寶元君所言，窺天鏡背後刻畫著二十八星宿，陰陽五行等，上麵預示的都是或近或遠，即將發生之事。

  然而此鏡上麵並無星宿之象，那說明已然有人先行一步看到了天機。至於能否參悟很難說，但自古言，天機不可泄露，窺天機者不是屍首異處……”

  萬華君握著銅鏡之手，越說越緩慢，越說越心急，到最後隻是一聲長歎。“若非屍首異處，那便是……

  陷入洪荒。”

  ——洪荒！

  那隻在上古傳說中有記載之地，洪荒與虛空是六界人從未碰觸過的禁忌之地。虛空由仙界開辟的一塊遠古縫隙，類似於囚籠。

  隻要不一直在虛空中下沉，

  其餘仙家瞧了，隻覺這青唯上仙時命不濟，偏偏碰上這麽個事兒。天庭好端端的一員副將，說不回來便不回來了。

  再望向鳳鳩時，眼神即多了份憐憫。

  琳琅仙君拍了拍鳳鳩的肩膀寬慰道：“鳳君大人別這麽沮喪嘛，女人如衣物，這件掉了大不了再換一件便是。況且這鳳君夫人的性子……”

  琳琅仙君說著說著，額間滲出了汗來。

  鳳鳩靜靜地瞧著他，金色的鳳眸中有著不見底的深淵，像無數隻罪孽之手將人掀入風波之中。

  他雖是麵無表情地站在那，可周遭驟變的嚴寒像一根根冰錐刺入琳琅的骨髓。

  鳳鳩微微偏了偏眸子，似笑非笑道：“——嗯？”

  “這這這……”琳琅仙君左看右看，他本是想寬慰鳳君幾分誰料這鳳鳩毫無此意，而本站在他身邊的人瞧著他說了這糊塗話後，都接二連三地退得離琳琅遠遠地。

  可說出的話又不能咽回去，琳琅尷尬無比，唯有給了自己一個耳刮子，低低道：“小的不知鳳君與鳳君夫人伉儷情深，夫妻琴瑟和鳴，小的這就出去。”

  現在青唯情況勢在危機，鳳鳩也沒心情想別的。

  冷言瞧著琳琅羞愧的模樣，他望向平日裏較為沉默的萬華君，頷首道：“萬華君方才的話似乎並未說完。”

  萬華君笑笑，對於這鳳君心底有絲敬佩，執起窺天境道：“此鏡背麵模糊，毫無星軌顯示，卻在上方觸及升溫。再加之古文中記載，窺天境並非取人性命之物。

  哪怕是青唯上仙窺探到了天機，也斷不至死。

  另外，一並消失的不止青唯上仙一人，還有……雲殷。”

  萬華君說下去，鳳鳩越聽越是激動，神色大喜：“你的意思是——”

  萬華君眉目裏盛著淡淡的傷悲像是一個看穿紅塵之人，他抖了抖一襲黑袍，緩緩坐下，看向鳳鳩：

  “不錯。青唯上仙與雲君都還活著，此地應是洪荒。”

  洪荒，數萬年未曾有人能夠進入，洪荒的入口在天地大戰時依然封合，比起那需眾仙之力才可開啟的虛空之門。進入洪荒，甚是艱難。

  更別說在進入後如何出去了。

  ——唯兒還活著、唯兒還活著！

  聽聞青唯消息後的鳳鳩整個人好了許多，安定下心來，期望道：“那萬華君可有讓唯兒歸來的法子？若能歸來，本仙君願傾力相報！”

  萬華君聽聞有些沉默，許久……

  “……鳳君，此事還是我等查閱古籍後再說罷。”

  這樣含糊的話語讓鳳鳩有了不詳預感，窺天鏡乃上古之鏡，上古之時的仙家如今還在的，要麽是大戰後已成廢仙一個，要麽因為某些原因被關押進了虛空牢籠。

  倘若其中還有餘的，便是早早的入輪回界了。

  萬花塔盡管有著無數天地寶鑒，奇珍異寶，博學之書。可上古的古籍能保留下來的不多，更別提窺天境了。

  ……可鳳鳩不願錯過任何一絲希望，他沉了沉心思，麵色凝重，伏禮道：“好，還請萬華君盡快。”

  ……

  本以為思緒繁多無法入睡的青唯，終究還是在那樣的寒夜中睡著了。清晨，未見蒙光，她顫抖著身子被凍醒過來。

  活動活動僵硬的手指，她發現雲殷躺在那裏睡得還有絲沉。

  在他身上被晚間吹來的夜風拂滿了細塵。

  她看向自己擱置在洞穴深處的棉布衣衫，摸上去還是幹幹的。她用力一擰，上麵一滴水也擠不出來。

  當初帶領三萬天兵攻打魔窟最困難時，莫過於沒水沒糧食被困入一隅。她便是命人脫下衣物，放在潮濕之處，第二日醒來，若是夜中有寒濕之氣，或是細微的雨。

  把衣服上的濕潤一擰，便可擠出或多或少的水來。

  雖說那樣的水喝起來有一股粗麻布的味道，但總比沒有好。

  她昨日夜裏也是故技重施，誰料……

  這樣的風雨這樣寒冷之氣，太過無情。

  一滴水也沒有。

  她歎了口氣，十分無奈。嘴唇被那樣的風吹得逐漸出現裂紋，用唇齒中的涎水抿了抿，稍許好了些。

  嗓子眼有些幹，一天未進食，一天未飲水。

  雖說作為仙界中人，力氣還是在的，可這樣持續下去，早晚會變成荒漠裏的幹屍。

  雲殷聽聞身後動靜，連忙醒了過來。

  看著青唯眼神中有些許疲憊，幹幹的說：“阿唯，你醒了啊。走罷，去尋水源，這樣下去可不好。”

  青唯點點頭。

  她們現在想不到出去的法子，隻有靜下心來慢慢去想，現在找尋水源要緊。

  現在趁著還早，烈日還未出來趕緊多挪動點身子，等到了午時，外邊的砂石被曬得滾燙無比，走在上麵，如同鐵板焦烤。

  太口渴，青唯不願多說什麽話。

  想到昨日的告白，太尷尬，雲殷摸著鼻子也不知說什麽為好。

  雲殷讓青唯坐在黃皮大老虎上，他在前麵探道，兩人相顧無言。

  他們都不甘心死在這兒，可眼前一片荒漠的光景讓人無可奈何。

  青唯被這樣陽光曬得有些昏昏欲睡，倏爾，他們走的道路上連草也沒了。

  雲殷這才覺得不妙，

  自古以來，草木皆是向陽向水生，萬物沒有哪個是能脫離水而存在的。

  他動手一甩，連忙牽著老虎，帶著青唯，向那最後一株草的地方走去。雖然尋找得十分艱難。但好在走離並未太偏。

  他沿著那株草，找尋草垛密集之地，可那些草卻稀稀疏疏的長著，很難見。

  雲殷幹脆卷起袖管，將草拔起，摸著土壤，與根莖，看根莖從哪麵延連過來，哪個方向便有可能有水。

  “雲殷，”青唯笑了笑打斷他，麵上有些難受，“我曾以為洪荒中最為凶惡的是那些異形凶獸，九頭鳥，六目貓什麽的，或許我會打不過他們，而死在這裏。

  可真正來了洪荒，才發現傳說中的九頭鳥、六目貓、檮杌、混沌什麽的並非最難戰勝的。最初，我就過不了水源這一關。”

  雲殷看著青唯的麵色有些發慌，心中十分擔憂。

  若是凡人脫離糧食可活一月餘，脫離水也能熬個七八天。可這洪荒的烈日與嚴寒是神仙也承受不住的。

  加上青唯自幼在青丘，當初大戰時也從未脫水過。

  現在這快蠟黃的臉讓他十分心疼，他穩住她騎在老虎上的身形道：“你撐住，很快，很快就會有水了。”

  青唯搖搖頭，似有些嘲諷到，“我是仙胎，非灰飛煙滅不猝，你忘了麽……”

  “——我知道！”雲殷連忙回絕，“可我要你好好的、好好……”

  好好的，然後，他能幹什麽呢？

  青唯麵無表情，似是愣了愣，“……”接著道，“雲殷，我睡會。”

  見要出口的話語轉眼被塞下，雲殷無奈，又不好出口，略略答，“好，睡吧……”

  本以為青唯隻是不想理會他而回絕的話語，誰料還未過一會，青唯便趴在老虎身上睡著了。

  而那隻黃皮大老虎似乎感覺到了青唯的動靜，它走在荒漠中也是靜悄悄的，收斂了它作為老虎的傲氣，不再大搖大擺。

  雲殷心疼地靠近青唯，看著她因困頓而無力垂下來的臂膀，悄悄地，指尖觸摸上她的指腹……

  雲殷猛地一驚，絲毫不敢相信他觸摸到的靈脈。

  他幹脆執起青唯的手，按捺住輕微的手腕，伸出兩指往脈處一探，

  ——她的法力，是空的！

  怎麽會……

  雲殷閉上眸子仔細回想經過，

  在他來之前遇著的青唯似乎就未曾使用過法術，或者說，青唯本身就是以簡單擒拿的方式對付他人的。

  再加之騰雲駕霧對於仙胎而言是常事，根本不需要用到什麽法力。

  他皺了皺眉，發現青唯趴著的胸口處，似乎正閃現著忽明忽暗的亮光。他心下一驚，連忙將青唯翻轉過來。

  青唯麵色愈發的蠟黃，甚至有些脫水的蒼白，雲殷不忍多看，直接伸手欲戳青唯胸脯。

  可載著青唯的那隻黃老虎不同意了，它長牙咧嘴衝著雲殷便是狠狠地嚎叫：“嗷——！”

  那凶狠的模樣仿佛在宣示著主權。

  雲殷白了白眼，一隻紙老虎還想跟他搶青唯？直接從懷中掏出白符貼在了白虎額上，將其定住了。

  定完還十分得意，甩給老虎一個鄙視的眼神：‘小樣！’

  老虎：“……”

  不過雲殷也沒顧得上男女授受不親，反正若是出不去，青唯早晚是他的人。也就順勢很‘爺們’的伸入了青唯的胸前……

  某虎不滿：“——嗷、嗷嗷！！！”

  雲殷更加嘚瑟，雖然平日裏對女仙們無恥習慣了，可他不想趁著青唯睡著占便宜。迅速掏出物什。

  “……銅鏡。”

  那麵銅鏡被粗布牢牢地包裹住，根本看不著鏡麵，可當它攤在手上時，雲殷能感覺到它的顫動。仿佛有什麽在呼喚著他似的。

  未等雲殷反應，上麵裹著的粗布直接崩裂開來，碎成無數碎片。

  而那麵銅鏡背麵的紋路像一塊塊齒輪迅速旋轉開來，本來二十八星宿的星盤各自拆開，龜裂。四個方位對應的八卦互相錯亂。

  此等場景讓雲殷既陌生又熟悉，他緊蹙著眉頭忽然腦中一抹靈色閃過，這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