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
作者:照城      更新:2020-08-18 10:21      字數:3224
  新學期許欣去了文科火箭班,班上隻有四個男生,不愛運動,性格憤世嫉俗,最愛幹的事就是在政治課上跟老師對著幹。她也換了同桌,新同桌是一個漂亮文靜的女生,性格很好,說話永遠溫溫柔柔的。同桌的英語也很好,有時候會和許欣在一起互考英語單詞。

  不知道是不是某種意義上的諷刺,岑北亭辦理完轉校手續的那一天,學校廣播台放了一整天的vivalavide。許欣問廣播台的女生,為什麽今天放這個,她說她脫粉了,已經不喜歡之前那個愛豆。

  高三的學習壓力像溺水,學生浸沒在用汗水和淚水的微鹹的海裏,爭奪著那唯一破水而出,獲取氧氣的機會。

  剛開始的時候,岑北亭從加拿大來的信息沒有斷。

  他嘚瑟地給他們看加拿大高中生的輕鬆愜意的生活,這對忙的焦頭爛額的高中生是靈魂打擊。

  李曉侯每次都氣得要死,但又把岑北亭發來的視頻看很多遍,還給崔奧利和許欣看,並且點評:“嘖,後麵的外國妞真漂亮……”

  高考成績出來後,許欣和她的朋友們考得都還不錯,貝博藝是市裏的理科狀元,崔奧利也進入了心儀的院校,李曉侯也不算差,考進了體校。

  大家都很好,拿到成績單的那天,許欣突然想到了岑北亭。

  許欣恍然如夢地趕緊翻出了自己和岑北亭的聊天記錄。

  她驚訝地發現她和岑北亭的聊天記錄突然斷了。

  她不斷往前翻,好像時光倒流一樣,看著兩個人是如何漸漸變慢。

  她以為她這麽懷舊,而岑北亭那麽灑脫,他們兩個會是岑北亭最先遺忘,但事實上,是她冷淡了,她大多數時間在焦慮,鉚足勁兒要離開這裏,她等不了岑北亭那12個小時的時差,於是她回得越來越慢,最後她把岑北亭的回複空蕩蕩的閑置在了那裏。

  再次轉回和他的對話框,許欣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告訴他自己考得很好?可他還記得自己麽?記得那個他離開的時痛哭流涕,但在他離開後壓根忘記回複他信息的人麽?他有新朋友、新生活,從前的一切就像一張撕掉了的日曆紙。

  最後許欣退出了聊天頁麵,她賭氣的想,為什麽要說呢?畢竟他也沒問……

  “小許,這個case你跟一下。”早上七點,許欣的手機鈴聲就響個不停。

  許欣叼著麵包,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她打開冰箱,取出酸奶和麥片,“好,八點半……嗯,好。”

  高中畢業後,許欣去了B市,大學畢業後,她輾轉又去了S市。

  她是一個執拗的人,習慣在許多毫無意義的事情上堅持,比如在李月華在她擅自填報外地大學指責她沒良心後,她就真的一分錢都沒有找李月華要過。雖然現在的李月華母憑子貴,舒舒服服地當著她的富太太,給她一筆生活費再容易不過。

  她始終記得自己第一年到S市時的場景——她坐在高鐵上,看著頭鈷藍色的天空被分割成一塊又一塊碎片,街景急速在車窗裏倒退,被拉扯成一條條銀色的放射線,這是一座用鋼筋混泥土鑄成的魔幻的城市,但她聞到了秋天的味道。

  她一個人笨拙地拖著行李箱上下地鐵,上百級台階,一個台階行李箱便磕絆一下,然後又是漫長而擁擠的交通運輸,最好她筋疲力竭地終於來到自己租下的公寓前。

  那條巷子很窄,彌漫著下水道的腐臭味,她抬起頭,順著外立麵數自己的房間,她看見鄰居的走廊上掛著換洗的衣物,一條條大人小孩的火紅大褲衩,像一排紅彤彤的燈籠。

  當時她忍不住又發笑了——原來你是什麽樣的人,你就會去什麽樣的地方。

  她進入S市最好的翻譯社當同聲傳譯。她還隻是一個新人,雖然專業知識沒得話說,但在實戰檢驗上還有所欠缺。她目前能接到的工作任務多是商業會議的同傳工作。她一邊吃麥片和牛奶,一邊搜索著這家科技公司的相關信息。

  她了解到,原來現下最炙手可熱的幾款網絡遊戲就是由這家公司開發的,而且每一款都是原創,一經推出就受到網友熱情的簇擁。

  許欣在筆記本上記下幾個要點,手機鬧鍾鈴聲又響。她披上黑色西裝外套,換了一雙八厘米細高跟細帶高跟鞋,將大波浪卷發規整地挽起,耳邊別上一隻銀色的鉑金發卡,在手腕上噴香水,夾著公文包出門,然後將車停在公司門外的咖啡廳前,買一杯美式咖啡。

  **

  紅色法拉利呼嘯而過,米其林PSS輪胎在地下停車場碾壓出兩道左右對稱的磨痕,刺耳的發動機聲停了下來,車門揚起,一個穿著深棕色圓頭花紋樂福鞋的年輕男人從車上下來。

  他穿著藏青色西裝,係了一條鈷藍色領結,短發挑染成淺棕色,用發油隨意抓了一個造型,一節精心雕琢的鼻梁上架了一麵黑色飛行員太陽鏡,幾乎遮住了整張臉,隻露出上方白皙光潔的額頭,和下方鮮豔的嘴唇。

  下車後,他斜依著車門,兩腿大長腿交叉並著,掏出手機低頭打遊戲。

  副駕駛門開了,一個滿臉蒼白的外國青年連滾帶爬地從車上下來,他的五官及其深,眼眶凹陷,鉗了一雙淺藍色玻璃彈珠似的眼珠,他苦著臉,一開口就是標準流利的東北話:“岑,你報複我?”

  岑北亭食指托了托鏡架,露出一雙精描細畫的桃花眼,長長的扇形眼尾張揚地向上挑,似笑非笑,他睇了一眼趴在地上嗷嗷叫的年輕人,調笑道:“才這速度就不行了?不哭著喊著要飆車麽?飆啊,來,再飆一次。”

  “別別別……”艾倫抱頭大叫,“哥我錯了,真的,我再也不開你車了,我發四。”

  岑北亭切了一聲,問他:“昨天開我車幹什麽去了?”

  “我還能幹什麽……”艾倫訕訕。

  開豪車能幹什麽?當然是泡妞去了,那些愛玩兒的小姑娘們,看見這豪車都走不動道兒了,狂蜂浪蝶似的往他身上撲,真得勁兒!也就岑北亭這種眼裏隻有工作,愛車如命的人,才體會不到其中的樂趣。

  他從地上爬起來,低頭整著衣擺,“就……就……轉轉唄”

  岑北亭沒跟他計較,瞥了一眼時間,轉身就走。

  艾倫連忙跟上,說:“哥,你走這麽快做什麽?待會兒我還要給你當翻譯呢!”

  岑北亭腿很長,走路帶風,幾步就已進入電梯裏,他按下電梯上行鍵,對被攔在電梯外的艾倫一擺手,說:“嗬嗬,這次我有翻譯。”

  電梯門開,一群等候多時的工作人員蜂擁而至,他們每個人都在向岑北亭匯報工作——“岑總……這是新聞發布會的問題清單請您過目。”

  “岑總,這是您下午五點去北京的行程安排……是的,采訪時長一個半小時。”“岑總,陳董剛剛回複意見……”

  岑北亭一一聽著,取下墨鏡,別進胸前口袋。他接過問題清單,掃了一眼。

  厚重紅木雕花會議室大門由兩位禮儀小姐拉開,岑北亭被簇擁著坐到擺放好他名牌的席位上。

  他坐下,拾起桌上的耳麥塞進耳朵裏,低頭看采訪問題。

  這是一次大型新聞發布會,除了國內的各大媒體,還有國際上的新聞機構。這幫人,提問出了名的尖刻。岑北亭身上除了年少有為這個標簽之外,還有一個標簽,他出了名的脾氣爆,屬火箭炮,一點就炸,他對自己的定位非常鮮明,想幹什麽幹什麽,毫無花架子,多次在公開場合和競爭對手對罵,和媒體嗆聲,所以首次回國召開新聞發布會,國內的媒體都摩肩擦踵,就等著岑北亭語不驚人死不休。

  漂亮的美女主持人用英語介紹著在場嘉賓,金發碧眼的外國佬上台分享尖端科技。台下,岑北亭聽得昏昏欲睡。

  在國外這麽多年,他英語還是很差勁兒,他記不住單詞,聽不明白這些人嘰嘰哇哇地在說些什麽,如果非要聽,必須全神貫注,費力地一個音節一個音節辨認,然後囫圇吞棗地大致猜測一個意思,幸運地是溫哥華當地華人很多,即便一句英語都不會說,隻要口袋裏鈔票足夠多,也能像那批早期移民來的溫州商人,活得相當滋潤。

  他無聊地轉動著黑色水性筆,然後將印刷方塊字上空白的地方一個一個描黑,他托著腮,耳麥裏突然傳來一道溫柔的女聲,他一愣,背部猛地坐直了。

  “Mr.”

  聚光燈打在了岑北亭的眼皮上,這一瞬,會議廳安靜一片,燈光和錄像機的低頻噪聲讓他想到了很久以前的某個夏天,他趴在桌子上睡大覺,周白薇在講台上喋喋不休地反複強調第三人稱單數、時態。

  他直愣的,調整著耳返位置,眼睛漸漸喪失了焦距。

  畢竟這麽多年,又有誰還記得清……

  “Art is influenbsp;by the s and faith of a people...”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