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7
作者:照城      更新:2020-08-18 10:21      字數:3646
  去春遊的這天天公不做夢,天氣預報是晴天,早上發車的時候也是豔陽高照,結果汽車爬山的半路上下了一場瓢潑大雨。

  一路上車裏都很熱鬧,吵吵嚷嚷的,大家都是年輕人,渾身都是發泄不完的精力,鬧得最凶的還是岑北亭他們。岑北亭打不了球就打遊戲,跟兄弟五排開黑。他腦子靈,手腳也快,玩打野刺客切得對麵C位不敢出水晶塔。一路玩兒得高興,到了中途,鬧騰累了,安靜下來,各自四仰八叉地靠在椅背上睡覺。

  隻有岑北亭依舊還沒睡,扯了本絕對不會多看一眼的書擋住臉,一雙機敏的眼睛瞪得像兩隻探照燈。

  他不知是從哪兒找來的,剛好弄到了,又或者提前準備了一隻馬克筆,在睡著了的李曉侯臉上畫胡子,畫完之後用手機對著一陣猛拍,結果手機快門音效沒關,一下把李曉侯弄醒了,李曉侯醒了往臉上一摸,摸了一臉黑油,氣得直叫,手臂夾住岑北亭脖子,要把他腦袋擰下來。

  他們鬧騰,許欣無所謂,她耳朵裏塞了耳機,低頭看英語課本後麵附的補充閱讀材料,車廂搖搖晃晃的,眼睛盯著白紙上的字發疼,許欣看了一會兒不看了,轉頭看向窗外。

  車身正在向上爬坡,人的身體不由自主向後傾靠。

  這時左耳的耳機被人取下了,吹來一陣熱氣。

  坐在後排的岑北亭一手撐著她的椅背,靠了過來,他把別人折騰夠了,便來折騰她了。

  他曲了根手指,越過許欣的肩膀,撥開她手中的書皮,說:“在看什麽?”

  許欣被搶了耳機,眼皮動了動,懶得搭理。

  岑北亭這人就這樣,不弄她一下不舒服,如果每次都因為這點小事跟他置氣,那這一天天的,還真沒法過。

  許欣閉上眼,靠在椅背上,拽動耳機線,說:“耳機還我。”

  “別鬧。”他手臂擋了一下,反而握了一下她的手,“聽完這首。”

  他的手大而滾燙,正好捏在了她的掌心,像是那裏被按滅了一根香煙頭,許欣好像被燙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然後她看見了岑北亭的臉,岑北亭離她很近,垂著頭,下巴擱在手掌上,晃動的車廂裏,那張有棱有角的側臉逆著光,皮膚蒼白,眼眸卻烏黑,襯得卷曲的眼睫根根分明。

  少了一個耳機,就好像自己構建的個人世界多了一條裂紋,外頭的聲音、風雨,便從這條縫隙裏灌了進來,可岑北亭並沒有說話,於是耳機裏還是隻有那歌聲,楊千嬅將粵語唱的千回百轉。

  許欣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這時聽見鄰座的崔奧利突然笑了一聲。

  崔奧利出門裝備齊全,脖子上套著灰色U形小枕頭,額頭上戴著小黃鴨眼罩。

  這一路她深受岑北亭的荼毒,被他鬧騰得沒睡好覺,怨念頗深。她對許欣擠眉弄眼,一副恭喜許欣“馴夫有道”似的幸災樂禍,說:“嗬嗬,岑北亭這個話癆也隻有在許欣跟前能安靜一會兒,真的是一物降一物。”

  “別吵吵。”岑北亭沒把崔奧利開的玩笑當回事,手托著腮,一動不動地聽歌。許欣臉卻頓時發燙起來,什麽一物降一物?她降什麽了,她不大高興地拽了一把耳機線,要將耳機搶了回來。

  “誒!”岑北亭手護著耳朵,說:“怎麽這麽小氣,一起聽啊!”

  許欣瞪著岑北亭,兩人僵持不下,最後許欣先鬆了手,耳機線是她的,岑北亭可不會心疼。

  她幹脆坐了回去,切歌單,然後兩手臂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

  果然,岑北亭的表情開始扭曲起來,他先是麵部肌肉緊繃,然後眉心緊縮,嘴角抽搐,渾身都表現出巨大的抗拒,最後他終於鬆開手,親自將耳機塞回她的耳洞裏,擺了擺手,說:“惹不起惹不起,告辭告辭。”

  許欣忍不住偷笑,戴上了帽簷,將正播放著全國英語四級考試聽力的聲音調小。

  直到到終點站,雨還沒停。到達指點旅社後,老徐氣勢如虹地在接待大廳裏指揮。學生們心心念念集體活動,春遊、夏令營,對老師來說都是噩夢,一個學生等於五百隻鴨子,老徐現在得挨個數清楚到現在來了多少隻鴨子。結果橫著數,豎著數,人數總也對不上,老徐嚇得冒汗,又是打電話,又是發短信,最後差點報警了,最後總算在車上找到那個沒到的同學,他睡得太死,連到了都不知道。

  清點好人數後,老徐給他們分配宿舍。一共二十個學生,加上他二十一人,其中七個女生,十三個男生,男女分開,男生一間房,女生一間房,多出的那個男生和老徐一間房,有一個女生怎麽算都得一個人住。

  女生膽兒小,一個人住外麵害怕,老徐也放不下心,總擔心如果出了意外,那連個應的人都沒有。於是他又跟接待人員商量,計劃給一間房裏多加了一張床,讓三個人住一間。

  其他人都是誰關係比較好住一起,許欣在班上存在感一般,雖然成績好,但性格低調,不愛來事兒,屬於跟誰都關係還行,從不臉紅的那種。崔奧利則人緣很好,她就是男版岑北亭,跟誰住一起都吃得開,於是最後許欣、崔奧利還有李夢三個人一間房,這樣誰都不會有意見。

  男生宿舍靠北,女生宿舍靠南。女生宿舍的方位更好,房間裏很幹淨,原木地板,白色被套,床頭櫃上放了一瓶熏香。

  崔奧利將旅行包放在地上,拉開窗簾,窗簾正對著大湖。雨這時終於停了,灰蒙蒙的天空透出了淺橘淡光。

  “哇,風景好漂亮。”崔奧利愛照顧人,她很快挽起袖子,檢查窗戶有沒有縫隙。

  她指揮許欣和李夢:“這邊有窗戶,風景好,但是有風,夜裏冷。這邊離洗手間進,起夜方便,你們倆看想睡哪張床,我不認床,我都可以。”

  許欣說她也都行,李夢挑了臨窗的,崔奧利和許欣便睡靠裏的兩張床。

  兩人間的房間硬塞下三張床,過道也變得擁擠。

  許欣將箱子打開,拿出換洗的衣服,然後塞進床底下去。崔奧利除了很多很多衣服和鞋之外,還帶了一大包零食,分給許欣和李夢吃。

  收拾妥當後,崔奧利把長衣長褲換了,改穿一條白色百褶裙,在換衣鏡裏睨了許欣一眼,說:“許欣,你吃什麽長大的?怎麽這麽白?”

  許欣抬頭,疑惑崔奧利怎麽突然說這,撞見崔奧利正對著鏡子將短裙往上踢,一直提到裙擺下露出膝蓋,崔奧利指了指自己的臉,說:“我覺得我黑了點,得塗粉才好看。”

  李夢立刻拍手,說:“崔奧利,你要塗嗎?我帶了bb霜。”

  “你帶的什麽牌子的?我也帶了,我這還有散粉,你要不要?”

  “要!”李夢立刻舉手,說:“我皮膚出油。”

  崔奧利任何時候都很在乎其他人的感受,她見許欣沒接什麽話,怕許欣覺得被排擠在外了,便努力將許欣囊括進話題裏,她對許欣說:“許欣,你就不用塗粉,別人塗了粉也沒你白,你換不換衣服?”

  許欣說:“不用吧。”

  李夢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欣學神,你能不能不要這時候了還這麽乖,難得出來玩兒一次,放開點嘛,別想學習了,一起玩兒唄?”

  崔奧利笑著說:“她才不呢,信不信,她包裏還裝了一本單詞書。”

  許欣被說中了,有些尷尬地笑笑。

  “你們是準備幹什麽嗎?”許欣問。

  李夢和崔奧利對視一眼,哈哈笑做一團。李夢一手舉著小刷子給崔奧利補粉,一手豎起食指,抵在唇邊,“不可說,不可說。”

  崔奧利沒跟許欣賣關子,說:“我可沒什麽不可說的,我就喜歡把自己打扮漂亮,打扮漂亮心情好咯,不過其他那幾個……那我就不知道咯。”

  李夢馬上哈哈笑了起來。

  她們眉來眼去了一會兒,許欣終於聽出來她們說的這個不可說是“季月馨”。

  季月馨上個月和校外的小男友分手了,但鬧得不怎麽愉快,那小男朋友來學校找人,嚇得季月馨連教學樓都不敢出。

  這件事剛好被岑北亭知道。其實岑北亭跟季月馨根本不熟,兩個人交友圈沒有交集,玩兒也玩兒不到一起去。但岑北亭這人非常的大男子主義、英雄主義,還閑不住,他一閑,就蛋疼,想搞事情。

  岑北亭聽說有事,暗自一喜,立馬領了他一幫子朋友過去圍那倒黴蛋,學電影裏的古惑仔,仗著人多勢眾,把那小夥子推來推去,還警告他——出去打聽打聽我岑北亭的名字,在我眼皮底下欺負人,還想不想混了?

  那男的也夠慫,明明比他們都大,還畢業混社會了,卻真被岑北亭給嚇唬住,再也不敢來找麻煩。

  英雄救美的背後是吊索效應,季月馨被岑北亭幫了這麽一次,立馬喜歡岑北亭,要跟岑北亭表白。這件事誰都知道,他們一班的人知道,四班的人也知道,甚至於岑北亭最好的朋友李曉侯都知道,唯獨岑北亭自己從沒表過態。

  他可能已經知道了,隻是在給女生留給麵子;也可能真的不知道,許欣相信岑北亭遲鈍起來能遲鈍到這地步。

  現在崔奧利他們說的意思,大概是季月馨要借春遊這個機會正式向岑北亭表白了。

  “我跟岑北亭一個幼兒園、一個小學、一個初中、一個高中,我跟他真的熟得不能太熟了,”崔奧利嘴裏咬了根橡皮筋,把頭發高高的紮了起來,“岑北亭這人吧,真挺怪的,你說他靠譜吧,但他每天吊兒郎當,跟個小混混似的,也就比小混混成績好點;可說他不靠譜吧,他真挺講義氣的,你看,這麽護犢子,幫季月馨出頭。所以像岑北亭這樣的,太容易給人留下幻想了。對誰都好,跟誰都是兄弟、是朋友,可如果喜歡他現在這樣子,那就真的要失望了。”

  “那當他女朋友挺慘的,”李夢接話道:“每天都得喝醋。但怎麽辦呢,架不住別人喜歡呀。”

  “那倒也不是,”崔奧利又說:“越是什麽都擺在明麵上的,還好,這叫明騷,真正渣的,哪兒會讓你看到?就看他能不能遇到克他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