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作者:酒千觴      更新:2020-08-15 13:11      字數:3474
  皇帝的旨意一出, 朝野一片震驚,紛紛感歎元康帝對寧映寒這個女兒果然不一般。

  不少朝臣站出來反對,古往今來, 縱觀幾朝曆史,哪有讓女子監國的道理?

  楚王府的幕僚更是流下憂傷的淚水,陛下您這操作, 是生怕二人不鬩牆嗎?

  寧成淵的遊曆計劃, 持續了不到半個月, 就被元康帝一道聖旨召了回來,整個人都仄仄的沒什麽精神。

  此時看到幕僚沉痛的表情,奇道:“想不到本王不能遊曆天下, 於先生竟比本王還要痛心。”

  幕僚內心默默翻了個白眼,暫時不想理他,但又不得不委婉提醒他,與安國公主分奏折時, 記得挑重要的那些。

  百官的奏折,不可能事無巨細都統一呈到皇帝麵前,沒有哪個皇帝有這樣的精力。因此, 奏折呈上來, 會先送到文書房,由幾位學士先大致瀏覽一遍,分個經重緩急。重要的、急需處理的, 比如軍情、災情之類,這些肯定是要放在最上麵的;其他奏折由他們商量過依次排序;至於某些雞毛蒜皮比如臣子們打嘴仗讓陛下評理的,統一扔在最下麵,陛下想看就當個調劑,不想看就直接扔在一邊。

  文書房的人大概永遠想不通, 為什麽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有些臣子還要上個奏折呈報陛下。

  元康帝出征前,交待奏折皆由楚王和安國公主二人批奏。

  此時幕僚的意思,就是讓寧成淵搶先,去文書房取奏折時,挑那些擺在最上麵的。那些是正事,處理好了,會讓陛下和朝臣們高看一眼。

  而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處理得再精妙,也不會有人在意。

  但他的謀算被寧映寒無情打破了。

  文書房裏,安國公主指著兩疊奏折:“一人一半,誰也不許偷懶。”

  寧成淵一邊不著調地感歎著“妹大不由哥”,一邊隨手選了一疊奏折,抱起後揚長而去。

  文書房的人大多是惠盈帝當政就在的,經曆過當初惠盈帝的太子和二皇子偶爾處理政務時的拉鋸戰,心有餘悸。此時,便每日戰戰兢兢地對著楚王及安國公主。

  過了幾日,驚訝地發現這兩人完全沒有相爭的意思,既不爭搶也不推諉,且二人都能力卓絕,行事幹脆,更沒有什麽要把對方比下去的心思,遇到難題時還會互相商議,共同下決定。對幾位學士也很是尊重。

  比起惠盈帝的兩個兒子互相扯皮的樣子,簡直不知要高明到哪裏去了。

  甚至預計中,若遇到兩人難以抉擇的難題,就派人將奏折快馬加鞭送去給元康帝的情況,也並未出現。

  文書房的人私下感歎,有子女如此,也難怪元康帝敢禦駕親征,說走就走,毫不猶豫。因為這兩個人,完全可以穩定朝堂,□□後方。

  隨著和安國公主的相處時日漸多,文書房幾位學士也漸漸消去了對於女子入朝的反感之情。

  在他們看來,安國公主除了比較愛享受,在文書房處理政事時還要各色點心零食不斷,其他也沒什麽缺點了。

  何況,她的小缺點也惠及了幾位學士,每次宮人給她準備的點心她都會讓宮人也給幾位學士上一份。幾位最開始挺抗拒,覺得文書房重地不應如此輕率,但不知不覺中居然就被她腐化了平日裏在文書房一坐就是一天,除了午膳和茶水外什麽都沒有。現在有了時不時的小點心,居然讓他們莫名覺得當差輕鬆了些,此時正處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狀態中。

  除了這個小缺點外,安國公主才思敏捷,決策果斷,偶有有不太懂的東西詢問幾位學士,給她解答後,她都能很快舉一反三。

  幾位學士本來都對元康帝開放女子科舉的政策十分抗拒,但與寧映寒接觸的過程中卻漸漸覺得,若是將來入朝的是這樣的女子,那倒也沒什麽必要激烈反對了。

  元康帝離京一月有餘,朝中一切事務仍然井井有條。

  除了寧映寒偶爾會表達不滿:“寧成瀾那臭小子跑哪兒去了,把他拎過來一起批閱奏折。”而寧成淵在一邊附和的時候,眾學士會為之側目外,其餘時間文書房都安寧極了。

  元康帝在子女教養方麵一向開明,眼見寧念暖和寧成瀾對政事毫無興趣,也不強求。所以寧映寒和寧成淵也隻是說說而已,倒不至於真的把尚在進學的弟弟押過來做苦力。

  一位小宮女來給寧映寒上茶,寧成淵沒有錯過妹妹輕飲杯中茶後微微蹙眉的表情。

  “對了,怎麽一直不見你身邊的雪色?”妹妹身邊的大丫鬟,寧成淵還是知道的。自寧映寒回京起,寧成淵見她身邊服侍著丫鬟中,已不見雪色的蹤影。

  寧映寒抬頭笑了笑:“白鹿書院。”

  寧成淵挑眉:“你把雪色送去了白鹿書院?看來是有所圖謀了?”

  寧映寒笑著看他一眼,沒有否認。

  “挺不方便的吧?”寧成淵看向那杯茶,顯然剛剛上茶的宮女並不太了解寧映寒的喜好,若是雪色在此,早把這些安排的妥妥當當。

  寧映寒明白他的意思,笑著搖了搖頭:“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麽,我總不能因為雪色伺候得好,就一直把人強留著。她既有這份才能,我當然要幫助她追求更廣闊的天地。”

  這時,一位老學士拿著一份奏折走了過來,給寧成淵和寧映寒看過奏折後,老學士道:“這件事怕是要與孫翰林商議一下。”

  這位孫翰林,就是翰林院的掌院學士,時人習慣稱其為孫翰林。

  寧映寒點頭:“既然是翰林院的事,自然要知會孫翰林一聲。”

  寧成淵也道:“這是自然。”

  老學士滿意頷首,他特意過來提醒這麽一句,就是看寧映寒二人雖然聰慧,但畢竟年輕,也許不太懂官場一些規則。以他們的身份,想越過孫翰林直接處理此事,自然完全可以。但若是長此以往這般行事,無形中總會開罪些人。

  老學士怕年輕人恃才傲物,不肯理會這些人情世故。此時見他們謙虛應是,內心對兩人的評價又高了一分。

  這般一點就通又謙遜講理的年輕人,誰不願意多提點幾句呢?老學士笑著看著二人,恨不得把自己畢生經驗傾囊相授。

  “翰林院嗎?我去走一趟吧。”寧映寒主動攬下了這跑腿任務,雖身為監國,但還是謙遜些好,不方便像帝王般想見誰就直接把誰宣進宮。

  翰林院有不少年輕人,安國公主的駕臨,引起了他們的圍觀,被公主免禮後,他們假作伏案忙碌,但內心都在好奇公主為何會駕臨翰林院。

  在孫翰林和寧映寒聽不到的角落,有幾個年輕人湊在一起八卦著什麽。

  “聽說沒有?安國殿下似乎喜歡過蘇俊之啊。”

  蘇俊之在翰林院修業,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是認識他的。

  “怎麽可能?”

  “我也聽說過,聽說是安國公主喜歡蘇俊之癡纏了他三年,但蘇俊之不喜歡她,”一個年輕人說著,“但我不太信。”

  “我也不信,剛剛殿下的相貌你們也看到了,這般品貌用得著癡纏三年?其中怕是有什麽內情。”

  “話也不能這麽說,那蘇俊之的外表還是不錯的。”

  “騙騙無知少女而已,你看安國殿下像是無知少女嗎?”

  “就是,安國公主殿下是什麽樣的人物?定江山,封監國,這般人物會看得上蘇俊之嗎?”

  他們口中,對蘇俊之略有不屑。能進翰林院的,都是往屆春闈中三榜內的人物。蘇俊之在他們中間,才學不算出眾,隻能算是泯然眾人。這倒沒什麽,隻是蘇俊之此人極愛鑽營,多少讓他們有些反感。

  他們沒有注意到,一道人影僵在他們不遠處。

  那正是蘇俊之,平日裏他不在這個院子當值,此時隻是湊巧過來送一份文書,便無意間聽到了這段對話。

  不到兩年時間,京中的傳言已徹底換了個樣子。

  當年京裏對寧映寒一邊倒的鄙夷,如今再提起此事,已經沒有多少人肯相信是寧映寒癡纏他蘇俊之三年了。

  是啊,她安國公主是什麽樣的人物,上馬能隨父打天下,下馬能當監國治朝堂,就算有一些微弱的聲音嘲諷她牝雞司晨,但朝野間,提起她,到底還是誇讚聲居多。

  魏語蓉的事,也為她在民間贏得了不少聲望,街頭巷尾都在說,當初她一個身為質女的小郡主,自身都難保,還願意去幫助其他可憐人,是多麽多麽可貴。

  更別提她一力主張開女學的事,讓她在女子間獲取了多少聲望。如今問問街頭的垂髫女孩,都有人會說長大後想像安國公主一樣上戰場、進朝堂。

  坊間以寧映寒為原型的話本,也早已不再是和他蘇俊之、流雲等人的情感糾葛那些書已經找不到了,蘇俊之本以為是寧映寒幹涉過,但書局老板搖搖頭告訴他,那些書早就賣不動了,現在人們想看的,是女將軍、女監國的傳奇故事。

  蘇俊之聽著那幾個年輕人的談話,很想上前去告訴他們,傳言沒有錯,安國公主確實喜歡過我,你們不知道她曾經有多愛我,她願意無名無分地做我的外室,她願意把全部家財補貼給我而自己隻住一個破破爛爛的小院子,她曾被我戲於股掌之中……

  但他沒有動,因為他清楚地知道他們不會相信他的話,隻會把他當成瘋子。

  蘇俊之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終弓著背,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前,他還有很多文書要處理。

  至於寧映寒,似乎隻是一場綺夢,他們曾糾纏幾年,到現在,他再也高攀不起。

  後悔嗎?豈是後悔兩個字能形容的。

  他埋頭開始處理文書,表情木然,弄得遲了,會被上司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