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清晨，空氣中帶有著絲絲涼意，漸黃的樹葉從枝頭漸次落下。

  薑辰手提保溫杯，向著最近的公交車站牌處走去。

  封城，這座高大煙囪林立的煤炭與鋼鐵之城，從夜的寂靜中蘇醒了。但即使太陽已經升起，它的天空也依然十分晦暗，像是遮上了一層灰色的幕布。

  步行了一大段距離，拐入主幹道，原本清冷的街道漸漸熱鬧了起來。

  公交車站牌前的街道上行人如織，他看到：嬰兒在母親的懷抱中哭泣、孩子們背著書包在路上蹦蹦跳跳；狡猾的竊賊在人群中遊弋搜尋，等待著獨自出門的老婦人；警察則虎視眈眈，瞪視著每一個過路的行人......

  “轟隆隆！”

  沒多久，薑辰就感覺到了從地麵鐵軌上傳來的劇烈抖動，接著就是噴薄著濃烈霧氣掉的蒸汽公交車駛進了站牌。

  遞去三枚麵額為一的銅分，從乘務員手中接過車票，薑辰登上了車廂。

  “媽媽，你看，是太陽！”

  一個被母親抱在大腿上的小男孩，用手指著薑辰說道。

  薑辰低頭一看，小男孩指的是自己夾克上的一朵黃色的向日葵，那是出門前織織為他縫補上的。

  男孩的母親向著薑辰歉意一笑。

  “不是哦，是向日葵哦！”母親解釋道。

  “是太陽！”男孩堅持。

  薑辰望著嘴巴嘟起的孩子，嘴角露出了微笑。但是，一行青綠色的字體詭異的出現了他的視野之中：

  “魔性值！”、“魔性值！”......

  就如同出現了故障或者在執行某種特定的程序一樣，這三個字，在他的視野中重複不斷的跳動著。

  笑容在他臉上凝固了。

  是幻覺吧？

  他驚疑不定地猜想著。

  “一院到了，請到站的乘客做好下車準備！”

  耳旁傳來了乘務員程序化的提示音。

  綠色字幕消失了！

  ......

  封城一院，骨科，403室。

  薑辰如同一座雕塑般，一動不動的坐在的一把椅子上，腦中的思緒翻騰不休：

  “幻覺吧，一定是幻覺，一定是昨晚沒休息好，精神太過緊繃，一時恍惚，眼睛才會出現那個字幕。”

  “對，一定是這樣。畢竟這是我多年以來，第一次做了不一樣的夢。”

  這時，那個關於“小眼睛”的夢境，又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與此同時，在他旁邊的病床上，一名矮小瘦弱的老者，正像鹹魚一樣，背墊著枕頭，百無聊賴地坐了起來。他的左小腿上打了厚厚的石膏，被床頭的醫用器械高高的吊起固定，限製住了行動。

  他叼著牙簽，望著空空如也的保溫杯，意猶未盡地砸了咂嘴，然後又向後一躺，恢複了鹹魚本色。

  “你小子魂不守舍的，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

  老者直勾勾地望著眼前在發呆的薑辰，期待地問道。

  好一會兒，薑辰才反應過來是在和自己說話，從自己的意識中回到了現實。

  “老頭兒，這裏是病房，影響到了別的病人就不太好了吧？”他麵色為難地說道。

  “狗屁，你沒見我這是特護病房嗎，隻有我一個，能影響到誰？”

  薑辰眉頭微皺，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棉布小包，掀開來看，是一柄烏亮的石楠木直徑煙鬥，和一小盒煙絲。

  “老頭兒，他們怎麽會給你升特護的？咱們不是交完醫藥費後就沒錢了嗎？”

  “哼，當然是敬仰我了，我怎麽說也是一個院長。”老者仰起脖子，一臉驕傲。

  薑辰心中嗬嗬，孤兒院根本就是老頭拿自己的積蓄辦下來的，又不是官方的產業。他這個所謂的院長，出了孤兒院的大門，誰會認？

  “那就算了，沒想到您老在這裏這麽有威望，我還是不來添亂了。”薑辰說著，又用棉布小包將煙鬥和煙絲盒包了起來。

  “別、別、別，說實話，這是我憑自己的實力換來的。”老者急忙擺手阻止。“說是和我住一個病房的患者，情緒都太激動，不利於康複，就給我升了單人間的特護病房。”

  薑辰聽完後，瞬間臉就黑了下來。你到底是憑著怎樣的實力，才能讓院方將自身的利益都拋在了腦後？

  瞬間他又想起童年的往事：漆黑無月的夜晚，老頭領著自己，去用小石子丟門外的路燈玩。一邊丟還一邊告誡他“別都砸了，隔三差五的要留一個，做人要有素質。”

  這就是一個在大多數人眼中，看起來壞滴很的糟老頭子。

  但也就是這個糟老頭子，多年以來，用盡了自己所有的積蓄，苦苦地將那間破敗的孤兒院支撐了下來。

  “老頭，你就好好的做個人吧！”薑辰黑著臉捏起了一小撮煙絲，塞進了煙鬥中，然後將其湊至老者唇邊。

  “嘿！”

  老者咧嘴一笑，也不作辯解，伸手指了指已經含在了口中的煙鬥示意。

  “嚓！”

  薑辰將火柴劃著，老者一偏腦袋，扶著煙鬥的細頸，湊上去將其點燃。

  “咳咳！”

  老者愜意地深吸了兩口，然後伴隨著一陣輕微的咳嗽，吐出了一陣長長的煙霧。

  一時間，病房中充滿了濃烈、辛辣刺鼻的劣質煙草味。

  “老頭兒，你的肺沒問題吧，要不等會兒去檢查檢查？”薑辰眉頭微皺，有些擔憂的問道。

  “狗屁，我的身體好得很，過兩天就能出院了，留給你的錢是用來交房租的，可別亂花。”

  聞言薑辰摸了摸口袋中的信封，那是早晨市政府辦公室發來的催收函。孤兒院的房子屬於公產，是老頭兒當年租下來的。為了老頭兒的病，他們已經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本月的房租已經逾期交付了。

  他沒有告訴老頭兒，那樣他是不會來醫院診治的。

  “嗯，你就放心吧老頭兒，錢我會保管好的！”

  兩人正說話間，一名穿著醫務人員的白色大褂、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人，就帶著一群年紀較輕的實習生走了進來。

  這是例行的查房。

  中年主治醫師也照例問了身後的實習生，一些關於病人病人的醫學問題。

  期間對方隻是對薑辰點頭示意，就不再關注，並沒有他想象當中的關於老頭兒的行為的控訴，這讓他暗自鬆了一口氣。

  接著一行人就離開了。

  “病房要多通風的，這樣也有利於病人恢複！”

  這時，跟在隊伍最末的一名臉上長著雀斑的女實習生，忽然折返回來，她偷偷的看了薑辰一眼，手腳忙亂地打開了夜裏被關上的窗。

  然後，薑辰還來不及感謝，對方就又臉色通紅的跑了出去。

  窗外，陽光明媚，花園裏一片乳白色的薔薇正怒放盛開，迎風飄來著淡淡的清香。

  薑辰隻看了一眼，臉色就忽然巨變，緊接著也跑了出去。

  “你小子慌慌張張的幹什麽去？”

  “看醫生！”

  “咳咳，這孩子如果不是腦子有病，也應該像普通人那樣正常生活吧？從那天清晨到今天也有十八年了吧？”老者望著薑辰奪門而出的身影，深吸了一口煙鬥，吐出了一陣濃烈的煙霧，遮掩住了他的那張蒼老的臉，看不出他的表情。

  薑辰一邊在醫院的走廊裏奔跑，眼前空曠的視野裏，一邊突兀地跳動出了一行青綠色的字幕：

  “魔性值！”、“魔性值！”、“魔性值！”......

  這次字幕的顏色更深、跳動的頻率也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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