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弄錯
作者:遙舟無據      更新:2020-08-10 10:13      字數:3325
  淨池在皇城中央, 每日裏來來往往數人,然而西北角處因地處偏僻,連著冷宮, 是以不大有什麽人經過。

  容璟轉動假山處的機關,自裏頭出來, 四喜垂頭等在外頭,見著容璟, 忙道:“隨州的事有眉目了,薛知傳了密信來,道是一切順利, 崔大人瞧著也很精神。”

  “嗯。”隻是心裏終於鬆了口氣。

  蘭音日日惦記著他哥哥的康健,然而隨州卻一直無什麽消息,今日總算是有眉目了, 也好叫蘭音不那麽提心吊膽著了。

  “此處機密地, 若有人敢踏足, 你知道後果怎樣。”

  便是最得力的身邊人,若是失職, 也不得不罰, 屆時罰了, 便不再是傷筋動骨那般簡單了。

  從前跟隨陛下行軍,軍營之中唯主帥是從,底下人莫敢自作主張的, 令行禁止,稍有不從,便是人頭落地。

  深宮之中雖步步如踏薄冰,終還有跡可循的避諱著。

  隻是唯有此處。

  若真有人擅闖......後果不堪設想。

  下頭關著誰,陛下是怎樣的心思, 四喜不得而知。

  而知曉此處的,不過寥寥數人,一隻手便可數盡。

  “奴才曉得,但請陛下放心。”他仍是眼望著地下,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容璟點點頭,拍了拍四喜的肩膀:“你自幼跟隨在朕身旁,曆經數載,幾經風雨都不曾離朕而去,這份情誼,是旁人怎麽都比不得的。”

  帝王的信任,若有千鈞重。

  四喜的頭垂得更低了,他拱手表誌:“一切皆是奴才分內之事,陛下是奴才的主子,這一生都是。”

  這話其實說了許多遍,隻是每一回,都鄭重如新。

  帝王慣是多疑,骨子裏的忠誠有時也得適當的表現出來。

  隻是這一回,容璟不似從前,他驀地抬頭望了四喜一眼,忽而笑了一下:“但願如此。”

  四喜如芒在背。

  末了,隻聽得容璟道:“今日天氣甚好,皇後可空著,也是有許久不見了,該去瞧瞧她的。”自那晚宮宴之後,容璟便未去過皇後宮裏了。

  隻是事情還得處理,這件事,光靠皇後一個人,按不住。

  “平王今日進宮。”四喜道。

  容璟忽而輕笑:“他自是該進宮,便叫他到啟祥宮等著。”

  四喜欲言又止,可終是什麽也沒說,緊湊地跟上容璟的腳步。

  後宮禁地,外臣一慣不得踏足,何況皇後寢宮,這樣尊貴的地方,平王不過是個外放不成氣候的藩王,有什麽資格到皇後宮門前得一覲見呢。

  隻是......他終究隻是個奴才罷了。

  容璟的一句話能叫他生,也能叫他死,

  平王的大名容璟可是沒少聽,狎妓賭博,無所不精,一身的詩書才華從不用在正道,年年都要與平王妃吵個幾回。

  平王素日裏也沒少受平王妃的欺壓,隻怕這回平王妃暴斃,平王躲在家裏還偷笑呢。

  啟祥宮

  因著近日宮裏不甚太平,後宮之中便少了許多走動的人,嬪妃們無事也輕易不出門,一個個守在宮裏,生怕同這件事沾上什麽關係。

  皇後的大宮女秋蕊養的鸚鵡在院中曬太陽。

  那鸚鵡見著平王來了,立時睜開眼睛,沒頭沒腦地嚷著:“你還敢來!你還敢來!”

  秋蕊躲在廊柱後頭,並不立刻上前。

  平王素日裏膽小怯懦,隻在風月上異常把不住自己,一年到頭也不曾進過幾次宮,加之現在的陛下小時候其實並不受兄長們的待見,是以平王與皇帝的關係也就一般,這會子陡然被叫到皇後殿門口等著,卻遲遲見不著皇後,不免有些忐忑。

  他是想過休妻,憤怒時也有過殺了平王妃的念頭,可那不過隻是一瞬間的荒唐想法。

  平王與張家二姑娘的婚約乃是禦賜,輕易休不得、和離不得。至於殺妻,他哪有那個膽子!

  暑熱難耐,正午的日頭高高掛著。

  皇後殿裏的宮人前來告罪,說是皇後身體不適,怠慢了平王,隻是陛下還未來,還得請平王在庭院中稍稍等待一會。

  皇後自生了大皇子後,身子骨便一直不利索,這個坊間也是有所傳聞的。

  當然平王又哪裏敢說什麽,隻能一邊用袖子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站在庭院中焦灼的等待。

  “壞家夥!壞家夥!”那鸚鵡說來說去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罵人詞。

  平王敢怒不敢言,這是皇後的鸚鵡,他哪裏敢抱怨或是傷了這隻金貴的鳥兒,隻能忍著。

  “這鸚哥兒不曉得被什麽人教壞了,淨說些這個話,是奴婢的失職,還請王爺恕罪。”秋蕊從遠處走來,甩了甩帕子,歎了口氣:“王爺節哀,人死不能複生,如今保重身體才是大計。”

  平王冒了一頭的汗,早晨特意穿的輕薄的綢緞衣裳,也是汗得透潮,背後好大一塊汗漬,沒得叫這些個宮人偷偷發笑。

  “王爺且再等等,陛下有事耽擱著,一會就來。皇後娘娘命我去給王爺取些冰鎮的果子來,莫叫王爺熱壞了,您也曉得,此處是後宮,皇後娘娘雖是您的弟媳,可怎樣也得避著嫌,您說是不是?”

  避嫌便得將他晾在正殿外頭?且這不是皇帝指名要他來的麽,怎麽他在外頭站得頭暈目眩,這倆夫妻卻一個也不見蹤跡?

  究竟打得什麽心思?

  平王是一頭霧水。

  秋蕊卻是心頭冷哼。

  平王辜負發妻,平王妃新喪便迫不及待要納新人進門,且那新人已有數月的身孕了,想是在平王妃還在世時就已勾搭上,還在當家主母不知情的情況下懷了孽種。

  平王此事雖做得隱秘,可究竟不是毫不透風。

  事情傳到了張德妃的耳朵裏,德妃連夜跑來啟祥宮訴苦,道是自己無能,父親也不管,竟拿這平王毫無辦法。

  皇後素來與德妃親近,近日因為凶手遲遲尋不出來便已感覺愧對德妃,這會子平王上趕著要受這躺苦,那皇後自然是不能叫他就這麽輕鬆回去了的。

  日色逐漸偏西,午時已過,平王被曬得暈暈乎乎,嘴唇都已脫了水,秋蕊才將冰鎮好的瓜果和水奉上來,連連告罪:“王爺恕罪!內私庫的奴才們偷懶耍滑,竟將娘娘最愛的瓷杯弄丟了,奴婢尋了許久,這才來遲了,這是新冰鎮好的瓜果,王爺請用一些。”

  隻是此時的平王也不像剛來時那般精神抖擻了。

  這毒辣日頭曬下去,活生生將人曬脫了一層皮,啟祥宮又無什麽可以遮陽的綠茵,宮裏的宮人掃灑完後都去了下人房,隻留了幾個奴才輪流值守著,短短一會功夫,已經換了三波人了,每一批都是靜靜瞧著平王,暗自裏偷偷笑話。

  平王心中曉得這是皇後刻意整治自個兒,隻是到底不敢說些什麽,隻與秋蕊道:“煩請姑姑倒些水來,本王渴得很。”

  容璟的江山是自己搶來的,是以便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從前的皇兄皇弟們,如今的諸位王爺、郡王們不似前朝那般硬氣。

  甚至於都不敢輕易得罪後宮的女眷們。

  平王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容璟姍姍來遲。

  “平王怎麽站在這院子裏頭,進去說話。”他單手指著裏殿,隻輕飄飄瞧了平王一眼。

  這夫妻二人一個花心,一個跋扈,惹得民間對皇室諸多微詞,容璟早有整治的念頭。

  隻是平王妃活著時究竟是張家的嫡出二小姐,她又是個愛惹事的,閑不住、也管不住嘴,是以容璟隻好生生忍著,想著以待來日。

  隻是人走茶涼,不曾想過,這茶竟涼得這樣的快。

  平王擦了一袖子的汗,此刻袖兜已然全部濕透了,滿目狼狽,更談不上什麽得體、肅容。

  容璟轉身,踏進了內殿。

  皇後畏寒,是以殿中並未設涼冰,比之承歡殿要熱許多。

  “平王妃新逝,平王萬望保重身體,朕的兄長多病弱,七哥你可莫學他們,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身體。”容璟語含關切,字字皆是感懷。

  平王隻顧著擦汗,袖口不經意碰倒秋蕊奉上的茶,又是沾濕一片,茶水傾倒在大腿上,滾燙的茶澆下,燙得平王幾乎驚叫出聲。

  隻是到底還是忍住了。

  秋蕊上前收拾:“王爺恕罪。”

  平王慘白著臉,道了聲:“無礙。”

  方才陛下話中玄機,縱他再庸才些,也是聽得懂的。

  陛下哪裏會希望有什麽健康的兄長,景妃隻陛下一個兒子,旁的皇子自小便從未善待過容璟,康健著身體做什麽?再與他爭皇位嗎?

  若非自己不學無術,紈絝放蕩,又哪裏能入得陛下青眼?

  這是他的不足,也是他的優點。

  身為皇子,若是不能榮登九五,便最好做一輩子的富貴閑人。

  “臣日夜思念王妃,積鬱成疾,恐怕不能再侍奉在陛下左右,請容許陛下準許臣回封地。”

  一人身死,倒有數人得利。

  所謂夫妻,不過如是。

  容璟呡了口茶水,忽道:“好茶。”抬頭望了一眼皇後,見她亦是若有所思,而後放下茶盞,與平王道:“隻是此事......朕必要與你一個交代。”

  平王立即跪下:“王妃從前便有心悸,那日宮宴不過是心悸發作,突然而亡,並不是中毒,是臣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