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與爾
作者:
遙舟無據 更新:2020-08-10 10:13 字數:2538
德妃滿腔怒火而來, 最終卻是失魂落魄的離去。
蘭音坐在床沿上,將方才容璟與德妃的對話悉數聽到耳中,手指微微攥緊, 卻在容璟掀開簾子進入內殿時一下子放鬆,而後仰頭望他:“若是德妃知道內情......”
容璟冷笑:“除非她死。”
否則不會再有第三個人曉得此事。
“蘭音, 不要辜負朕。”他的手指伸到絮絮發間,撫過她茂密的頭發, 忽然深情說道,絮絮“嗯”一聲,而後擁過他:“臣妾不敢。”
隻不過, 到底隻是,不敢,而不是不會。
容璟扯了扯嘴角, 覺得有些疲憊, 雙手環過絮絮的肩膀, 就這麽靜悄悄地擁在一起。
“朕很累。”
從決定奪位,到如今九五之尊, 沒有一刻喘息的時間。
那些人, 包括下落不明的廢帝, 他們都想將他從至高無上的龍座上拉下來,而自己的那些兄弟們,一個個也都在想, 既然老九可以,那為什麽他們自己不可以。
他是真的很累了。
密室
此處暗無天日,薛辭的大部分時間又都是在水牢中度過的,容璟將他防得極嚴,又不許他自殺, 是以牢中沒有任何尖銳之物。
隻除了,那個。
牢房常年不見陽光,四季寒涼,是以很難辨清何時是夏天,何時是冬天,薛辭隻曉得,一年中的有些時候稍稍熱一些,而有些時候又稍稍冷一些,可是這根本無濟於事,他自己倒也不在乎,無非時間罷了。
而他早已如死人一般。
偶爾會有光亮照進來,譬如,現在。
“你有話問。”容璟慢慢踱近,麵上帶著勝利者的笑容。
他鮮少得意,便是入主京中,做了皇帝也隻是稍稍欣喜,可今日卻露了十分的歡喜在薛辭麵前。
有時候情緒要留給對的人,尤其是——炫耀與欣喜。
薛辭背著聽他說話。
“嘩啦”,他動了一下手臂,帶起了一片鎖鏈碰撞聲。
薛辭回過頭,去看容璟勝利者的笑容,而後緩緩道:“為何蘭音的東西會在你這裏。”
那日送飯的看守將什麽丟在他懷裏,說是從上麵掉下來的,瞧著與他胸口戴著的那塊玉佩很像,便將它拿來了。
真是可笑。
“陛下何必兜這麽大一個圈子,你不過是想證明,蘭音如今在你手裏。”何其可笑。
容璟勾起嘴角,輕快道:“不,你錯了,並非蘭音在朕手裏,而是,崔家將她獻給了朕。”他眸光抬起,戲謔感刺透薛辭的心髒,有什麽在喉頭狠狠攥了一把,勒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你......”終是未能成什麽言語。
“咳咳咳......咳咳咳......你敢動蘭音分毫,我必將你碎屍萬段!”
容璟嘖嘖歎了兩聲,而後冷笑道:“從未見光風霽月的薛郎還有如此歇斯底裏的一麵,若是叫京城貴女們瞧見,是否會驚愕不已?”
薛辭套了滿身的鎖鏈,動作時便是嘩啦啦的響聲。
落在容璟耳中,竟成了意外的享受。
他們曾是摯友。
如今什麽也不是。
“可惜,朕已動過了呢。你懷中的那枚玉,想是中秋之夜,朕與蘭音歡好之時不慎墜落的呢。”
他隻是淡淡的這般講,卻將薛辭的怒火勾了個十成十。
“容璟,你卑鄙!”可曾經朗月清風的薛家公子,便是氣急敗壞,也不過說出一個卑鄙。
容璟繼續冷笑,回他:“薛辭,誰有你卑鄙。”
“當年朕與你同在崔家書院,你說你對蘭音隻是兄妹之情並無越軌之念,朕信了,朕是那麽相信你,可你呢?你是怎麽朕的?你背著朕,求你祖父私下備了聘禮,在朕什麽都不曉得的情況下便與蘭音定了親。你那時可曾考慮過旁的?”
終是往事如煙,如今說出來也不過徒增傷感。
薛辭頓了頓,而後道:“是,我那時是騙了你,因為我不曉得蘭音更歡喜誰......可......”
可愛情裏沒有承讓,隻有勢在必得。
“從前你讓朕受過的,如今朕也要叫你一一受個遍。薛辭,論卑鄙,朕比不過你。”容璟如是道。
“你這虛偽的高義,真是叫朕惡心。如今坊間人多傳你已身死,自盡殉了前廢帝,可隻有朕曉得,你不僅沒死,你還猶豫了,因為你的猶豫,你今日才會被朕困在此處。”
“薛辭,你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可憐蟲。”
句句入耳,句句錐心。
薛辭閉了眼,嗓音沙啞:“你為何不殺了我。”
若是能有一死,倒也痛快,九泉之下,還能坦然見一見薛家的列祖列宗。
“薛辭,你恨麽?”他卻如此問。
怎能不恨呢?
人生最大痛事,莫過於奪妻殺子,滅人滿門。而這些,容璟全都做了。
薛家滿門,皆死在他手中,而絮絮,也......為他所脅迫。
隻要一想到絮絮痛苦地躺在容璟的懷中,對他卑躬屈膝,婉轉承歡,薛辭便忍不住要咬牙切齒,恨不能將容璟生吞活剝。
“恨不得殺了你。”
容璟解開他的鎖鏈:“那朕給你個機會。你該曉得,朕為何會留你性命至今日,隻要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朕,朕可以放了你,屆時,你可以卷土重來。”
雖希望渺茫,卻終究還能一搏。
不可謂不誘人。
隻是廢帝行蹤,不可泄露。
“這世上,唯我一人曉得廢帝行蹤。可容璟,我便是死,也不會將他的行蹤告知於你,你便日夜受著百爪撓心的痛苦,日夜都不得安枕吧,這是我對你的報複。”
他答應過祖父,要守著薛家,要守著陛下的江山。
薛家他沒能守住,江山,他也沒能保下,可廢帝的命,萬萬不能再有差池。
“忠貞之士?不,我薛辭不配,可你想害我做奸佞之臣,那也是萬萬不可能的。容璟,你自以為勝券在握,什麽都在掌控之中,可唯有一點,人心有時也會若磐石,一心向往,永不會變。”那是他對舊朝的承諾,是當年入仕時發下的誓言,今生今世,永不違背。
不管走到哪裏,心裏的信仰都不會倒塌。
人若沒了信仰,便真的若行屍走肉,不過苟活了。
“可是薛辭,你的手為何在流血。”蘭音的那塊玉佩摔下來時磕破了角,薛辭將它握得很緊,幾乎嵌進肉裏,鮮血橫流,可怖得很。
容璟麵上笑意不減。
薛辭回道:“因為恨和心痛。”
崔薛兩家飽讀詩書,詩書裏說一女不事二夫,絮絮自小便熟讀經義,對這個感悟要更深,可她卻也隻能為了家族一再退讓,她的難過,又何嚐讓旁人瞧見。
“我的痛,不過蘭音的萬分之一。”
“好啊,薛辭,朕等你,等你願意開口的那一天。”容璟不怒反笑,言語間極為輕蔑。
如今的薛辭再不是萬人敬仰的薛家郎君了,他不過是條喪家之犬,一個被困於階下的囚徒。
這樣的薛辭,拿什麽與他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