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真假
作者:遙舟無據      更新:2020-08-10 10:13      字數:3319
  “哦?”容璟挑眉, 瞧了一眼皇後。

  皇後端坐在上首,並不接話,自顧自地飲了一口茶。

  秋蕊接過皇後遞來的茶碗, 垂首立在一側,平王貼地跪著, 背後的汗漬瞧得一清二楚。

  偌大的啟祥宮一時間竟是鴉雀無聲的。

  “你胡說!二妹一向身強體健,哪裏來的心悸之症?”卻是張德妃, 早前平王到這的時候,皇後就派了人前去請張德妃過來。

  不巧路上耽擱了,到這兒的時候張德妃正好聽見平王這句話。

  平王抹了抹額上掉得厲害的汗。

  “德妃娘娘安好。”該行的禮數, 總該行得到位。

  張德妃冷笑一聲:“平王,你這聲問好我可擔不起。”

  轉頭對著容璟卻換了一幅表情,淒楚可憐:“陛下, 您都瞧見了也聽見了, 平王是如何對臣妾妹妹的, 宮中數尋無果,臣妾險些冤枉到崔貴妃身上去, 可今日見了平王才知, 這凶手......也許是枕邊人!”

  德妃咬牙切齒, 恨不得將平王生吞活剝。

  平王冷汗迭出,皇帝與皇後麵前也不顧體統,張口便大聲反駁道:“德妃娘娘這說得哪裏話, 如何怪罪到小王身上來了。小王與王妃相處和睦,怎會生出殺妻之心,況且殺妻於我又有何好處?”

  德妃回他:“有什麽好處,王爺自是心知肚明,隻是可憐了本宮妹妹, 死於非命。”話說到這兒,德妃又忍不住開始掉眼淚。

  妹妹與她相依為命,是她的親眼看著長大的,這麽些年來,相互扶持,總算有點好光景。

  她一定要那人為此事付出代價。

  容璟不動聲色地看著下首的兩人。

  皇後搖了搖頭,勸解道:“德妃莫太過衝動了,平王有何理由殺妻呢。”

  皇室秘辛,並不好宣之於外,是以這會子正殿裏沒幾個人,在場的都是內宮中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德妃匍匐在地,嗚咽道:“娘娘明察,二妹頭七都未過,平王就公然納起了新人,這不是早有預謀是什麽?”

  平王百口莫辯。

  王妃新逝是真,迫不及待納新人也是真。

  酒色財氣,每一點都磋磨著人心,縱使有心也無力阻擋。

  平王生平最難擋溫柔鄉與美人恩,況且新納的侍妾身懷有孕,著急進門,他也是頭腦一熱,自以為做的隱晦,不想卻被人全然知曉了去。

  這可正是無處可辯駁了。

  “平王,此事可為真?”容璟沒再喚他七哥,便是認真嚴肅了起來。

  他們兄弟雖不見得多親密,可便是為了那一點點過得去的麵子,容璟素日裏也不曾這般板著臉與他們說話。

  可是這回不同了。

  平王妃是皇上禦賜的皇婚,身份呢又是張家的嫡小姐,他平素都是恭恭敬敬地供著雖她的,雖也多有不滿,可總歸悄悄按了下去。

  滿以為平王妃死了,便不會再有人管著他了。

  可誰料到,世俗、禮教、皇帝、皇後、德妃以及張家,這些人,一個個瞪大著眼睛瞧著他,叫他呼吸不得。

  他們所有人都想把平王妃的死扣在自己頭上。

  “平王爺,平王爺,您這是怎麽了?”

  容璟使了個眼色,四喜忙上前去查看。

  平王雙手撐地,似是體力不支。

  “陛下,平王他......”四喜不敢妄下結論,隻好看著容璟,平王伸出一隻手,搖了搖頭:“臣無事,方才不過有些暈眩。”

  他抬起頭,眼中似有淚水:“阿青懷了臣的孩子,此前已與王妃商議過,王妃也願意將她接入府中,先頭就約定到了這幾日,卻不想......卻不想發生了這等慘事。”

  聽著倒是字字珠璣,字字出自肺腑了。

  隻是容璟對平王的為人再清楚不過。

  “如此說來,是德妃冤枉你了?”容璟轉過頭對皇後道:“你宮裏的茶總是最好的,在旁處都喝不到這個味道。”

  德妃辯駁:“平王不過是在做戲,陛下莫要被他騙了!”

  平王正要反駁,卻被容璟止住了:“你們也莫吵了,這件事著實出的蹊蹺,平王妃平日平日裏也未曾結什麽仇,倒叫人無從查起了。”

  “其實王妃她與貴......”話還沒出口,容璟給出一個警告的眼神,平王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再吭一聲。

  容璟笑了笑:“平王是想說,王妃與貴人們交情都不錯,不該懷疑到宮中貴人身上?”

  平王隻能點頭如搗蒜。

  如今他身家性命全然係在容璟一人身上,要他生便生,要他死則死,實在不敢造次。

  “是了,朕也是如是想的。”容璟淡淡道。

  皇後摸了摸鬢角,垂頭附和:“陛下英明。”

  “可是陛下......”德妃跪在一旁,盈盈似弱柳,她新喪了嫡親的妹妹,精神自也不好,臉色慘白,隻因為美人底子甚好,是以並瞧不出什麽狼狽樣,倒十足惹人憐愛。

  隻是可惜,容璟如今一心放在絮絮身上,後宮形同虛設,自也不會對旁的女人生出憐惜來。

  “那夜朕問你是否要與平王妃驗屍,你是怎麽說的?”

  那時候想著闔族的體麵、張家的尊嚴,自是不能讓仵作去驗平王妃的屍身。

  “二妹出身貴重,又是王妃,若是剖屍,想來二妹九泉之下也不會安穩的。”彼時正是這個言辭,如今想來倒多了幾分懊悔。

  不剖屍體,便永遠也解不開二妹身死之謎。

  可仵作驗屍,常常是開膛破肚,看盡全身。

  她不忍心妹妹遭這份罪。

  生在煊赫之家,生前死後都不能唐突,她們張家的貴女,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都得體麵。否則便是置家族臉麵於不顧。

  而家族,是她們要守護的最重要的東西。

  啟祥宮的皇後,承慶殿的崔貴妃,包括她,哪個不是為了家族體麵和榮耀而守在這後宮。

  “臣妾......”她無話可說。

  張德妃閉上了眼,心中悔恨不已。

  一半是自責,一半是恨。

  “二妹生前便為了王妃的位置受盡苦楚,處處遭人奚落,她死後,臣妾要給她體麵。”

  她不得不妥協。

  容璟卻是暗自思忖,好在蘭音找的毒較為罕見,尋常禦醫仵作根本診斷不出來,必須要開膛破肚順勢查驗才能得出何種毒藥,偏偏平王妃身份貴重,張家又都是愛顏麵的,張德妃定然不會同意驗屍,是以無論怎麽查,都隻能查出王妃是暴斃,而非被毒害而死。

  隻是......旁人想不到的,皇後未必想不到。

  從前皇後跟隨在他身邊,南征北戰,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位置,那些經驗可不是什麽耍把式的玩意。

  論心思,皇後隻會比他更精細。

  容璟狀似無意地瞧了一眼皇後。

  “德妃先起來吧,雖說這暑熱天氣,地上倒是不涼,可本宮也不忍心瞧你一直這麽跪著,久跪終歸傷身。”皇後說完便差秋蕊去將德妃扶起。

  德妃跪了好一陣,早已是腰酸腿麻了,因此秋蕊扶她時,德妃險些沒站起來,眼瞅著就要摔倒在地,秋蕊擋住了她。

  前些日子長跪於承慶殿,卻終究沒跪出什麽名堂來,這會子又來了啟祥宮鬧。

  皇帝皇後雖沒說什麽,可這會子回過神來,德妃心中總是毛毛的打鼓。

  “還請陛下娘娘赦免臣妾唐突之罪。”她說著又要跪下。

  皇後使了個眼色,秋蕊立刻上前:“德妃娘娘何苦。”

  “說什麽唐突不唐突的,此事發生在禁宮中,那麽不管平王妃是暴斃還是有人蓄意加害,本宮”都應當一查到底,如此才不至於讓宗室寒心。”

  “況且平王妃與本宮交好,本宮也很是可惜......這樣一個妙人兒,正是青春好光景,就這麽去了,著實叫人難以置信......”

  說到這兒,皇後也抹了抹眼淚。

  德妃的哭意又上來了,掏出帕子便又開始抹起眼淚來了。

  平王曬了一下午的日頭,此刻也是昏昏沉沉的,根本不曉得德妃與皇後說了些什麽。

  容璟挑了挑眉。

  “陛下,奴才有事稟告。”有人在殿外道。

  “何事?”容璟揉了揉眉心。

  那奴才顫著嗓音,似乎極為恐懼,連話都說不完整一句:“貴妃她......貴妃她......陛下恕罪!”

  容璟有些不耐煩:“貴妃怎麽了,倒是說啊。”

  此間事情攪擾得不勝其煩,那小奴才又是一句話磕磕絆絆說不清楚,平白叫人著急上火。

  四喜訓斥道:“陛下叫你說就說,這是在顧忌什麽呢?”

  崔貴妃身體康健,隻不過有些小毛病,能出什麽大事?

  那奴才“砰砰砰”連磕了好幾個頭,這才帶著哭腔道:“崔貴妃小產了!”

  “你說什麽?”倒是皇後率先開口。

  平王仍是一幅懨懨的樣子,皇後眉頭緊皺,素手握著身前的鳳座扶手。

  容璟失魂落魄,恍若晴天霹靂,良久才回味過來,轉頭問那小太監:“你說.......貴妃小產了?”

  “可是怎麽會呢?”

  蘭音不是一直在喝避子湯藥麽,怎會小產呢?

  那日中秋夜宴......會不會......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