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除根
作者:曖昧散盡      更新:2020-08-10 04:54      字數:6230
  合作商赴約的路上不幸遭遇了連環追尾,作為前後受創的中間車,能在被擔架抬進醫院時,親口道出爽約理由,已經算得上醫學上的奇跡了。

  馮先生表示理解,隨即叫了司機,打道回府。

  他家的小寵物在見到他之後,滿眼焦急的圍著他轉了個圈,扯著他的褲腿,將他向臥室裏帶。

  馮川隨手在小貓的腦袋上摸了一把,輕聲道:“去下邊玩。”

  小貓頓了頓,沒有遵從主人的命令,又在他的褲腿上扯了一下,向裏屋的方向示意,馮川這才察覺不對,快步走進了臥室。

  床單淩亂的拖遝在地毯上,被子下隻能隱約看到一個人型的輪廓。

  神色慌亂的男人將嚴絲合縫蓋著的被子掀開,慌亂就這樣定格在了男人向來泰然自若的臉上。

  馮川的第一反應是去探對方頸部的脈搏。

  黑色的床單上仿佛躺著一隻在水中浸亡的水鬼,容身之處都是被冷汗洇濕的水痕,十指間滿布猩紅未幹的血跡,血液的源頭來自他的心口,“水鬼”刨心噬人,而他刨得是自己。

  “程安——”

  眼神空茫的人聞聲,慢慢抬起視線看向他,擴散的瞳孔短暫的聚焦了一下,眼中的神采又再度熄滅。

  “我好疼。”程安語氣平靜的陳述道:“我想死。”

  惜命的人說:“我想死。”

  “身上的每一寸骨頭和肉都在疼,神經疼,心也疼——我剛剛好像出現幻覺了,看到我進了賭場,然後你放棄我了,再也沒看過我一眼,我抽了好多好多煙,死在了我自己的屋子裏,不過死的感覺似乎並不壞,至少不會痛了。”程安說這話時,捂著胃幹嘔了一下,可在吐過幾次後已經吐不出東西了。他眨掉眼眶裏的眼淚,想要更清楚的看清麵前的男人,“你也是幻覺嗎?”

  馮川沉默著,用手帕為程安擦去臉上的淚,脫掉了身上的衣服,抱住了同樣赤裸的人,肌膚相貼,紅著眼將性器融合進了對方的身體裏。

  男人沒有律動,隻是看著他的眼睛,嘶啞的問:“我是幻覺嗎?”

  程安緩慢的眨了一下眼,搖了搖頭。

  懷中的人無骨一樣,濕滑的身軀令馮川有抱不住的感覺。

  “你答應過我不會再離開,任何形式都不行。”馮川將環抱的人緊緊摟住,聲音顫抖的說:“你又不要我了嗎?”

  “我舍不得你。”命可以放棄,這個人他舍不得。

  程安似乎已經過了癮症發作的極期,身體裏的水分都流幹了,眼眶裏也幹涸了,像是一具缺少感情的行屍,交代遺言似的,聲音毫無起伏的說道:“即使真的赴死,我也不會死在你麵前——我在這裏隻是為了等你回家,我有聽話。”

  “這就是你說的有點難受嗎?”

  程安此時控製不住身上的力氣,抱著男人肩頭的手在對方肩上留下了一道血印,他慌忙的用手去抹,發現那血不是馮川的,為這一發現心情變好了稍許。

  “平時沒這樣,身上也不會這麽疼,現在已經好多了,你別擔心。”

  “怎麽會突然這樣嚴重?”

  程安從馮川的懷抱裏渡了些體溫,在男人將器物從他體內拿出後,依然最大限度的貼近著對方,饒是如此,身體卻還是會畏寒般,不時的顫栗一下。

  “我今天去賭場附近找人了——隻是在路口,沒進去裏麵,也沒賭,真的。”

  “我相信你。”馮川落眼程安血肉模糊的胸口,原則至上的男人溫聲的開口:“但我寧可你沒聽我的話。”

  如果賭能讓程安好受一點,馮川寧可縱容絕境中的程安去揮霍;也寧可程安不忍耐,不乖,任性的將他叫回來,好過他獨自經受這一切。

  馮川將程安打橫抱進了浴室裏,將他放到浴缸溫熱的水中。

  程安反手握住幫他清洗手上血跡的男人的掌心,“剛剛發病時,像要裂開一樣的腦子裏沒有賭的想法,賭也救不了我。”劫後殘喘的人,由衷的笑,“還好有你。”

  程安不願意去醫院,馮川找來醫護人員為他處理心口上的抓傷,手指也被包紮了起來——被他輕輕捏一下胸都會叫痛的人,在他不在的時候,恨極了自身一樣,剜著自己,挖劈了指甲。

  馮川用潔淨柔軟的被子將程安包好,攬在懷間,輕吻了許久,直到力竭的人被他哄睡過去。

  馮川示意小貓,“守好他。”

  小貓落腳無聲的跳上床,圈臥在了程安的腳邊。

  受雇的眾保鏢,在馮川麵無表情的下樓,坐定在沙發上之後,自覺地站成了一排。

  “程安今天去哪了。”

  其中一人回聲:“程先生說有點事情,沒讓人跟著。”

  馮川撥通了程安手機裏的最近聯係人,在那邊那個粗嘎的聲音和機主“關切”的打招呼之後,用程安的語氣和對方以短信的形式要來了“場子”地址,和站成一排的人說:“給我查這個人,帶過來。”

  老立驚恐的掙動著被綁在身後的手,膝彎被踢了一腳,跪下的同時,臉上的麵罩被人掀開,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麵前是何人。

  “讓客人坐著說話。”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和善的讓手下給老立鬆綁,在自己和老立麵前的杯裏倒酒,“請你來也沒別的意思,隻是想跟你了解一下現在開賭場的前景如何。”

  老立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口幹舌燥卻仍沒膽子喝男人倒得酒,結巴道:“您……您想開場?”

  馮川握著酒杯,手上的戒指有節奏的輕敲著杯沿,“有什麽需要籌備的。”

  “有上下打點的路子就行。”老立打量著別墅的內飾,逢迎道:“看您也不像缺錢的樣子,可以找人當掛名老板,咱這行畢竟沒那麽正統,經營人被抓要吃官飯,沒這個必要。”

  “恰巧你說的這些條件我都具備。”馮川輕笑了一下,似對此道頗有興趣的樣子,“但是不是還缺漏了點什麽?”

  馮川在老立狐疑的目光中,接言道:“比如能讓人上癮的東西。”

  “上癮?”老立表情費解的撓撓頭,隨後笑答:“賭這玩意本身就令人上癮啊,多少人玩得傾家蕩產,也甘之若飴,不愁客源和回頭客。”

  “不是心癮,而是發作起來痛不欲生像毒癮一樣的癮。”男人意味深長的說,剪雪茄的動作,很像在剪人的手指,抽雪茄時的派頭也不像什麽正麵人物。

  老立表情微妙,笑容混濁,“您既然知道這裏的行道,日後生意肯定興隆。”

  把玩雪茄剪的手,抽拉著刀剪的刃,男人的表情半掩在雪茄的煙氣後麵,語氣仍舊道:“隻知其一,生意需要個明白人代為掌管。”

  老立接住了男人拋來的“金枝”,嘿嘿得笑:“這您可找對人了。”

  言罷從衣兜內拿出一盒煙,順著茶幾桌麵滑給了對麵的人。

  “這才是回頭客的關鍵。”

  煙盒裏有兩種煙,以濾芯上留下的記號為區分,一種是正常的,一種是加料的。

  “玩之前給發上這麽一根,腦子裏就隻看眼前了,這一天都要撂在場子裏。”

  馮川將煙衣撕碎,用雪茄去燙燃這些煙葉,濃重的“焦油”味道立刻隨著大麵積的燃燒,洶洶翻騰了起來。

  老立在男人的示意下,接著介紹起來:“這都是自製的料,不會像普通的毒一樣吸入有快感,隻會令人精神亢奮,誤以為是賭帶來的興奮,成癮性強,像常來的客人都不用給吸,光是聞二手的就離不開了。”

  這是黑賭場經營者之間心照不宣的肮髒秘密,多數場子為少數的場子守著的秘密,盡管某些有良心的老板看不上,卻也會因為利益與規矩緘口——“秘密”確保了忠誠的賭客基數。

  “裏麵單根下料的劑量不高,還加了拮抗劑的成分,會將當前吸入之後毒癮的戒斷反應提前,隨吸隨發作,幾乎不會被發現,但是效果是真的好,過後月餘內要是不複吸,一樣想的抓心撓肝。”

  老立常年帶人進賭場發煙,走過場時會誤吸,多少也有些毒癮在身上,聞到剛剛點燃的煙草,腿多動症一樣抖了起來,話也多了,“我有個老客戶,今天叫他出來,跟我說不賭,戒了,還不是聞聞煙味就跟沒了魂似的——不過那小子也挺倔,連著抽了好幾根煙,最後拿著剩下的七八根煙跑了,我當時也是腦子有點暈乎,剩下的都是加料的,後怕他吸過量猝死過去,不過到底還是沒抗住癮的誘惑,剛剛還跟我問場子地址,說要過來玩。”

  馮川問:“既然說不賭,你是怎麽把他叫出來的。”

  老立有意顯擺自己拉攏客戶的能力,自得道:“那小子前些年一直在找人,那人也是個賭鬼,我就說他找的人在這邊,然後就過來了。”

  “他找的是什麽人。”

  話題已經偏移了,老立是真說嗨了,隨問隨答:“這個不清楚,但貌似是因為那個人接觸的賭。”

  加料的煙畢竟不健康,為防敗露,不能隨便給客人用。

  “那小子早先就是個無依無靠的窮學生,最初帶他上桌時,就是個幫著散煙氣的,後來也不知道傍上了什麽人,好起來了,要不是因為來您這,我布的這個局可就大豐收了。”

  老立在“新東家”麵前表業務水平的嘿笑聲還沒落下,就聽那個男人說道——

  “他傍上的人是我。”

  老立臉上仍是一副自鳴得意表情,沒有反應過來。

  “程安是我放在心裏的人。”馮川轉動著摘下了手上的戒指,緩聲的說:“你讓他想死,我就讓你替他去死。”

  敬酒不吃,那就吃玻璃吧。

  酒杯衝著老立的臉上砸了過去,身旁保鏢在老立發出叫嚷前,迅速將人控製住,捂住了他鼻血橫飛的口鼻。

  這棟別墅的隔音很好,但馮川並不想讓潛在的異響吵到他的寶貝休息。

  “把他喉嚨堵起來。”

  馮川倒出煙盒裏的煙,將地上玻璃杯炸出的碎片收進煙盒裏。

  堵住喉嚨除了防止發聲外,是為了壓住舌根,以及將人體脆弱的氣管食道保護起來,讓這個人的賤命能更耐玩一些。

  裝入煙盒的玻璃碎片,倒進了口腔裏預留出的空間內,玻璃渣的鋒刃在填充的過程中,就以將唔叫的人,嘴裏劃得血沫唾流。

  臉色漲成醬肝色的老立包著滿嘴的玻璃渣,在被布條纏住了嘴,踹倒在地上時,就已經在極度的畏懼中嚇尿了褲子。

  “就是你這張嘴遊說著他去賭,害得他那麽疼的麽?”

  男人皮鞋的鞋底踩在了老立的側臉上,碾壓著,逐漸施力,玻璃碎互相擠壓與牙齒擦出令人耳根發酸的“咯吱”聲,受力的下顎骨縫也在“咯噔”慘叫,老立眼睛翻白,新一度的來自口腔的血水,順著鼻孔一個勁的淌。

  馮川在人即將暈倒前收了腳,在老立蜷縮的手指上碾了一腳,換了個痛點,將人踩得清醒了幾分。

  有支過長的玻璃片已經紮透了腮肉支了出來,馮川命按著對方的人將其翻個麵,在對方另一側的臉上,再次落腳。

  緊閉的房間門在這時被打開。

  “川哥。”

  背對著來人的男人,在轉頭的瞬間收起了眉宇間的冷戾,輕柔的嗓音仿佛怕嚇到對方似的,“睡醒了麽,寶貝。”

  保鏢們動作迅捷的將躺在地上的人蒙上了麵罩,拖到不會被程安看到的沙發背後。

  程安在開門的那刻就看到了男人腳下血肉模糊的人,他並非裝作什麽都沒看到,而是除了馮川以外,看不進別的東西。

  蹲坐在程安腳邊的小貓鼻翼抽動,一雙異色的眼睛,直直的看著沙發背後放置著人的方向。

  “怎麽不穿鞋就下來了——別進這屋,髒。”

  程安踏入一步的腳,又收了回去,下一秒男人已經大步的迎了上來。

  程安身上穿著和小貓同款的白色絨料睡衣,臉色與衣服一樣蒼白,一腦門不知是冷還是熱的汗,呼吸在與男人近距離視線交接時,立刻急促了起來。

  馮川示意保鏢將地上的“髒東西”,從哪搬來的,丟回到哪去。

  他既然能將人“請”來一次,自然也可以“請”來第二次。

  馮川用洗幹淨的手擁著床上的人。

  “又難受了麽?”

  程安輕輕的點頭,“感覺有小蟲子在咬我的骨頭,吵得連你說話的聲音都快聽不清了。”他帶著鼻音沙啞的說:“我是不是沒救了。”

  “我在這呢,別哭。”馮川撫摸著程安的後背,輕笑著說:“是沒救了——我家寶貝笨的沒救了。”

  平時腦子轉的挺快的人,被當槍使,誆騙了那麽久,卻因為別人對他隨口的小恩小惠,沒有將人向壞處上想過。

  被取笑的人,在馮川的肩膀上啃了個牙印,將腦袋搭在了男人的頸窩,吸了吸鼻子。

  “這不是能聽到麽。”馮川捧正了程安的臉,收起笑意正色的說:“不要怕,隻是一次因為過量攝入而產生的急性戒斷反應,短期內是會難受,但不會越來越糟,會完全康複的。”

  程安偶爾的多汗,失眠,心慌,過欲,都得到了解釋。

  他並非不自控,他沒病,他確實有癮——毒癮。

  鍾老板會館裏的“藥師”迷人很有一手,根據對方的年齡體質等,用量向來精準。當時程安的“詐屍”,正是因為體內有“毒”產生的抗藥性。

  病根被找到了,慘兮兮交代後事一樣的程安從“棺材”裏坐了起來,覺得自己又無所畏懼了。恍然想起剛才在房間裏看到的真的是陰魂不散的老立。

  然而這回在“功德無量”的馮先生施以黑手後,徹底魂飛魄散了。

  馮家烏合聚集的老五家的後輩當中,有賭的,也有沾毒的,被強行召回老宅受教時,使得馮川對這二害持有印象——前者沉迷博弈更多的是心理快慰至多迷失本心;後者則是生理上的煎熬,發作起來百種醜態都源自一個“痛”字。

  而他家“癮君子”碰“毒”時,連生理上極樂的快慰都沒體會到,隻是過了心癮,卻要承受一樣的痛。

  “要不要補償?”馮川舔吻著程安的嘴唇,黑沉沉的眼中倒影著程安悸動的臉,“生理上極致的快感,我補償給你。”

  程安現下實在太身嬌體弱,馮川不舍得要狠了,把程安操到了之後,就抽了出來,握著程安暖乎乎的手心擼出來的。

  “快點康複。”欲求不滿的馮先生有些怨念的說。

  強戒斷反應隨身體裏毒料的代謝而式微,入夜後又發作過一次,啃骨髓的蟲子沒了爪牙,連皮膚表皮都鑽不破了。

  他得救了,程安想。

  “家長”回來了,某“外邊橫”又喜提了看恐怖電影的資格。

  影院級投影儀配上三麵發聲環繞音箱,分分鍾將程安嚇回進“棺材”裏。

  自己就是“恐怖片”的馮先生沒興趣看他們浮誇的表演,在大分貝的鬼叫聲中,有要睡著的趨勢。

  “你不能在這時倒下。”程安麵色緊張的搖了搖他的“後盾”。

  馮川嘴角微抬,順勢倚靠在了程安的肩頭。

  程安將手指探進馮川的唇縫內,手閑的在男人的犬牙尖上摸了摸。

  他這廝“虎口拔牙”,“老虎”隻是懶洋洋的打了個瞌睡。

  “這麽晚了,小貓今天不回家住嗎?”難怪程安總覺得屋子裏少了什麽。

  馮川最後一次見到那個崽子,是在下午時和程安一起出現在門口,麵色肅然了一瞬,猜到了他的去向——一個兩個都欠管教,變著法的作妖。

  馮先生甩鍋鍾老板,“或許在鍾祈行那留宿了。”

  馮川關掉了投影儀,躺回在了床上,“來我懷裏寶貝,我抱你睡覺。”

  男人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哄孩子的拍睡手法,然而拍著拍著,那隻手就開始不老實的遊走。

  程安隻是出神,並憂愁的歎氣。

  程老師正麵臨每個學子都會有的苦惱——開學。

  盡管期待,但真到臨門一腳,多少還是會有一絲對於時光流逝的憂傷。

  “這兩天你身上的戒斷反應會很不穩定,我不放心。”馮川替他決定道:“不許出屋子,學校那裏先請假,我也會在家陪你,當做你對別人不設防的懲罰,關你兩天禁閉。”

  程安:還有這種好事。

  上不上班的無所謂,他主要喜歡被關禁閉——跟馮川一起的那種。

  “把你想找那人的身份信息告訴我,我幫你找。”

  馮川年歲沒到那輩分,卻被人高看,並不單因為他背後站著的是馮家。當年老太爺自認為年輕時作孽太深,活不到晚年,時刻做好隨時歸西的打算,以催命式的教育法,揠高了這棵樹苗。

  以馮川的人脈關係,他想查誰的“戶口”,是有一群人捧著一個賽一個詳細的,被查者的族譜,來求他過目的。

  程安背靠這樣一棵大樹不乘涼,簡直對不起馮先生小時候挨他爹的那些毒打。

  “原本我都不打算找了——能見一麵還是見一麵吧。”程安在馮川的嘴上貼了一下,“謝謝川哥。”

  “跟我不必說謝字。”馮川挑起眉梢,“我的心存放在你那,你讓我省點心就行。”

  程安將馮川的手掌覆在被紗布包裹的心口處,胸腔內的心髒正蓬勃有力的躍動著,“為你跳的。”

  馮川回吻他,“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