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發誓
作者:曖昧散盡      更新:2020-08-10 04:54      字數:3981
  “求仁得仁”,程安應該“心滿意足”的滾了,然而在對方完全漠視自己的那一刻,一直替他出主意的心聲,仿佛大難臨頭般迅速偃旗息鼓,潛藏進心底的裂縫中,再不吭聲了。

  行屍般的程安,將被心聲奪走的意識從荊棘叢中奪回來。附體那刻,心尖上的“刀”血淋淋的發散著寒芒,刺了個對穿,在持續的心悸下,一時連身後的傷處都不覺得疼了。

  小孩子之所以會在家人麵前打滾哭鬧,是因為知道親人會給予自己想要的關切,並非真的想哭,不過是仗著對方的包容,意在得到重視和安撫。而當任性過後,回頭發現家人真的離開了時,才會發自內心的悲聲惶恐。

  程安至此才發覺,自己複雜的心緒裏,對馮川還有著這樣一層沒來由的恃寵驕縱。

  馮川說的沒錯,他確實是被慣壞了。

  決心離開的是他,可真走到這一步,程安發現自己四周根本沒光,也沒有路。

  “對不起。”程安小聲的說。

  識海一片空蕩的寂靜,“心聲”先一步滾了,留下程安絕望的站在原地。

  “對不起川哥,你別生氣,是我錯了。”

  男人並沒有表現出半點生氣的樣子,此時以如程安來時那樣,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接著書簽那頁看起了手上的書。

  馮川的脾氣其實非常的穩定,喜怒有常,氣惱隻在麵上顯一點,便算是生過氣了。但脾氣穩定不代表沒脾氣,這本書沒有真正奔著程安的腦袋飛過去,還要感謝教導有方的馮家大爺的在天之靈。

  程安不應該在這時觸男人的黴頭,病弱的意識也在為他下達離開的指令,可他生根一樣的腿,卻一步也邁不出去。

  馮川手中的書半天都沒翻到下一頁,於是將書和戒指一起放到了案幾上,拇指在戒指束出的壓痕上隨意的搓摁了兩下,拿過一旁的電話,撥了出去。

  被當做空氣對待的程安,聽到男人對接通的電話說道:“送個人過來。”

  “嚇我一跳——還以為你是來要小貓咪的。”

  正常起來的鍾祈行沒再用作偽的正經語氣說話,身為一名有操守的“老鴇”,對突然回歸的老客戶的私事並不多問,勤勤懇懇的拉皮條,“活的死的?”

  “活的。”馮川說道:“願意的。”

  鍾祈行笑了笑,“這要求低。”隨即表示會立即“發貨”上門。

  程安方才還念頭攢動的心髒,血液被抽幹似的,瞬間不會搏動了。

  “我錯了。”

  “對不起川哥,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反省。”

  “我再也不會去賭場了。”

  “我不賭了,我發誓再也不賭了。”

  “川哥,我剛剛腦子發昏,我有病,說的不是真心話,你別跟我一般見識成麽。”

  “我願意。”

  “我真的知錯了,你打我罵我都行,我給你上,我會乖,我再也不任性了。”

  程安解衣扣的手,被突然響起的敲門聲驚的一抖,盡管那聲音並不震耳。

  門開了,被預訂的男孩有些拘謹的走了進來。

  都道鍾祈行不好男色,可由他掌眼物色出的“小鴨子”,在外形方麵絕對都是拔尖的。

  “小鴨子”歲數比程安還小點,一雙純情的小鹿眼,在看到屋中有兩個人時,略有驚訝的瞪大了些。

  在年後這幾天就積極上崗的“服務人員”必然是很有上進心的,“三人行”也不是不能接受,尤其在看清屋中人的長相時——“小鴨子”本就是個彎的,瞬間有些“雞動”,要是這倆人,白嫖他他都願意。

  屋中氣氛有些古怪,“小鴨子”沒敢輕舉妄動。

  坐著的男人打量了他一眼,招呼道:“過來。”

  懂事的“服務人員”從話語權中區分出了主次,知道說話的男人是今晚的主要服務對象,召之即來的站在了對方的麵前。

  他偷瞄了另一名麵色蒼白的男人一眼,那人隻是定定的看著他的服務對象,始終沒向他這邊分過視線。以他豐富的情場經驗,暗自猜測可能是什麽難纏的感情糾葛,既然服務對象無視著對方,自己索性也與那人互相無視了。

  “小鴨子”從善如流的進入工作狀態,將自己放在低位的角度,跪坐在了男人的身前,眼中是不掩的仰慕。

  做他這行的,遇到什麽奇形怪狀的客人都要笑臉相迎,麵前這位優質的客戶,可以說是他從業以來眼見的人當中最高的頂層天花板了,願意的有些迫不及待了,“先生您好,我叫小景,很榮幸能為您服務。”

  “怕疼嗎?”男人用手抬起他的下巴,手掌很熱,低緩的聲音也溫溫的,不似外表那麽有距離感。

  小景聽領班說找個自願被虐玩的人時,已經做好了脫層皮的準備,進來時便留意到了地上那根帶著行刑痕跡有些瘮人的皮帶,不過他能跪過來,就證明他並不在乎。

  “不怕。”小景將男人的手捧到嘴邊,輕嗅,吐舌舔舐過掌紋間幹涸的血跡,一點點舔淨上麵的猩紅,舌頭柔軟的裹纏上男人的手指,迷醉的說:“我戀痛。”

  允吸手指帶有強烈的性暗示,手指連心,是許多人一點就著的性感帶,例如馮川。

  馮川經常邊插他,邊用手玩他的唇舌,每次程安下意識的吸他指尖時,被撩撥到的男人都會動作的更凶。

  馮川神情沒什麽變化,下身那處物件卻被欲化出了應有的反應。

  一旁站成一棵沉默的樹的男人,顫聲的說:“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我以後都會聽話。”

  “川哥……”

  在那名男人開口後,無動於衷的任由他舔著的手指,向外小幅度的收了一下,隨後抽了出來。

  小景生怕邊上的“情感糾葛”壞了他的好事,看著那處被性器勾勒出的輪廓,態度更為主動了,根據他的經驗,喜歡被舔手的男人,通常對口交也很感性趣,於是殷切道:“先生,需要我先用嘴服侍您嗎?”

  多乖巧的男孩,青澀討喜的外表,熟透的內核,無需調教,一個眼神就知道該以怎樣的姿勢來伺候,馮川喜歡不馴的人,同樣喜歡馴服的人。

  “不用,直接做。”

  男人強橫的將他從地上拖拽到了沙發上,旁若無人的傾身將他禁錮在身下,男人爆棚的力量感,以及屬於支配者的掌控欲,立時讓這隻沒刺的“小鴨子”融化在了沙發上。

  馮川以和程安做愛時的溫柔耐心,撩開了青年的衣服,輕撫著他的腰身,在每一寸皮膚上徐徐的撫觸,細碎的在對方的眉心,眼角啄吻著。

  “不要這樣,不要……”

  開口的不是“小鴨子”,而是邊上目睹當下的男人。也不知犯了什麽錯誤,低聲帶泣的聲音,聽得他都有些同情了。

  “我錯了。”

  “我會乖。”

  “我再也不敢犯了。”

  “川哥,我好疼……”挨了頓鞭撻,皮開肉綻的後身痛到站立艱難,卻遠不及現下這幕撕心,程安覺得呼吸裏都是刀片割裂出的血氣,情根深種的“蠱毒”加倍的反噬著他的髒腑,“川哥,我的心好疼……”

  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麵呢?

  他隻是在一段不同尋常的關係裏,栽了心,貪圖了對方的溫情,一朝迷途,一朝清醒,在自我批判中認清了自己的本性——本以為可以和心癮和平相處了,可他從未意識到自己病得竟然那麽厲害。

  在沒和馮川在外病發前,他還能若無其事的依賴在對方身邊,心血是髒的,怎麽將心上人放在裏頭。

  可決斷的結果遠比他預想的更難以承受。

  所謂離開時的堅定內心,不過是鍍在外邊的一層虛偽易碎的殼,整顆心不是早就給了這男人了嗎?

  什麽戒斷反應,什麽心慌煎熬,隻要能讓他將潑出的覆水收回,他決計不會再犯了——再也沒什麽比被馮川放棄,更令程安覺得痛心的了。

  “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這次真的下不為例了,我發誓。”

  程安覺得自己仿佛被這個世界給刪除了,起初那名被叫來的青年,還會以憐憫的目光偷偷看他,在被身前男人不悅的擺正視線後,眼中就隻有彼此了。

  “我不該在你麵前說謊。”

  “馮川,我愛你。”

  下方的青年不知被碰到了哪裏,喘息著哼了一聲。

  “別出聲。”帶有警告意味的安撫語氣,跟身下的人說的。

  馮川舔吻掉青年唇上因允他手指,而蹭到的一點淡紅色的血跡,在程安隱約可見的交疊著的陰影中,握著青年的手,拉開了自己西褲的拉鏈。

  “川哥。”

  青年摸索著握住了彈出的器物,驚歎於莖身的尺寸與火烈的溫度,配合的撐起了腿,任由男人向下褪著自己的褲子。

  “馮川!”

  程安以為這句是喊出來的,開口後才發覺根本喊不出聲音了。

  ——滾吧。

  心聲悄悄從瘡痍的廢土中探頭看著他,幸災樂禍的尖笑,又被鋪天蓋地的悲憤驅逐回了心底的裂縫下。

  程安用袖子在臉上抹了一下,給自己留了最後的一點體麵。

  身後的傷處使得他的腳步一瘸一頓,不過好在他瘸腿走路已經走出了經驗,平安的路過了廝纏的二人,平安的踏出了門口。

  可也僅限於此了。

  忽然虛軟的脫力,然後摔倒。

  程安在馮川麵前腳下不穩,跌倒過三次,男人接住過他三次。

  一次在初次重逢時,一次在他與人發生衝突之後,一次在不久前的醉酒。

  可這次,他是背對著馮川離開的。

  門口之外就沒有專門為小貓活動而鋪設的地毯了。膝蓋和手肘瓷實的砸在了地磚上,沉重的碰撞聲讓人不由的懷疑是不是磕碎了什麽。

  伏在青年身上的男人停下了動作,程安卻沒停下,連停頓都沒有過,掙紮著爬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光可鑒人的地磚上,留下了一滴水跡,從眼睛裏落下來的,是他來不及一並帶走的狼狽。

  小景抱著膝蓋坐正了身子。

  在那名男人走後,他的客人沒再多看他一眼,小景看著客人驟變的臉色,沒膽子再纏上去,知道自己的好事是成不了了。片刻後,等到旖旎散盡,欲望涼透,悻悻的告退了。

  馮川將地上那根沾血的皮帶拾起,在上麵因施力而斷裂出的豁口上不住的撫摸。

  二人初次時,似乎也有過這樣一根沾著血的皮帶,當時沒再碰過一下,隨著“屍體”一樣的人,一起被扔了出去。

  當時也沒打算再多看程安一眼,然而離開時,還是在某種莫名的吸引下,向那處偏移了下視線——黑色的床單上帶著傷的人有種淩虐的美感。

  現在想來卻是另一種心情。

  程安似乎總是會受傷,痛了不哭,挨打不哭,隻會在受了他的欺負後,委委屈屈的掉眼淚。

  然後就疼在了他的心上。

  有了“軟肋”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馮川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將皮帶抵在額間,輕蹭,眼眶微紅,二層常年亮燈的屋子,長久的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