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顛倒
作者:曖昧散盡      更新:2020-08-10 04:54      字數:5003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於是程安滾回去了。

  貓沒在屋子裏,馮川聽到程安進來的聲音,卻沒抬頭,將一枚手寫的書簽卡進了正在閱讀的書頁中。

  書的封皮很厚重,以馮川當時帶怒的語氣,拿這本硬皮書給他腦袋搬個家,算是合理操作,男人卻隻是不帶情緒的問他:“我是不是太慣著你了?”

  慣不慣的不好開口,程安平心而論,馮川大多數時候對他還是很縱容的。

  “跟你說過,你不該去賭場,下不為例,為什麽明知故犯?”

  程安道出初衷,“不是賭場,就是普通的出去玩玩而已。”理不直,氣不壯,畢竟和一群真正意義上的賭鬼在一起娛樂,完全就是在打“擦邊球”,還是已經心態越界的那種。

  “還敢狡辯。”

  書在案幾上砸響的聲音,嚇得不久前還在“眾鬼”當中,一臉橫相叫板敗類的程安小幅度的後退了半步。

  程安滾回來的挺體麵,馮川命人接回的。當時隨行的一名保鏢將程安請上車之後,沒跟著一起回來,原來是考慮周全的金主怕冤枉了他,特意派去調查真實情況的。

  程安徹底啞聲了。

  馮川起身,麵無表情的抽出了腰間的皮帶,命令道:“褲子脫了,趴在沙發扶手上,別讓我說第二遍。”

  與感情抗衡的程安,上升到了真人。

  叛逆青年沒從,馮川也的確沒說第二遍,直接上手以武力將人製服,反剪著程安的手,用膝蓋壓著他的腰背,將人按在了皮質的沙發扶手上。

  正麵硬碰硬完全不是對手,以格鬥姿勢將人鎖住的馮川甚至可以分出一隻手,將程安的運動褲連著內褲一起脫到腿根。

  程安沒有死命的掙紮,於是認命的隨男人擺布。

  皮帶淩空甩出的聲音給了程安心理準備,真正落到身上時,才知道準備的不太充分。隻一下,半邊屁股就在鈍刀劈肉一樣的劇痛下,腫出了成道的淤痕。

  程安牙關緊咬,將痛哼憋了回去。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馮川在程安犯錯時,通常隻是嚴肅的予以口頭警告,此時真正被下了狠手,才知道什麽叫做教訓。

  連停頓都沒有,接二連三揮下的皮帶,帶著一次重於一次的力道,抽在了程安被打得淤紫滲血的屁股上。

  不認命了,卻依然掙不脫。

  除了最初那幾下能感受到皮帶落下的位置,之後挨得每一下打,整個屁股都會火燒一樣的痛。

  背後皮帶揮出的風聲完全沒停下的意思,皮肉受苦,心裏也害怕了,程安憋不住的叫喊:“好疼……住手,別打了。”

  馮川當真沒再慣著他,一點勁道都沒留,用出的力度像是要將程安打死了事,充耳不聞的將皮帶對折,疊著一道血印抽了下去,伴隨著響亮的體罰聲,淤痕瞬間破皮流血。

  “知錯了麽。”男人似乎這樣問了他。

  程安疼到脫力,連話都說不出了。

  又是撕破皮肉的一鞭。

  “還敢去賭麽。”

  程安呼吸短促,胡亂的搖著頭。

  馮川手下的“教訓”依舊沒停。

  腿根到腰的區域仿佛被烙鐵燒熟了一樣的麻木,每一下的鞭打又會將痛感喚醒,再經曆一次“割肉”的痛楚。

  程安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滿身的冷汗,卻表現出了超常的忍耐力,不再吭聲,始終沒哭,眼神空洞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沙發皮料紋路,發散的意識逐漸模糊。

  耳邊聽不到揮鞭聲了,程安被身後傷處的刺燒感折磨的清醒了些,等了片刻,鬆開了緊咬的下唇,咽下帶著血腥的唾液。

  猝不及防的又是一聲皮肉相接的重響,砸下的是皮帶金屬扣的那一端,程安身子劇顫,叫出的聲音聽起來疼得厲害。

  “還敢再犯麽。”

  男人不帶情緒的語氣此時聽起來那麽可惡。

  程安紅著眼眶,拒不回答。

  馮川沒將人打服,扔掉了手上沾血開裂的皮帶,將程安的褲子拉的更向下,換了另一種壓製的姿勢。

  察覺到男人意圖的程安拽著自己的褲腰,恨恨的說:“別碰我。”

  馮川又試著控製身下的人,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反抗,於是將人鬆開了。

  程安忍痛提好褲子,扶著沙發靠背艱難的站正了身體。

  明明是他遍體鱗傷疼得要死,行刑者的臉色卻比他還要難看。

  程安火藥味衝天的假客氣,聲音啞的很沒氣勢,“您的話我都讚同,我也知道錯了,就不奉陪了,我先走了。”

  “除了我身邊,你哪都不許去。”

  馮川見程安站立不穩,想扶他,又被程安猛地推開了手。

  人的劣根性:一直施惡的人忽然溫柔,會令人受寵若驚,感恩戴德,而一直溫柔待人的人突然施惡,則會令人極度憤怒失望——馮川這兩點都占了。

  不巧馮先生近來給出的溫情實在太多,突然不講情麵的將他打得皮開肉綻,又要在這種情形下上他,程安心律惱怒的飆升,負麵情緒占據思緒後就再控製不住了。

  “我去哪不用你管,你也管不著。”

  馮川反手抓住程安的胳膊,壓低了聲音,“你就這樣跟你男人說話?”

  “我就是個男人——不需要男人!”

  馮川深呼吸,鬆開了對程安的禁錮,態度和緩了些,“我知道給你打疼了,你對我有怨氣,但別說氣話,回裏屋反省去,一個小時後再來書房見我。”

  “不用了,我最近想的很明白了。”

  程安喘勻了氣息,將有些哽咽的聲音咳成正常的語氣,目不轉睛的看著男人,像是離世的人貪圖此間最後的一眼。

  對方頸間他留下的齒痕已經完全看不見了,亦如夢醒後什麽都不會留下。反過來想,傷處總會愈合,這另程安覺得心裏的難受感減輕了許多。

  “馮川,我們以後不要再聯係了。”

  男人因為他的話足足愣了十幾秒鍾,像是將每個字拆開組合的分析了一遍,才確定了他的話意。

  “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我濫賭成性,有癮有病,戒不掉,愛不起。

  他今天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說這句話的。馮川這頓打,打的沒錯,他認。

  但也有那麽一點委屈,雖然玩的有點過火,但和真正的賭還是有區別的,他去的也真的不是賭場。

  程安看著地上那根沾血的皮帶,回憶著過往男人對自己做過的惡行,為自己找到了說辭,“我不想和你維持這種不正當的從屬關係了。”

  “不正當的關係,這就是你對我的定位?”

  馮川真正動怒時,反倒能賞他兩分笑意,以一種“上位者”階層的目中無人,寒聲道:“是否維持,不是你能決定的。”

  程安垂眼,順著那根皮帶看向馮川拿過皮帶的手,手心處幹涸著打他時染上的血液,程安在這一刻想的是:他的手髒了,想拿手帕為他擦幹淨。

  “那就求馮先生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給我一個結束關係的理由。”

  “我和你做時,總會受傷算嗎?”程安緩聲的補充:“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是我自找的,拿自己交換物質的代價。”他拉著領口,指向脖頸處一塊淺疤,“第一次時,你留下的。”如果後續沒認識馮川,將是一輩子的恥辱印記。

  翻舊賬這種事很沒品,可程安對馮川不好的印象隻有舊賬了。

  倒是把男人說中了。

  馮川清楚自己並非善類,在性事上有著獸性般的施虐欲,然而在與程安的相處中,自從發現讓伴侶發出帶著愛意的輕哼,比血淋淋的性愛更能帶給他快感後,他已經盡量學著將床事轉成兩個人的歡愉了。

  “最初是我不對,但後來做的時候,多數時都是你在求我用力。”

  這次換程安被說中了。

  比起初次對方為了尋求緊致快感絞殺般的窒息性虐,與冷著臉將流血討饒的他摁回在枕頭裏,過後是要好得太多,帶著傷痛的教訓都是在“賭”上,此外,偶爾有一些帶著情趣的小疼痛,也遠不及虐待的程度。

  馮川最早在性事上就在溫言勸人乖順,導致程安以為自己過於依戀對方,被虐出免疫了,才發覺馮川在性行為上也在逐漸的收起獸齒,以柔和的方式,掌控著他的愛欲。

  這男人哪裏是什麽解藥,分明是無聲滲透的至毒的情蠱。程安對他增添的每一分情愫,都有跡可循,與馮川脫不了關係。

  飲鴆止渴,活該毒發身亡。

  ——你不想死。

  內心與病癮共生,時常與他唱反調的聲音,此時仿佛為他好一般,大聲的吵嚷了起來。

  ——別忘了你來這是做什麽的。

  可他貌似並不願意和我分開。

  程安像個資深精神分裂患者,掐著裹滿亂麻的意識搖晃,試圖倒出一個正解。

  ——還記得上次在外發病時,你對這個人,生出的那些齷齪陰暗的想法麽,你身不由己,反複無常,躲不掉的……

  心聲贏了。

  程安將發言權讓給了“心聲”。

  “肉欲關係的終止要什麽理由。”勝出的心聲洋洋得意的說著顛倒的話,程安無法再將視線放在馮川的身上,笑的像哭,“好聚好散不行麽,馮先生這樣令我很困擾。”

  “我令你困擾。”馮川一字一頓,“是你先來招惹我的。”

  原本劃清界限的買賣,是他在偶遇時,帶著深意主動開啟的交集,也是他在幾番再遇之後,主動與他相約,獻身、獻抱、獻吻,情動時會動情的叫著他的名字,才讓他將第一眼看到就中意的人,放進了眼中,沉進了心裏。

  “程安。”馮川看著對方嘴唇間咬破的血線,收斂著怒氣,“現在滾回臥室裏反省,我可以當做你在任性,說的是氣話。”

  利刃已經衝著心尖割下去一半了,一次疼完算了。

  ——傷人的話太適合放在現在說了,反駁他,挖苦他,最好能讓他厭惡自己,徹底斷了後路,讓自己犯賤都沒地方,以絕後患。

  閉嘴!

  程安忽然粗喘著彎身,捂住了胸口處,警告著自己的心理活動。

  你不配說他半個不字。

  餘光留意到馮川靠近,程安又退步站正了些,躲開了男人伸出的手,裝作是因為身後痛處的原因沒有站穩。

  程安眼中有恨意,馮川並不知道這份恨不是衝他來的,僵在空中的手又放下了。

  ——我是為你好。

  心聲改變戰略。

  ——你看他還是在意你的,你好好想想,他對你的溫情,給過的愛意,說不定也喜歡你,喜歡你這種鬼東西。

  與他的癮相依相伴的聲音,最後酸澀的歎道:我是為他好。

  動搖的意識在一瞬間被熄滅成了無法複燃的灰。

  ——為他好。

  程安靜默的回應心聲:好。

  “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還是不叨擾了。”

  “如果我今晚沒打你,而是態度好一點的勸說,你還會這樣麽。”

  會更不忍心,結果沒差別。

  連日以來的屏絕,已經令男人提前預感到了他的點頭。

  馮川耗空了最後的耐心,直接拎著程安的領子與他一同摔在了沙發上。

  “現在說叨擾,未免太遲了些。”

  仰倒時,程安用手肘支撐著緩衝了一下,身後的傷處卻還是不能幸免的又遭了難,痛到意識昏聵,眼前一陣陣的發黑。男人隨之傾身上來,吻住了他幹燥帶血的唇。

  馮川像以往那樣淺吻著他的嘴角,牽動著他身體裏的“蠱毒”,看著他的眼神專注深情,語氣卻是極冷的,“招惹了我,又想一走了之,你當我是什麽人?”

  身體上的傷,意識的叫囂,決心,攢出這麽一把從男人身下掙脫出的力氣。

  “交易對象而已——我就是缺錢欠錢才在你身下討好,又不是真的喜歡同性。”

  “不喜歡?”

  馮川沒再逼近他,以居高臨下的視角看著程安,溫熱的手掌在他的耳側與下頜骨之間摩擦著,隨時會掐下去的樣子。

  “不喜歡會浪叫?不喜歡會被我操到高潮?不喜歡會說你想要?”他的語氣逐漸加重,摩擦的手卻始終輕柔,指腹在與對方初次經曆時被他肆虐出的凹痕上徐徐掠過,再度扳正了程安的臉,向來穩定的脾氣在此刻高了八度,“你想要的東西,老子他媽的哪樣沒滿足你?”

  當年混世的老土匪,養出的小土匪,衣冠禽獸,斯文敗類的做派,多少年沒拿粗話當過主語,竟有些卡殼,“你他媽現在跟老子說不喜歡?”

  要錢,要人,要愛,馮川都給了。

  錢是程安那次催款後,每次見麵後都以哄人為目的,按約給的。

  程安說想要他的愛,馮川應好。

  程安說你是我的人,馮川也答應了。

  力所能及之內,隻要程安開口,他都願給,現在又跟他說不要了。

  今晚被推開太多次的馮川沒再壓迫程安,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你是在騙自己,還是在騙我。”

  “當然是騙你的——我裝的很像吧。”這是程安今晚為數不多的真話,然而在此刻,配上故意引人曲解的補充,就顯得不能入耳了,“隻是為了提升‘顧客’的使用體驗,有的時候裝的太認真連自己都入戲了,產生了些許的生理反應,人之常情。”

  馮川忽然之間冷靜了下來,至少語氣是這樣的,“你的作陪,原來這麽不情願麽?”

  “有反應是我犯賤,我本來就是因為缺錢才出來賣的,賣誰都是賣,至於你說的那些反應,我躺別人身下時可能也會有。”

  程安沒敢看馮川的表情,但他想,他的話貌似真的將這個男人氣到,或者傷到了。

  因為在他的視線中,那隻打人時又狠又穩的手,正在顫抖。

  馮川也沒再看程安一眼,他抬起手,垂眼看著手上的戒指,嘴角以笑的弧度動了動,一直阻攔的男人,不帶情緒的說——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