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配
作者:曖昧散盡      更新:2020-08-10 04:54      字數:3737
  馮川沒看到他,程安就可以裝作無事發生。與男人接吻,做愛,隻是自那夜之後,再沒主動向馮川索要過擁抱。

  他在馮川麵前演技一向不好,裝的很不像那個意思,心情整理需要時間,這份隔閡直接體現在了床事的冷感上麵。

  對於眼見那幕的“羨慕嫉妒恨”隻是一方麵的原因,和馮川在外時心癮發作的感覺太過糟糕,像是懷揣著不定時的炸彈,解癮有多暢快,發病就有多難捱,這次的心態炸裂,令他打心底裏開始抵觸這份感情。

  馮川對他忽冷忽熱的態度容忍度極低,捂住他的口鼻,在窒息感中將程安操得渾身潮紅,哭得止不住的哽咽,在程安高潮那刻,舔去他眼尾的淚痕,溫柔的緩聲問他:“程安,你愛我麽?”

  深愛,深沉的迷戀,一直以來的心中所想。

  ——真的是這樣嗎?

  心底潛藏的矛盾,悲觀的駁斥著他的情感,攔截住了眼神中的篤定——他將馮川當做“癮”的解藥,這份“病態”的依戀,究竟配被稱為愛嗎?

  盡管在長久以來的相處中,馮川一直表現的對他很感性趣,這瓶由性趣換來的“解藥”他又能服用多久?

  眼中不自然的閃避仿佛無聲的否認。

  馮川鬆開了與他十指相扣的手,泄欲一樣壓著程安接著做了起來,其間又反複的追問過這句話,哭叫的人毫不猶豫的給出了肯定的答複,馮川的臉色卻再沒緩和過來。

  盡歡卻沒盡歡。

  程安溺在水底,看著懸浮在自己上方被病癮泡發的蒼白的靈魂,將心底累積的矛盾挨個翻出來晾曬。

  今天是撕開靈魂直視內心的第二天,第三夜。

  程安獨自躺在雙人大床上,學著馮川點了一盞床頭燈,在淩晨二點過一分時,撥打了馮川的電話。

  自那日從賭場被逮到以後,馮川要求程安的手機時刻保持暢通,男人自己的私人號碼同樣隨時可以取得聯係。

  這次卻無人接聽。

  床邊有窸窣的聲響傳來,起夜的小貓前爪搭著床沿,有些疑惑程安不正常的作息時間。

  “他晚上總不回來嗎。”

  小貓點了點頭,“嗷咪。”

  “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在說過會回來的前提下,沒回來。”

  小貓眨了眨眼,在床邊縮了一下,很難開口的樣子。

  他開口程安未必聽得懂,這個反應倒是看懂了。畢竟他的金主最初給他的印象就是心黑手狠,勝在守信。

  口頭上一句預告,不至於上綱上線的當成許諾較真,其中的緣由卻至於。

  馮川的應酬極少超過零點,這次酒局的地點又在鍾祈行的會館裏,電話失聯,深夜不歸。

  於是喜歡在他腦海裏喊叫的那個聲音,替程安問出了今晚的第三句廢話,“你覺得他在做什麽。”

  程安說完兀自扯了扯嘴角,性事果然還是要節製,腦子怕是被精液糊住了,無懼無畏活了二十來年,這會兒話裏的怨氣,怎麽跟個怨婦似的。

  貓兒默不作聲的跳開,隨後穿著衣裝出現在程安麵前,“咪嗚”了一聲,就要向外走。

  程安忽然懂了這隻舉止怪異的“生物”的意思——這隻小貓要出門幫他找人。

  程安從床上跌下,快步將貓兒擁在了原地。

  “不用的,我就是心裏麵抽風,很不舒服,所以話多了些。”

  背對著程安的小貓看不到他的表情,於是輕聲的“咪嗷”了一聲。

  “經常這樣,就跟想抽煙……就跟你餓了想要吃飯一樣,經常想吃,經常會餓,餓過勁就好了,所以沒事。”

  這句話不知怎的引起了貓少年的共鳴,小貓轉過身來,惶惶的將程安緊緊得回抱住。

  這個小東西的懷抱真暖啊,和他的主人一樣。

  他的主人這會兒又在做什麽——有什麽重要人物在場的應酬需要他作陪到深夜,還是有什麽重要的人需要他陪到深夜。

  做出最壞的打算,才能將失望降到最低,程安向最壞的打算動了動腦,大腦皮層被銳物紮到了一樣,疼得瞬間止住了念頭。

  算了。

  程安將小貓抱回到貓窩裏,也不知誰陪誰的躺在了一起,替熟睡的小東西掖了掖被子,長久的看著門口的方向發呆。沒再刻意等馮川,隻是單純的心亂失眠。

  一幀一秒比每個不眠夜都要漫長,幸好時間的流逝並不永恒,門口處傳來了開門的聲響。

  程安後仰著頭,視線從隔斷牆上方鏤空的縫隙,看到了從窗外延伸進屋中的帶著清輝的朝陽餘光——天要亮了,他想。

  馮川回來後先是衝了個澡,隨後將半醒的貓拎到了臥室的床上,邁步程安近前,停駐了片刻,俯身在他眼瞼的紅痣上,落下了輕柔的一吻。

  身邊的窩榻深陷了進去,馮川側躺在程安旁邊,將胳膊搭在了程安的腰上,“別裝了,你的睫毛在動。”

  程安睜開眼看天花板,沒看身邊的人。

  “昨夜臨時轉場,之後又接到家中電話,回家那邊了,當時太晚以為你睡了就沒告訴你,陪家人時手機靜音,錯過了你的電話。”

  馮川昨晚的確是在陪人,老四爺自入冬後身子骨一直不康健,馮川陪了一夜的床。

  馮川的話程安是信的,他應了一聲,心情並沒有因為抽中了“上上簽”而好轉。

  馮川摸了摸程安在被子裏滾得亂翹的頭發,“是一直在等我,才那麽晚都不睡覺嗎。”

  “不全是,主要還是我自己的原因。”程安自語一樣的說道:“我心思重的時候經常失眠。”

  被這樣的心癮纏身,不配被愛,甚至不配愛別人。

  “川哥,我有病。”

  程安躲開了馮川的手,笑著的語氣仿佛在開玩笑。

  這株生命力頑強的野草自那夜蔫了以後,將葉片逐漸縮回進土中。陽光依舊很好,隻是他享受不來。

  程安將自己關回了自己的屋子裏,日曆一張張翻頁,翻到了新年這一篇。

  他拉開了封塵的窗簾,窗外是喧囂的人世,小區裏張燈結彩掛著紅彤彤的燈籠,往來的鄰裏闔家出遊串親,一派喜氣和樂的景象。

  馮川以為程安會回老家過年,於是短暫的斷了聯係,今天打了他的電話,被程安掛斷後,已讀不回的男人發來了條短信祝福:新年快樂,寶貝。

  程安沒敢多看,快速刪掉,已讀不回。

  這是他母親離世後的第一個跨年,與獨來獨往的每一天沒什麽不同,沒有儀式,因為太平常的對待,總覺得沒跨過去。

  程安還是有幾個朋友的,年節這幾天,手機斷斷續續的響,舊友,新朋,還有那個人打來的。

  除了馮川的都接了,包括老立的。

  黃鼠狼給雞拜年,吉祥話還說的一套套的,恭喜發財,財源廣進,末了問其要不要出來娛樂一下。

  酒色財氣,色字頭上一把刀,果然比其他的都更致命。程安一直是個惜命的人,於是用其他三樣來麻痹自己。

  不是什麽黑場子,普通的賭鬼組成的普通牌局,年節時親朋們聚一起會為活躍氣氛,休閑性質的搓兩把,賭鬼們趁此良機蹦躂的更正大光明了。

  地點在一位賭友自家的農家樂小飯店裏,這年頭不論什麽生意都講究服務,就連開黑賭場的還搞老客戶傾情回饋這一套。吃喝玩樂由老立這些管事人員埋單,眾賭鬼齊赴陽間宴,一時倒真像是過年了。

  牌局間裏,程安表情半死不活的叼著煙,向外扔撲克。服務生小妹不時向這桌送茶水,送果盤,對這桌格外上心。

  程安最近雖然陰鬱憔悴了些,當年蟬聯校草的底子還在,顏值在這一屋子被賭摧殘的心術不正、愁苦不堪的大齡廢物們當中,碾壓的著實有些過分了。

  廢物當中也分品種,與程安同桌的一個人,咂了砸杯子裏的茶水,眼睛色眯眯的看向服務生小妹,邊道:“光喝水不解渴,小妹妹,有沒有奶啊,給哥上點。”

  服務生小姑娘沒聽出對方的嘴賤,客氣道:“椰奶和牛奶都有,你要喝哪種?”

  “要那種不插吸管就可以吸的奶。”

  屋中一眾的老不要臉,竊竊的笑出了聲音,小姑娘這下反應過來了,氣惱的拿托盤擋在了胸前。

  程安又向桌上扔了張牌,回手將還燃著的半支煙扔在了那個男人的臉上,“嘴裏放幹淨點。”

  年後這幾天正是走親訪友闔家團圓的好日子,能被老立叫出來的都是賭成鬼的貨色,作為貨色中的一員,程安跟他們自然不講和氣生財。

  那男人被燙的發出了豬叫,噌的起身,表情扭曲了半天,嘴裏的國罵在程安又若無其事的點起一根煙之後,生生憋回去了——這是隻理智的賭狗,不想被燙第二次。

  邊上有個人看不下去了,在這個當口打破沉寂,不耐煩的對那個人說:“你要玩就坐下,不玩換別人上。”

  賭友之間麽得感情。

  程安聽著,一向神出鬼沒的笑點被戳中,這些時日以來,頭一次發自內心的笑了笑。

  小姑娘羞澀的和程安道謝。

  “沒事,換個男服務員來這屋上茶。”程安將煙灰撣進煙灰缸,輕描淡寫的開地圖炮,並將自己也放在了炮口下,“這一屋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賭鬼們是不會安分於小賭怡情的,隨著時間推移,天色漸暗,關起門來越玩越精神的一眾賭鬼,下起了大注。

  這裏畢竟不是烏糟的地下賭場,程安除了最初習慣性的抽了一根半煙以外,就沒再碰過火了。

  肖遠很久前勸他戒煙,說對戒賭有好處,兩樣不同時進行,光賭確實沒那麽上頭,程安甚至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一直以來用煙壓賭癮,或許可以先反過來戒煙。

  氣氛烘托的熱烈,連贏的程安不好就這麽離場,又跟著玩了幾局,在漫長的“前戲”的刺激下,程安再度與舊愛擦出了火花。

  心情隨牌運跌宕起伏,卻始終沒升上最高峰。

  這把玩的是“梭哈”,正處在翻底牌的關鍵時刻,沒靜音的手機忽然響起。 鈴聲很破壞心情,程安沒看是誰,想要隨手掛斷,有些激動的手不太聽使喚,一不小心按了接通,在看清來電人那刻,程安的呼吸都停住了。

  輸贏在這一刻得到見證,全桌就自己揭開的牌麵爆發出了狼嚎一樣的歡呼哀歎。

  卻並沒有蓋過耳邊這道帶著怒意的聲音。

  “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