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招牌
作者:曖昧散盡      更新:2020-08-10 04:54      字數:2523
  清晨,候在車旁的司機在馮川上車之後,將一個文件紙袋呈到了馮川麵前,“馮先生,昨夜負責接送的小伍,拾取到了那位先生遺落在車內的手機。”

  “丟掉。”

  那邊冷酷的話音剛落,紙袋裏的手機忽然唱起了歡快的民歌。

  司機停住了動作,窺了一眼老板的臉色。

  在《好運來》唱到第二小節之前,馮川接過紙袋,將手機倒了出來。

  原以為是粗心的手機機主,打來的尋找電話,亮起的屏幕上顯示出的卻是提前設置好的鬧鈴。

  手機沒設防,馮川關掉了鬧鈴框,然後就看到了手機屏幕停留在瀏覽器界麵,機主在某尋醫問藥的網站裏留下的搜索曆史——和男人做了,會怎麽樣?

  下邊也不知道哪來的庸醫,大晚上的不睡覺,上來回複了句——會懷孕。

  “我也是男的。”

  對方結束了此次對話。

  一個庸醫離開了,還有千萬個良心大夫會為他提供幫助,機主接著留言谘詢。

  “做的時候受傷流血了,已經半小時了,為什麽一動還是很疼?”

  “要用藥嗎?”

  “要忌口嗎?”

  “飲食清淡?”

  “規律作息?”

  此時不是網站的線上看病時間,人間沒真愛,“問題”青年自問自答到最後,通過自診,給自己立了醫囑,覺得困難解決了,關閉了問題,還提交了個好評。

  有的人表麵上冷淡從容,內心戲卻如此豐富。留言屬於隱私,尤其這隱私還與他相關,馮川退回到手機桌麵假裝自己沒有來過。

  手機的桌麵背景似乎是一間教室,幾名學生低著頭專心的塗畫著什麽,拍照人無意中出鏡的手搭在腿上,指間拿著根鉛筆,在透過窗戶撒進來的陽光的照射下,白的像會發光。

  這樣的一雙手,的確很適合拿畫筆。

  又一段鬧鈴響起,跳出的鬧鈴框蓋住了那隻拿筆的手。

  馮川順勢點進鈴聲設置,眉梢輕輕地挑了一下。

  入目是一長串間隔時間或長或短的鬧鍾,並為之搭配了不同的鈴聲,從《好運來》到節奏平緩的純音樂,再到最末尾的《命運交響曲》,仿佛在譜寫著手機主人起床的心路曆程,令每天準時自然醒的馮川看得目瞪口呆。

  想到機主即將錯過這一串精心準備的鬧鈴,迎來遲到,馮川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這隻本該被丟棄的手機,最終被戴著戒指的手,丟進了公文包裏。

  馮川總是很忙,見了些人,聽著走馬燈一樣從他麵前晃過的人對他“馮董”、“馮先生”的稱呼,趨奉的,敬畏的,無端想起了昨夜身下之人帶著顫音的那句“川哥……”

  或許不是沒來由的思緒,身旁拿著公文包的助理溫聲提示,包裏那隻外來的手機響了。

  時值中午,馮川以為手機的主人總算醒了。

  沒有備注的陌生號碼,熱絡的語氣卻像與機主非常熟悉,“喂,程子啊,行啊你,你這是把老哥哥給忘了啊,這麽長時間都不過來玩會兒。”

  老立聽著對麵沒動靜,也沒多想,自顧自的接著說道:“你上月是清了不少賬,這月本來不催你還,可誰知道東家被肖遠躥騰的,好像不打算接著開了,要給場子轉型,我這先給你提個醒,你有個準備。”

  賭場要轉型不假,他包攬催收的活,除了和程安這個常駐“客戶”聯係感情外,主要還是因為他嫌這破場子規矩太多,起了“跳槽”的心思,如果程安能提前還款,他也能提早拿到屬於他的那份分紅。

  老立聲情並茂的說了一大頓,對麵卻一聲不響的給掛斷了。

  老立很氣,轉念一想程安的為人處事,覺得他可能是不方便說話,於是先戰略性的撤退了。

  對麵的措辭很隱晦,但並不耽誤馮川聽明白。

  那名叫做程安的男人,之所以會無底線的撈錢,沒有什麽“至親病危”“替家還債”等感人至深的理由,隻是因為自身好賭——清正的皮囊,滿身的欲骨。

  有貪婪欲望的人對於馮川來說是最好掌控的,隻要滿足對方的欲望,就能肆意索取等價的回報。

  程安既是一個馴服的人,也是個待馴服的人。他的示弱討好張嘴就來,但並不是發自內心的。而這類人,皮囊被撕碎,被拿捏住欲望,教著認清自己本性時的樣子,定然是極具觀賞性的。

  下午過了大半,手機主人終於聯係上了自己的手機。

  程安這一覺意外的睡得很沉,夢裏等著“命運交響曲”為自己下最後的起床通牒,渾渾噩噩的睡到這個點才舍得爬起來。

  他的確是爬,因為晨課前禮貌的向校領導請安並請假的計劃泡湯了。他隻得表情猙獰的從床上爬下來,再勉強兩腳站立,扶著腰,瘸著到學校,為自己的無故曠工編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校領導對程安二度失足摔下樓梯的經曆,表示出了應有的同情。被送至醫務室休養的程安,借用醫務室裏的座機,說出了自己對失散手機的挽留。

  “您好,我是這隻手機的失主,下午六點單位下班後我都有時間,您報一下您所在位置,方便的話,晚些時我過去取。”

  “你還能下得了床?”

  馮川的聲線很有辨識度,程安印象中最後一次見到手機是在坐車回去的路上,聽到這聲音愣了愣,又馬上反應了過來。

  “托您的福,還成。”趁沒人,趴在醫務室床上的程安冷漠的說。

  馮川的“好人卡”大抵是到期了沒續費,對跟助理說一聲就可以穩妥的將手機物歸原主的助人為樂失去了興趣,並讚成了程安提出的取回方案——還是從他手上取回。

  馮川總是有應酬,今晚這樣不正經的酒局卻是少有。他多數時候都在與平均年齡大他兩旬的“朋輩”們飲茶品茗,私下裏喝茶多過飲酒,並非因為喜歡茶——喝酒傷身,喝茶養性。

  不正經的酒局裏必有鍾祈行,鍾祈行帶來的女伴嬌滴滴的一個勁的向鍾祈行身上靠,鍾祈行一個勁的向馮川身邊擠。

  馮川向邊上讓了一寸,嫌髒似的撣了撣被碰到的衣服,“鍾老板這是皮癢了?”

  “你怎麽沒帶小貓咪出來玩啊——”

  偌大的宴客廳內,散落而坐的在場賓客身邊或多或少都跟著一兩個陪侍。這些和鍾祈行在商業立場上一樣“色號”的投資者們,向來“葷素不忌”,做東那位始終留意著馮川那邊的動向,暗自揣摩了會兒,讓一名外形出挑的男孩子去為馮川倒酒。

  馮川隻顧與鍾祈行說話,看都沒看對方一眼,男孩知道這是不需要他陪的意思,又識趣的退開了。

  玩樂局,既然參加了,就沒必要端著。馮川不是做派正經,而是麵子難攀,無功不受祿。利益場上的人為了巴結而送上來的貨色,功利心恨不能刻在臉上,早在馮家太爺年輕時就是不屑的,所以有時會帶著他家的“貓”——乖順的伏在他膝間的小貓是最好的拒絕,不過今天不用,今天有個現成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