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約嗎
作者:曖昧散盡      更新:2020-08-10 04:54      字數:2457
  隔日是周末,程老師公休,欠錢雖能當一時的大爺,早晚還是要還的,於是揣著還沒捂熱乎的轉賬聯係上了老立。

  老立言說最近風聲緊,賬上隻收現款,又道催收人員太忙,拿兄弟感情之類的話壓他,請他親自來一趟。程安明白這些話都是借口,這猴精是想拉他下水,可他依然走進了那條隱蔽的小巷裏。

  老立笑問他最近在 哪發財,因為還算相熟,直接將程安帶進賭場的後門,所謂的財務部清算。

  財務室在上次關人的小黑屋隔壁,內裏一張辦公桌,桌上沒什麽正經文件,兩邊的沙發上坐著五六個流裏流氣的小青年,正是老立口中很忙的催收人員,忙著嘮閑嗑。

  程安見多了這樣的邊緣人物,被盯著看也不怯場,主動跟癱在沙發中間,手裏把玩著一把蝴蝶刀的那位臉熟的點頭致意。

  老立狐疑道:“程子和遠哥認識?”

  肖遠坐正了些,甩了甩手裏的刀,“上次不是你帶著這小哥來領人的嗎?”卻是刻意略過了學校裏的事。

  老立:“嗨,對對,是有這麽一回事。”

  程安豪賭那陣欠下的近三十個數的賬麵,抹平了些許,兩人一起向前廳走,老立給程安發煙,遊說著他留下來玩兩局。

  肖遠跟了出來,拍了拍程安的肩膀,“老立你先去忙吧,我跟這小哥說幾句話。”

  老立心裏犯嘀咕,麵上依舊是笑模樣,又跟程安招呼了幾句,將空間留給了他二人。

  “你是肖曉的老師?”

  “是老師,但是是教美術的,而且不教你弟弟那屆。”

  這個當哥哥的職業雖然不光彩,但似乎對弟弟的教育還算重視,程安大抵猜的到對方的意思。在賭場討營生的最知道混跡在此的賭鬼是什麽心態,滿腦子癮頭廢料,怎麽能教育好學子。

  肖遠眉頭舒展了些。

  教育要從成績抓起,半吊子程老師分享“育兒”思路,“星期一這次期中考的分數就下來了,你可以問問他考的怎麽樣。”

  “這兔崽子也沒說考試的事,晚點我問問他。”

  程安委婉的將幸災樂禍,笑出得體的感覺。

  “上次見你來這是來找人的。”肖遠沉默了會兒,問道:“你也玩?”

  程安攤手,自嘲的笑笑,“起初的確是為了找人。”

  他掏出手機,在相冊裏翻出張照片,指著這張刻意放大到整張臉的麵孔,猶如指認犯罪嫌疑人,“程銘海,身高一米七七左右,現年四十幾歲。”

  “也是隻賭狗。”程安想著老立剛剛叫對方時的稱呼,從善如流道:“遠哥要是見到這人,麻煩幫著留意下,讓老立聯係我。”

  “好說。”肖遠看了眼程安銜在唇邊的煙,皺了皺鼻子,“身上掛著彩呢還抽煙?這玩意還是少抽些好。”

  才被他弟弟在這方麵教育過,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程安想著自己是個麵見家長的老師,多吸了一口後,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夾著煙反向取下,指尖貼著燃起的煙支頂端一攆,掐滅了火星。

  “您說的對。”

  “你既然覺得對,那我再多管閑事的說兩句。”肖遠從程安手裏接過煙頭,投進最近的垃圾桶內,與程安距離拉近,聲音跟著放小了些,“隻要最初不是一門心思為了發財而入賭的人,都還有救。你在肖曉學校教課,和那群遊手好閑的渣滓不一樣,為了職責,更為了你自己,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後續尾款我派人上門取,這地方以後你少來,慢慢的不想了也就戒了,他們玩的那麽瘋和這亂糟糟的氛圍也有關係。”

  與正規的棋牌室不同,地下賭場一般都是封窗的。起先程安不明白,後來身處其中就懂了。密閉的空間裏,頭頂全天無休的燈是唯一光源,黑夜白天的交替不會令人感受到時間的流逝,總覺的這把過後,還可以再來一局,手裏捏著煙盒,一根接一根的吞雲吐霧,被尼古丁麻痹的大腦裏,想的隻有再一局時,手中的籌碼會翻幾番。

  被煙氣繚繞的飄飄然,自以為會成仙,雲霧散去後,飄得越高,摔得越粉身碎骨。

  道理他都懂,程安輕輕地“嗯”了一聲。

  “知道勸不動你,算了你好自為之吧。你先把煙先戒了也行,對你戒賭有好處,至少別在玩的時候抽。”肖遠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子,意味深長道:“這裏會不清醒。”

  勸動了,程安默默的想。雖然他此時的心律鼓動得異常焦躁,但他準備回家。

  畫地為牢太久了,能有人願意給他指條正道,程安願意跟上。

  任憑老立再三挽留,程安還是半點麵子沒給的走了。

  老立覺著古怪,回過頭找肖遠,見人還在那站著,湊了上去,“遠哥找程子有什麽事啊?”

  肖遠雙手插兜,眉梢輕挑,“沒事,就是看這小子長得不錯,隨便聊聊。”

  老立“嘶”了一聲,四下看看,“您可照量著點,別讓軒哥聽到了。”

  “他出去了。”肖遠斜了老立一眼,“別跟他亂說。”

  “對了,你晚點帶倆人把箱底下壓著的禁煙標誌牌全都掛起來,大廳裏沒完沒了抽煙的那些人,適當提醒提醒,每次上前麵巡場都跟進了焚化爐一樣,別人牌都看不清還怎麽玩下去?”

  老立應了一聲,又接著前言說笑道:“咱也不是亂說話的人啊,軒哥跟你鬧不痛快,我們又不落好處。”

  肖遠抬了抬下巴,拽得二五八萬,“讓他鬧去,他這場子我早就不想看了。”

  兩人身後忽然響起一道男聲:“是麽?”

  肖遠脊背一僵,追著那人的身影,鞋差點沒跟上腳,“軒軒你聽我解釋——”

  程安身上的傷慢慢愈合完全,整一月都很乖,沒進過賭場,某天照鏡子時,偶然發現脖頸上被肆虐出的傷疤印記也變淺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在發展,隻是他在醫院買的“褪黑素”吃完了。

  離開了藥物的輔助,程安剛剛調整好的作息又亂的一塌糊塗,本該閑散放鬆的一個周末,深夜時,清醒的程安從床上爬起,坐在畫架前,將畫紙一筆筆的塗黑,在上麵畫夜影、畫星辰、畫黎明時的深灰的天際,而當天光大亮時,這張紙已經不能再繪出晴空的樣子了。

  程安想了很多事,想到自己的母親,想到兒時的玩伴,學生時代的趣事,又想到自己的教師生涯,這些伴隨賭癮發作而湧現的記憶,最後指向了程銘海,他想起,自己還有一筆沒還清的大額賭債。

  他將畫筆清洗幹淨,拿起畫架旁的布巾擦拭刷頭,這塊款式素淨的帕子在手心裏的觸感依然是柔軟的。

  程安緩慢的眨了眨酸澀的眼,召回神遊的思緒,拿起一旁的電話,手指懸浮了片刻後,撥通了一個號碼,“喂?”程安靜默片刻,問道:“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