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良師
作者:曖昧散盡      更新:2020-08-10 04:54      字數:2488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現代人誠不我欺。

  程安將催得最急的那筆款項匯給了債主,吃著從醫院開來“褪黑素”助眠,生活水平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正常水平,他拿筆的右手食指有輕微骨裂,未來一段時間都要被紗布裹成粽子。

  各主科老師紛紛發來慰問,爭相搶課,加之期中考臨近,程老師被迫退居二線。

  提前過起退休生活的程安,坐在學校操場的雙杠上,曬太陽。

  遠遠地,操場令一側的籃球場上,幾名打球的男孩,仿佛起了摩擦,推推桑桑的動起了拳腳。

  程安很不為人師表,沒看到似的,展開手腳,接著沐浴陽光,驅身上的晦氣——最近的運氣實在太差。

  戰況因為兩撥人數的不平等而嚴重化,毛頭小子們下手沒輕重,偏偏被揍的那方,一個男孩不服氣奮起反擊,撕扯了一會兒後,很快見了紅。

  程安這才想著阻止,高聲喊了一嗓子,“快跑啊,老師來了。”

  兩撥人立刻作鳥獸散,被告狀學生帶來的體育老師,趕巧才到,邊向籃球場跑邊吼道:“程老師,你添什麽亂。”

  今時不同往日,曾經的不良少年,一時沒能代入進自己的身份。

  灰溜溜遁走的程老師,沿著教學樓牆根,拐進了學校監控的死角,倚著牆抽起一根煙。聽到旁邊有動靜,扭頭一看,竟然是剛剛力戰群雄的那名少年。

  程安在辦公室裏見過幾次這孩子被年級主任請“喝茶”,同伴叫他“小小”,因為和他養過的一隻小土狗撞了名字,所以對這名學生有些印象。

  程安不緊不慢的撣了撣煙灰,手指因為包紮不靈便,差點把煙抖掉了。

  “我不會和別人說你打架的事,我抽煙的事你也沒看到,我們兩個沒見過。”

  這學生比老師更拽,把擦鼻血的紙踩在腳下,瞥了程安一眼,不為所動,“你不說,其他幾個被抓到的弱智肯定也會說,最多記個處分、請家長,我怕這個?何況是他們先動的手。”

  教師抽煙違反校規是要扣工資的,那是工資嗎?那是命。

  程安又道:“我當時在現場,可以幫你作證,是另一夥人先起的衝突。”

  少年沒見過程老師這種野路子,想了想很義氣的應了下來。

  “小小”在同齡人中個頭出類拔萃,這昵稱是因為他姓“肖”單名一個“曉”

  肖曉瞧著程安身上的傷, “你和人打架了吧。”

  程安神色淡然道:“下樓梯踩空了,摔得。”

  “那你摔得還挺邪乎。”

  肖曉勾著嘴角一笑,不慎牽動到了嘴上的傷,譜還沒擺成,疼的“嘶”了一聲。

  皮學生拿打架當便飯吃,一眼就看出程安從耳後延伸出的幾道血印是抓痕。

  “跟誰啊?”肖曉故作老成道:“如果是家裏以外的社會上的矛盾,我可以幫你擺平,不用謝,就是覺得你人不錯,其他老師再找我麻煩你幫我說說話就行。”

  程安:“還是管好你自己吧,小鬼。”

  “你不信?我可以叫我哥,他在外麵給別人看場子的,讓他帶著兄弟去找打你的人,保證能把你身上的傷都討回來。”

  “謝謝好意,醫藥費我已經訛回來了。”程安又嚴肅了幾分,“你和其他學生之間的矛盾,別把社會上的人扯進來。”

  “切,我自己的事,才不用我哥出麵,今天跟我動手的有一個算一個,晚點我自己錘的他們喊媽。”

  “武力不能解決問題,如果你非要動手。”程安頓了頓,苦口婆心道:“別用武器。”

  “我很理智的,能出氣就行了,真把人打壞了,我哥第一個弄死我。”

  程安嗬的一聲笑道:“你哥還挺講道理。”

  下課鈴打響了,肖曉向手心哈了口熱氣,搓搓手,準備趁亂開溜。

  “大冷天的你也別站這抽煙了,煙有什麽好抽的,對身體又不好,晚點再被主任老頭逮到,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程安咬著煙蒂,看著少年走遠。

  他煙齡有五六年了,母親並不知道他抽煙,可能這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和他說吸煙有害——一個在他眼中還稱不上懂事的半大小子。

  正常人生活的世界還是美好的,怪就怪在,他在過往人生的扭曲的路上,接觸到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他把自己自閉的與一群不入流的東西鎖在小匣裏,不願踏出,眼見著鑰匙在手裏斑駁出腐蝕的鏽跡。

  至少明天不會踏出,不會改變——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程安想了想,在“不能”前加了個暫且,將燃到一半的煙,彈進了雪堆裏。

  次日,程安作為“目擊證人”出席教導室,陳述“證詞”。

  兩夥學生掐起來時,的確是人多那方先動的手,但動手的原因大概是因為身處人少陣營的肖曉罵的實在太難聽。

  肖曉垂著頭,背著手乖乖聽訓,完全看不出昨天掐架時氣焰囂張的樣子,裝的非常孫子。

  一屋子家長,不時蹦出三言兩語,為自家孩子辯白。

  “我家兒子可老實,就愛好打個籃球,那絕對是被波及了。”

  程安以教導主任的做派為模板,親切而不失官方的說道:“這位同學是帶頭打人那個。”

  “這老師怎麽還帶著傷啊?”一名家長照著自家孩子的腦袋,杵了一下,“讓他們給碰著了?”

  程安頭上和手上的繃帶都還沒拆,聽著這話戲多的咳了兩聲,正色道:“不要責怪孩子,和他們沒關係,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著了。”

  肖曉默默的看著他表演,要不是現在教學樓牆根底下還有個煙頭,都要被對方良師益友的樣子給打動了,裝還是他程老師會裝。

  有個聲音尖刻的女聲,嘖嘖道:“哦喲,受傷又怎樣,你當時在那你就該拉架,你瞧瞧我孫孫的臉,都青了呀,這是你們老師失職,學校沒管好呀。”

  有講道理的,就有不講理的。

  教導主任囑咐“老實巴交”的程老師回辦公室歇著,正在這時有人敲了兩下教導室的門。

  肖曉聽到動靜,抬起頭,先是喜悅又快速繃起了表情,小聲喊道:“哥。”

  來人很抗凍的隻穿了一件貼身的單衣,袖子還向上挽了兩截,充分詮釋了年輕人火力旺這一說法。一雙顯凶的三白眼,眉骨上有道疤,留著寸頭。

  程安正向外走,和他打了個照麵。

  曾經見過。

  記憶快速倒退,定格回當時的場景,與麵前的人對應上。世界真是小,肖曉說他哥是“看場子”的,程安怎麽也沒想到,對方看得竟然是他近期出入的賭場。雖說兩人隻在老立帶他認人時見過一次,但是對方明顯也認出了他。

  前一秒還“風和日麗”的程老師川劇變臉,背對眾人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示意對方不要多話。

  肖遠無意多事,衝程安略一點頭,瞪了他弟弟一眼,和教導主任了解情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