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矛盾糾結體，就像躺在雲上默默調養生息的酆淵。《道德經》的以盈補缺之法對自身損傷很大，且效用不如聖人道法中的九九還魂大法，隻能在另一物盈滿的情況下當做複生之法使出。

  幸好這一次隻是跌落至騰雲境，道基並未嚴重受損，但下一次的代價，肯定會更慘重。

  但也沒辦法，如果閻陌仇身上業力過多，最後必然自食惡果，墮入陰獄。酆淵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走歪，若是兩人無關係還好，偏偏九世因果加身，她若走歪，他也不能成仙。

  “閻道友，你是正統魔門的，那一定認識駱秋華吧？她也是重修二世，跟你是一個宗門的嗎？”

  駱秋華就是那金浣玉的前世名，若是兩人認識，那羅睺魔門重建之後，也算有個熟人照應。

  “正統魔門隻有羅睺，秋華是我師妹，你見過她？告訴我，她這一世叫什麽名字？”

  “金浣玉，金子的金，浣衣的浣，玉石的玉。哎，你前世身叫什麽？不會叫閻莫愁吧？”

  “不是，我的真名叫閻夢冰，是師尊給我起的名字。前一世幼時經常做夢，我算了算相同的大致有七種，師尊說可能是孟婆湯沒咽完。但每個夢都會有一個看不清長相的男人，長得醜還話多。起床之後就手腳冰涼，所以叫夢冰。”

  “嗯，挺好的。那我以後就叫你夢冰了，其實我覺得你夢裏的那個男人不是話多，而是說的情話，長得醜這也不能怪他不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

  兩人在雲上你一言我一語，氣氛還算融洽。閻夢冰從酆淵跌境換得清源如常那件事之後，就一直在心中反複考慮自己的魔道。

  羅睺魔門作為百年前的魔道正統，其行事法則本就是隨心所欲，用萬人之血築基乃是常事，但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酆淵說的也有道理，必要的殺戮不能少，過度的屠殺卻不可取。心中百般糾結，一時也是恍恍惚惚。

  “魔君，幽玨山到了。”

  骨妖白溟望著前方不遠處的漆黑山脈恭敬開口，閻夢冰這才回過神來，眼中滿是追思。山間一處處殘垣斷壁，訴說著當年不堪回首的過往。山風拂過，又生幾株綠植。白雲悠悠，未曾改變，雲下曾位列絕巔的山門，卻是不複當年。

  “你們兩個先把主殿建起，我要出去換得十年期限。酆淵，把從長樂門手裏搶來的饕餮寶卷給我。把它當做條件的話，我想帝妖盟應該不會拒絕，升仙劫當前，他們也是有些自顧不下。越大的勢力，就越是容易分崩離析！”

  酆淵二話不說，直接把饕餮寶卷交給了閻夢冰。那玩意兒就是燙手山芋，他現在隻是騰雲境的修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目送閻夢冰騰雲遁走，他和白溟各自開始施展法術。石料木材憑空飛起，青磚碎瓦聚沙成塔，曾經輝煌無比的羅睺魔門主殿，正在一步步重見天日。

  “黃粱，你什麽時候才能變成鯤？兩年了，天天給你念《逍遙遊》，那就算是頭豬它也能哼哼兩聲，你倒好，不能說一點反應都沒有，至少體型一直在向豬的身材靠攏。難道我錯怪你了，魚的記憶隻有七秒？你都是個妖了好不好……”

  白溟困惑地看著酆淵，一個人的嘴是有多碎才會一直不停地說。不和她交流也就算了，為什麽要對著一隻豬一般大的魚妖發脾氣，自己這副皮囊沒有魚好看嗎？

  “酆道兄，你為什麽這麽愛說活啊？那條魚有什麽特異之處嗎？我看它煞是奇怪，妖元也隻是琴心境界，你不可強求它太多啊。”

  “白道友，這愛說話你要多擔待一些，畢竟我之前好幾年沒怎麽動過嘴。至於這魚妖，你信不信它以後會變成鳥，其翼若垂天之雲那種？”

  酆淵撓著頭尷尬回應，碎嘴這事兒確實要多注意，禍從口出不無道理。但黃粱，他可是真真正正抱有大幻想的魚妖。你想想以後人家坐騎都是白虎、青獅或者神鷹，那自己這鯤鵬一登場不就壓他們一頭，不管是魚是鳥，那體型，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們！

  “嗬嗬，酆道兄真是幽默風趣。魔君說你是有大見識的人，小妹自然相信，期待它變成鳥哦。”

  白溟言畢迅速跑開，換地方修建起主殿外牆。這人怕不是多多少少腦子有些問題，那魚是魚，鳥是鳥，怎會由魚化鳥，說是化龍她至少還相信一些。

  “看見沒，人家都覺得我是憨憨。你給我爭氣點，早日化鳥，你我都好，如若不然，難逃烹調！哼，別吐泡泡了！幹活兒，把那邊水給我引過來一點！”

  酆淵扶額苦笑，一腳踢在黃粱身側，讓它口中的水泡戛然爆開，屁顛屁顛跑向溪流。

  ………

  周辰山脈，妖族共主之地。草木蔥蘢，鬱鬱蔥蔥，飛禽走獸隨處可見。山穀中有一城，原是人族某個修仙宗門，後被妖族奪取，逐漸修造成如今模樣。能住在其中的大都是古妖之後，帝妖盟的主殿就在最中心位置。

  “玄幽魔君，你羅睺魔門早已灰飛煙滅，今日為何而來？難不成是想要投靠我妖族，好在升仙劫中奪得一席之位？可如今你隻是煉神化虛中期，有些不成文的規矩便不用我多說了吧？”

  主殿內，一個個妖族大能近乎與人無異。或盤腿坐於蒲團上，或放浪形骸斜坐在房梁上，亦或是幹脆顯出妖軀趴在原地。說話妖修乃是帝妖盟中常年活躍的一位執事，名喚裘暘，本體乃是山間尋常白猿。

  “你配和我交談麽？如果那幾個老雜毛還沒老到走不動的地步，利利索索地給我滾出來！饕餮寶卷在我手裏，一刻鍾時間，不然我立馬走人，相信你們當中的某些人會動心的。”

  閻夢冰坦然坐在搬來的金椅上，意有所指。帝妖盟一直以來都有兩個派別，這件事在修為高深的修士圈裏並不是什麽秘密。一方是以古妖皇帝瑱為首的止戈派，不喜肆意妄為，凡事從妖族利益出手。

  另一方則是以古妖尊妖煉為首的血食派，行事激進，認為人族本就是妖族圈養的兩腳羊，本就生殺予奪。被送入上泱的聖女青妲，就是這一派培養出來的棋子。在未開啟的升仙劫中，也起到了一定的推波助瀾。

  “你，你竟然拿饕餮寶卷來威脅我！老子一隻手就能打爆現在的你，不服氣出去試試。”

  “少跟我來這一套！本尊煉神合道的時候，你還不知道斷奶沒有！已經過去了一些時間，別想著殺我，也許那幾個老家夥可以。但就是不知道，他們舍不舍得這饕餮寶卷被焚毀？”

  閻夢冰左手拿著饕餮寶卷，右手驀地喚出一團熾火。那火如血一般赤紅，無風也兀自飄搖，其中蘊含的暴戾煞氣，讓整個殿內的氣氛凝重許多。

  “哼，稍等，畢燚老祖馬上就到。剛才是我莽撞了，在這兒給魔君您道個歉，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別跟我這個猴子一般計較了。”

  曼妙女子耳語過後，裘暘臉上青一陣紫一陣，雙手舉起行禮。那火他不認得，畢燚卻是感受到了。羅睺魔門的傳承，非天血焰！非天的另一說，是修羅。

  即使饕餮寶卷並非凡物，但在非天血焰的焚燒下，也隻能落個化為灰燼的下場。

  一團火光閃過，鶴發童顏的老人出現在殿中，周圍妖獸大都恭敬跪拜，隻有少數仍舊眼觀鼻。

  “魔君遠道而來，我們這些老頭子未能親迎，實在不是待客之道。但因盟中近來瑣事繁多，小老兒這也是難脫其身。故此來晚，還請魔君見諒啊！”

  “我就不喜你們整天說這些虛頭巴腦的話，百多年的交情，你們什麽鬼樣子我不知道？廢話不多說，饕餮寶卷在我手裏，其餘三個你們應該還沒找到。這寶卷我替你們保管十年，十年之後雙手奉上。我要的隻是時間，有些勢力幫我拖一下。”

  閻夢冰大馬金刀坐在金椅上，雖是女兒身，但那氣勢絲毫不弱於畢方一族的畢燚。對於她說的話，畢燚沉思片刻，隨手召出一麵絹帛，並且滴上了自己的血。閻夢冰仍舊冷若冰霜，揮手招來那絹帛，鳳眸掃過，也滴上了自己的血。

  魔修和妖族合作，沒有什麽太多彎彎腸子。能幹就簽訂血契，不能幹就送客。不過若是誰輕易逾越契約做事，下場必然是萬人唾棄、屍骨無存。

  “十年後幽玨山羅睺魔門，自己派人來取。劫難將至，畢燚老頭兒，別學著仙宗勾心鬥角，修為進境才是王道！本尊去也!”

  目送著閻夢冰騰雲離去，畢燚緊繃的麵龐鬆緩下來，轉身訓斥起裘暘。饕餮寶卷本就不急，長樂門尚未找到朱厭寶卷，升仙劫還未正式應劫。隻有到關鍵時刻，饕餮寶卷才能真正發揮它的用處。

  “老祖，我覺得魔君實力暫未恢複至巔峰，就算有那勞什子血焰也無濟於事，不如……”

  “你懂個屁，她現在是虎落平陽……不對，是暫時落魄，隻要她想，十個你都不夠她霍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