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幽玨山陰森寒涼，山風如鬼哭，樹枝招搖宛若鬼魔撕扯之手。主殿隻有雛形，勉強搭起一個木屋讓兩女休憩。酆淵從須彌袋中取出靈舟，隨風越長越大，看著躲進船篷中的他，兩女相顧無言，但眼神中有些許殺氣。

  “嗬，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東西，白溟，收拾收拾屋子，我再傳給你一些魔道術法。”

  聲音並不算很大，可還是被他聽到。於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撓著頭，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出了讓兩女心頭一暖的話語。

  “那個，船篷裏麵收拾好了。要是覺得住木屋不舒服的話，你們住船篷裏吧。那張軟床足夠你們兩人休息了，我是按照自己習慣弄得，也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

  “哼，還算你有些良心。不枉本尊為你魂合肉身，白溟，走，去船篷裏我給你傳功。”

  閻夢冰大袖一揮，徑直走向船篷。白溟則對著酆淵微微行一禮，帶著淺淺笑意緊隨其後。靈舟總長十幾丈，碩大無朋。除去中間三丈是居室，船尾一節是荷塘，隻有黃粱在裏。船頭兩節，酆淵想著之後會加裝一些攻擊型法器，弩箭之類的。

  他在山神廟中數年，沒有白天黑夜之分，隻不過就是外界主色調不一樣，一個白另一個黑，自然也就不喜睡覺。盤腿高坐於木屋上，借著漫天星光誦讀起《千字文》，點點星光閃爍，靈氣緩緩融入他的體內。

  沒了山神印，告別願力修行的時期，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資質並不算上乘，重新回到煉精化氣的境界，至少也要半個月的累積。

  “幸好肚子裏還有些墨水，要不然可真就一無是處了。這麽些年，一直沒有靜下心好好看看繁星，今天倒也算如了一個願。前身那時候晚上都沒有，也就小時候看過幾次。這方世界的夜色真美啊，滿足了我對星河的渴望。”

  後半夜，船篷中一片寂靜，兩女似乎已經睡熟。修士並不是都不用睡覺，這種東西因人而異，大夢羅漢還是越睡越強的呢。

  酆淵一個人抬頭看著異鄉星空，沒來由地聳了聳肩。星空就像是黑洞，吸引著你，滿足著你，不可抗拒。沒有任何人能夠抵抗純正星空的魅力，那色澤，那光芒，那不可方物的幻想，都是世間極美的存在。

  翌日，船篷中的兩女被一陣香氣所吸引，雖已可以辟穀，但奈何那香味實在勾人心神。

  “酆淵，這是你準備的食物？看著沒什麽出眾的，怎麽香氣如此濃鬱，真是奇怪。”

  “兩條荷包魚，也不大，你們兩個人湊合吃吧。我先把這些牆體再加固一遍，對了，那饕餮寶卷到底是幹什麽用的？帝妖盟就這麽輕易地跟我們一個戰線了？”

  酆淵一邊施法加固牆體，一邊頭也不回地問詢。在他的印象中，饕餮隻是上古四凶之一，原是縉雲氏之子，貪於飲食，更有神話記載說，它最貪吃時能夠把自己吃的隻剩頭顱。那若隻是一張畫像寶卷，能有什麽用處？

  “帝妖盟將青妲送入上泱本就是為了迷惑人王，讓其耽於美色，終日淫靡，荒廢王朝政事。從而使天下民憤之，趁著人族內亂，放出上古四凶獸好一舉屠滅人族，重新回到古妖族執掌帝廷的日子。這寶卷啊，就是釋放凶獸的鑰匙。”

  閻夢冰慢條斯理地吃著魚肉，不時說著寶卷的來曆和用途。酆淵則默默傾聽，將妖族的如意算盤，和三仙宗聯袂發動的升仙劫聯係在一起，慢慢推測。

  “大爭之世，大爭之世。妖族想要將人族趕盡殺絕，重掌天地沉浮。三仙宗要借這次機會大批量造仙，以示其道法正統。長樂門釜底抽薪掏空羅睺魔門，勢必不會再屈居人下。如此看來，祁王朝確是風雨飄搖，可那隱龍閣是個什麽玩意兒？”

  “如果是《封神演義》的走向，那祁王朝是殷商，西岐是何處？難不成就是帝妖盟？可是西岐需要有闡教相助，也就是三仙宗全體或是其中一宗，這對於兩族修士來說完全不可能。看來，西岐還未浮出水麵。”

  “三仙宗中，太清宗修士大多淡薄名利，此次發動升仙劫，興許是另有所圖？另外的乾天門和泰鴻山，立場堅定，勢必會幫助另一方反叛祁王朝。俗世戰爭，演變為修士大戰，靈氣反哺天地間，背後那群老怪物坐收漁翁之利，羽化登仙門……”

  “呼，那羅睺魔門入局又是個什麽角色？閻夢冰要屠滅三仙宗，也就是對立麵，那他媽是祁王朝？！淦，草率了。殷商的下場，嘖嘖嘖，不敢想象。不入局的話？不可能的，大爭之世無人可置身事外。嘶，有些許的難辦啊！”

  一道炸雷在幽玨山上空回響，酆淵抬頭，嘴角掛著不屑微笑。怎麽，被我說中了？來一道天雷嚇唬我，我可不會那麽容易被嚇住。

  又一道炸雷響起，電光疾射而下，劈在不遠處的石料堆上。一塊碎石直直擊中他的額頭，讓他一時間愣在原地。

  默不作聲地抬頭望天，酆淵雙手合十連連擺動，末了，還做了一個把嘴巴拉上鏈子的動作。

  暖陽依舊如初，散發著萬丈光芒，白雲悠然飄去，不問世間俗事。微風撲麵，兩女笑得花枝亂顫。

  “不是，酆淵你這個人不行啊。偷偷摸摸發的什麽誓言，說來讓我們聽聽，看天道公不公正？”

  “嗬，我會告訴你們我算的是天機？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海。你們啊，片麵了。”

  自顧自加固牆體，兩女很快一同加入，氣勢磅礴的主殿很快漸露全貌。飛簷上三獸雕塑活靈活現，琉璃瓦遇光更添豔麗，青磚古樸厚重，尤其是加上牆麵的刻像，更有幾分韻味。門窗全用魁墨槐木製成，雕龍畫鳳，不失魔門氣概。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裏，隔離天日。驪山北構而西折，直走鹹陽。二川溶溶，流入宮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幾千萬落。長橋臥波，未雲何龍？……”

  待主殿完全修建完畢，酆淵盤腿坐在殿前空地上，莊嚴而肅穆地誦讀起《阿房宮賦》，情感飽滿，抑揚頓挫。本想打趣的兩女突然張不開口，眼前的大殿金光流轉，恢弘氣勢油然而生，即使有些地方些許潦草，但還是讓人生出渺小感，忍不住誇讚。

  念完，不等兩人詢問。酆淵輕輕撣去身上灰塵，雙手背後，昂頭挺胸離去，隻留下一記傲嬌眼神。

  ………

  祁王朝西域，開元山脈橫貫東西，綿延數千裏，古木參天，危岩高聳。飛禽走獸突然暴亂，爭先恐後奔下山去。幾名黑袍人看著一處被巨石半掩著的山洞，神情難掩激動，為首黑袍人更是直接顯出原形，竟是一隻斑斕大蟒。

  “鳧篌朱厭，見則有兵。類異感同，理不虛行。惟之自然，厥數難明！大人，時代要變了！”

  一副畫卷被淩空拋出，眾妖修擠出精血浸潤畫卷。看著它無風自燃，化作青煙飄入山洞中，這才化作遁光離去。

  一陣暴怒的狂吼過後，洞口巨石崩裂開來，煙塵四起。異獸闊步走出，身軀直立，雙拳猛捶胸口，對著蒼穹怒吼連連。其狀如猿，白首而赤足。

  ………

  王朝東方，華齊關內僅有一城，名曰夢始，其中皆為鎮東軍子弟。城主府內，太師鍾離元昧心頭一動，厲聲嗬斥座上大將，細數其鎮守東部邊關時的一樁樁罪責。

  “崇淩驍啊崇淩驍，本太師簡直對你失望透頂！王上哪一件事虧待過你？四邊駐軍，哪次撥發軍餉不是先送到你這裏？如今倒好，你竟然暗中投靠長樂門，意欲行那不軌之事！明日，我自會率兵前來，到時莫怨我不顧與你爹的交情！”

  言罷，鍾離元昧身形破散，一粒果核掉落在地。座上的中年將領眼神中閃過一絲暴虐，手持寶劍，當即將案台斬落一角。長髯修士緩緩從陰影中走出，撫須長歎。

  “崇將軍，你與我門來往密切已有十年。既然此事已經暴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了祁王朝。那人王昏庸無道，忠臣皆被其打入牢獄，你若是不反，必有性命之憂啊！門主有令，隻要你願意，我們長樂門就是你的堅實後盾！”

  “既如此，明日一戰，還要多多仰仗魏長老了！鍾離太師怕是不會打頭陣，上泱那邊又有幾個老臣被軟禁，他怕是自顧不暇啊！”

  “吾之幸也！明日我便傳書，廣邀門中弟子來此，以壯我軍威！”

  朱厭既出，天下皆兵。三仙宗紛紛站隊，帝妖盟也欲要趁亂行事。隱龍閣閣如其名，一直潛伏在暗地中，不知有何打算。

  “大爭之世初露端倪，雲夢秘境提前洞開，各門派的盛會要來了。酆淵，驅動靈舟，隨本尊去雲夢秘境中尋得大機緣。”

  “機緣？這事兒我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