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宇內，一人一靈麵麵相覷。酆淵將自己的來曆稍加了一點點編造，說是百年前無端陷入沉睡，近些日子才又蘇醒。然後又是一頓不要錢的吹噓，說夢中經常看到一名騎著青牛的老者對自己招手，還有牽著狗的天眼神將和自己稱兄道弟。

  金浣玉聽得一愣一愣，她是一百五十年前的魔道女修，正統魔門出身，絕非那些嗜血好殺的邪魔外道。當年煉虛合道時開仙門羽化飛升失敗，故此留下一道幽魂寄居在那赤血玄玉上。如今人養玉已成，她將以金浣玉的新身份重踏仙途。

  “酆兄對於‘道’之一字的解釋讓奴家耳目一新，那夢中的騎牛仙長定是天界大能！道兄有如此機緣，何愁不能渡過此次升仙之劫？日後恐怕還要請酆道兄多多照顧妾身呢。”

  酆淵深知自己現在能唬住其他高階修士的東西隻有《道德經》，連著誦讀三章卻都無異象顯現。本有些忐忑，但聽聞眼前女孩此言，頓時放下心來。

  “嚇死我了，這些聖賢書似乎對如她一般的高階修士並無太大作用，但好在能讓她有一定感悟。要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之前還有些沾沾自喜，現在看來卻是要更加刻苦修煉，增強自身道法境界才是根本！”

  “唔，金道友可否為本座解答這所謂‘升仙劫’的解惑。我這剛蘇醒不久，有些記憶確是模糊不清，若是因此錯過什麽天大機緣，可就悔恨終身了啊！”

  酆淵麵不改色，端坐於蒲團上，揮手重新滿上清茶。這茶不算上等，但也不至於太差，是從萬香窟中搜刮來的。入喉苦澀無比，但若咽下之後吞吐靈氣，卻又漸漸甘甜。

  “酆道兄沉睡這麽長時間，怎會覺得這升仙劫難，會有大機緣所在呢？難不成也和其他修士一樣，單純認為大凶險中往往就藏有大機緣？酆道兄不是如此淺薄之徒吧？”

  “非也非也，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也。正複為奇，善複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金道友，此番話你可能從中窺得一二機緣？”

  酆淵靈機一動，老神在在誦讀起《道德經》第五十八章中的一段。看著陷入無言的金浣玉，他內心竊喜，臉色卻如常，端起玉石茶杯吹開浮渣，輕輕啜上一口。落在金浣玉眼中，卻是得道高人般的氣質，向晚輩訴說人生經驗一般。

  “道兄言之有理，福與禍相互糾纏，有樂極生悲者就有破涕為笑者！所謂的‘升仙劫’其實是那三家道貌岸然的仙門謀劃的局，早在奴家未留後手之前便已實施。他們暗中遣人與帝妖盟勾結，又放縱長樂門推翻我魔門一家獨大，其心可誅！”

  “百年前那個飛升成仙的多半乃是散修許天魁，這事我尚未查證。但十有八九是他，否則那群偽君子根本就不會如此緊張，用百年時間布局，肆意詆毀殺戮散修，還不就是為了維持他們那副高高在上的傻瓜樣！散修升仙，對自詡為正統的三宗可是炸雷啊！”

  酆淵靜靜聽著金浣玉的猜測，他活動範圍有限，隻能根據前來送經驗的小修士了解外界。她所說的自然不可盡信，但又不能不信。

  “依你所說，那太清宗，乾天門，泰鴻山布下此局就是為了各出百名仙人，以示其正統仙門的尊貴。帝妖盟，長樂門，祁王朝和三仙宗，會是怎樣一個局呢？難不成真如我所想的那樣，讓我經曆一次低配版的封神榜之戰？”

  金浣玉陷入沉默，她不知道什麽是封神榜，隻覺得這不是此方世界修士能說出來的話。單單那三個字，就猶如心口大石一般壓的自己險些透不過氣。

  “莫非酆道兄知道這其中玄妙？升仙劫必然會導致修士間互相廝殺，靈氣反哺於天地間，屆時那些煉虛合道的老家夥都會有更硬的底氣衝擊那羽化仙門！他們求得不就是這些嗎？”

  “金道友，慎言！天機不可泄露！關於這‘升仙劫’的小敘便到此為止吧，還是說說你接下來的打算吧，是做局中人，還是旁觀者？”

  酆淵打住話題，揮手再次倒滿清茶，目光炯炯，緊緊盯著對方。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所謂的升仙劫，遠遠不止是散修與正統修士，人族與妖族的爭鬥那麽簡單。

  “我輩修士，求得便是問道長生。即使是必死的局，也要去試上一試再說。再者，奴家已是死過一回的人，對於生死一事倒是看淡許多。那酆道兄你呢？會是旁觀者吧。”

  “世事難料，你我並非聖人，無法做到神機妙算，料事如神。現在看來，你和我都在這局的邊緣。不同的是，你決心要進，我則是猶疑不定。後事就交由日後再說吧，現在我暫且隻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罷了。青燈古雕，文字相伴而已。”

  兩人飲茶完畢，酆淵揮手收起方桌茶具，轉身閃進了泥塑雕像中。金浣玉則滿臉惆悵，斜靠在門框上眺望遠方，天色已經漆黑一片，隻有點點繁星和那一輪皎月為伴。

  “酆道兄，奴家告辭！這凡塵身世有勞道兄解決了，若日後還能再相見，奴家定有好禮相贈！”

  墨色長虹竄出，很快隱沒於夜幕中。極富個人特色的笑聲經久不息，讓酆淵一陣頭大。

  “唉，長相好看的幫了這麽大忙都會以身相許，相貌醜陋的就會是來生做牛做馬報答。你可倒好，什麽玩意兒也沒給我留，見麵禮都沒有，虧我還為你沏茶。嗬，女修士！”

  他這純屬過過嘴癮，轉而悶頭就做起了煉器一事。那三名鬼修須彌袋中的靈舟讓他十分感興趣，碰巧有一人的袋中還有靈舟鑄煉詳解，他便動起了改造靈舟的腦筋。至於升仙劫一事，山不朝我走來，我便找時機向山走去咯。

  子夜時分，一直未曾感到困倦的他竟破天荒地打了個哈欠，看著地上雜亂無章的破銅爛鐵，他揮揮手盡皆收進袋中，爾後閃進塑像中休憩。

  腦袋昏昏沉沉之際，他仿佛看到了全由琉璃造就，宛如寶玉妝成的金碧輝煌南天門。兩邊站著數十名天兵神將，一個個頂梁靠柱，持銑擁旄。守門將領虎背狼腰，金剛怒目，手持一柄宣花板斧，旁如無人地與他擦肩而過。

  身體不受控製地往裏進，又像是往上升。明霞煌煌，碧霧蒙蒙，酆淵就如提線木偶一般行走在天宮寶殿之中。

  三官大帝，四大天王，四值功曹，四天師與四方神等等，一路走來酆淵幾近麻木，直到看見那銀甲將軍英姿颯爽，手持三尖兩刃槍刀，身旁跟著黑犬。

  “唔，都是夢，都是夢。我隻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已。真要是如此輕易便能登上天宮，那世間修士誰還會把成仙當做大事對待？”

  繼續向上走，赤紅色的宮殿映入眼簾，單單是看它一眼，便覺滿心歡喜。“兜率宮”三個大字讓他心頭一震，身軀便是漸漸下沉。宮門開的那一瞬間，他隻看到一名老者騎著青牛走出，遙遙看向他，一甩拂塵，笑著踏雲離去。

  “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舍慈且勇；舍儉且廣；舍後且先；死矣！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

  “去去去，你這癡兒，一飲一啄，自有天意……”